周陽山》在匈牙利親歷難民危機 - umedia 優傳媒

德國總理梅克爾。（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在金門厦門之間，有一群人，時相往來。十九年過去了，小三通成為一條大路，越走越寬，越走越順，彷彿回到1949年以前。－－

 

 作者／周陽山（金門大學兼任教授，曾任立法委員、監察委員、國大代表）

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Dorothea Merkel，1954－）近日在公開場合多次出現身體不由自主的顫動，引起國際媒體的關注，很顕然她是過勞和失調了。四年前，梅克爾堅持包容開放，接納中東及北非難民，此一政策招致德國內部民意的反彈。2018年10月，她所領導的基督教民主聯盟黨和盟友基督教社會聯盟在黑森和巴伐利亞兩州的選舉中接連受挫，梅克爾為此負責，宣布放棄連任，預定在2021年第四度總理任期結束後，退出政壇。

 

梅克爾出身於東德，畢業自名校來比錫大學，得到量子化學博士。1989年進入政界，1991年當選德國聯邦國會議員，2000年出任基民黨主席一職。這是德國政治奇蹟，因為基民黨本身是一個保守派政黨，支持者多信仰天主教而非基督新教，該黨過去一直都是由男性主導。但2005年梅克爾卻成為德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性總理，而且是首位出身東德地區丶經歷過幾十年的共黨統治。梅克爾本人也是一位語言天才，精通俄語和英語，她是少數能和俄羅斯總統普京不經翻譯丶直接溝通的西方國家領導人。

 

2015年9月初，我從捷克乘火車進入匈牙利，當時布達佩斯火車站已被來自中東丶北非的大量難民所盤據，要求匈牙利政府允許他們直接轉往奧地利和德國，他們從布達佩斯一路往西走，徒步一百多公里來到奧地利的邊界。梅克爾總理早前宣佈，德國願意接納其中80萬的難民，而奧地利則願按人口比例接納8萬人。另外，丹麥和瑞典也願意接納一部分。

 

但匈牙利卻不願讓難民借道過境，並且要求難民必須先行登記，才准予放行！但是難民對進入德國丶取得合法身分抱有高度希望，不但拒絕登記，同時也不想停留在匈牙利設置的難民營裡。其結果是，難民不但盤據了火車站，甚至還走在鐵路軌道上，導致交通全面停擺。

                      

這是歐洲前所未見的難民危機。9月3日早上11時30分，我們乘坐的火車在斯洛伐克的邊界小鎮什圖羅沃（Sturovo）停駛。原先聽到車站廣播，要在此地等候匈牙利的司機過境接班續駛，但等了一個小時後，才知道匈方的司機不來了，這一列火車停在斯國邊界這一側，不進入匈牙利。我們必須自己花錢，僱計程車越過多腦河。

 

此時已過了中午12時半，我們在火車站旁排隊等候計程車，又過了半小時才搭上車越過鐵橋，前往匈牙利一側的小鎮瓦茨（Vac）。但抵達之後，匈牙利的站務人員卻告訴我們，下一班進布達佩斯的火車要等到4點20分，換句話說，還要再多等3個多小時。

 

由於接待方已在首都等待我們，不得已之下，我們只好繼續搭計程車直接前往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布達佩斯。這時我們才知道，斯洛伐克籍的計程車司機從來沒開過這條路線，必須依賴通訊衛星的導航。近2小時後，我們駛過布達佩斯市著名的鐵鍊橋，抵達在多腦河西「布達」這一側的Gellert Hotel。這是此次旅行中最長的一段計程車行程，花費車資120歐元（約新台幣4,200元）。

 

第二天，我們去匈牙利憲法法院參訪，由兩位顧問接待，談了約80分鐘，他們表示從來沒遇過這樣的危機，實在很難處理。而此時難民已經開始分流，一部分繼續盤據在首都火車站，一部分人則留在邊界小鎮的火車站，然後顺著鐵路線徒步走向奧地利；還有另外一部分人，則經由伊莉莎白大橋順着公路往西，走向160公里外的奧匈邊界。英國BBC和匈牙利電視台都做了密集的報導。

 

