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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學詩與講詩

中華詩是情思美、聲韻永、文采彰、境界高的綜合與升華,是以魅力最大,涵詠無窮,其上 品真不愧是通肝沁脾,生香滿頰。

我對詩的因緣大致可分為四項追求:由習作為始,進而箋注辭義與研究中華詩的理論文獻 ,筆錄之外,又兼口講——此已屬鑒賞的層次了。第四項也不能忘掉我的「譯詩」,這包括 英詩漢譯、漢詩英譯,加上「語體譯(古詩)」。

為詩作注,我有三次經驗,即白居易、范成大、楊萬里三部選注。後來知此事太「苦」,得 酬反最少,實在覺得時間精力上都太「划不來」了,遂放棄此道不復為之。

若問「苦」在何處?那可萬言難罄。詩人的時代身世一切經歷要了解,詩篇的作時作地、 心 情背景要清楚,所用的文辭典故經史出處要熟悉——還要對這位詩人的「脾氣」與「手法」 也十分洞曉。這簡直包羅百科萬象,三才九疇,須「萬知萬能」才行!

因此,每一條注,都非世人所想的只查查字典辭書、抄上幾句就行了;實際問題百般千頭萬 緒,難度時時卡在筆頭——要去作一個大考證。如此,每條注幾乎就成了一篇學術論文的「 提要」與「濃縮」——變成極少的幾個字、幾句話,而出版稿酬是按「字數」核付的。我記 得當時這種費力的箋注每千字只給兩元錢。

這「太苦」的實際就是如此,