第四天，是我們離開布達佩斯的日子。9月5日早上，旅館工作人員建議我們往北走，經斯洛伐克離開，並且說只要一丶兩小時就可出匈牙利的國境了。8點10分，我們由火車西站趕往邊界。未料列車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不遠的Nagymoros站停駛，過了半小時又改搭另一班火車再出發，顯然匈牙利火車管理當局的應變能力不足，連續幾天下來仍然不知道如何妥善應對。在這樣的危機時刻竟然還隨意調度丶將境內正常運作的班車停駛。我們唯恐延誤後段行程，只好衝出火車站改搭計程車，但結果卻是，此站太小根本沒有計程車可以搭，大家只好留在車上繼續枯等！

 

最後到達邊境時已經過了10點半，我們再次搭計程車過匈丶斯兩國邊界，此時的司機換成是匈牙利人，他表示從未開計程車通過兩國的邊界，也完全不懂鄰國的斯拉夫語文。雖然這一段邊界行程只有24公里，半小時即可抵達，但匈丶斯兩國人民彼此生疏，不但語言不通、文化隔閡，過去在共黨時代很少來往，如今加入歐盟之後情況依然不變。

 

其實匈牙利過去長期是斯洛伐克的統治者，到一次大戰結束後，1919年斯洛伐克才從奧匈帝國獨立出來，並與捷克合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到了1993年，兩國鬧翻，決定分手，又各自獨立了。斯洛伐克目前的人口只有五百萬人。

 

匈牙利司機人很客氣，對東亞很有興趣，他的兄弟曾經在深圳和上海工作，專門負責開拓大陸的汽車市場。最後我們抵達斯洛伐克時，計程車資只要30歐元（約新台幣1,000元）。但原來表定80分鐘即可完成的火車行程，竟然足足花了三小時半！真是進布達佩斯不易，出匈牙利更難。

 

在斯洛伐克這一側的車站，我們得知轉赴捷克的班車要晚40分鐘才能抵達，看來去布拉格已經來不及了，只有選擇經第二大城布爾諾再轉往捷克西部。此時此刻，我們終於體會到，東歐民主轉型雖然已經歷了二十多年，但在基礎建設和辦事效率上，比起改革開放後的大陸，實在是落後太多了。光是應變能力和火車準點這兩項，就真的不一樣！這反映的是整體國家能力的不足，以及官僚體系的僵化和遲鈍，怪不得中東丶北非的難民也都不想留下來。

 

以後幾天，在奧地利和德國的鐵路上，我們看到許多從匈牙利轉過來的難民。他們的衣着清潔整齊，人也十分乾淨和禮貌，與想像中的難民完全不同。根據媒體報導，他們之中有很多人其實是「經濟移民」，是中東丶北非地區生活境遇比較好的中產階層。他們事先已付給中介的人蛇多達兩丶三萬元美金，分別乘車或乘船到達歐洲的南境。

 

他們的身體狀況普遍良好，才經得起一路上的折騰和奔波。而德國人一開始對他們也相當友善，盡全力的接待他們，並提供住宿丶工作和學習的機會。但久而久之，由於文化丶宗教丶習俗上的矛盾漸多，而且時有難民犯罪的情事發生，才逐漸釀成敵意，進而形成文化衝突和族群摩擦。

 

但是，我們卻不能不佩服梅克爾總理的胸襟丶器度與智慧。中東和北非地區的戰火其實是由美國發動的，但美軍最後不但無法制勝，也難以解決當地錯綜複雜的問題，歐巴馬總統乃決定不計一切，全面徹軍！但是卻已導致當地社會的全面動盪，而烽火連天丶民不聊生的結局，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於是，幾百萬人的難民潮，終於湧現在土耳其丶約旦和南歐的邊界，成為歐盟的心腹之患。

 

面對難民危機，美國卻是老神在在，完全置之不理，似乎事不關己。而繼任總統的川普更出言不遜，呼籲歐洲各國全力防堵，拒絕承擔任何道義責任。而英國政府的態度也一樣冷酷，最後甚至選擇乾脆脫歐，拒絕分擔任何難民配額和國際義務。

 

可是梅克爾卻扛起了歐盟領袖的大旗，不但願意概括承受，並主動接納這些難民。由此益發凸顯了在政治格局和道德勇氣上，「德國能，美英不能」的巨大差異，實值得世人深切反思，引為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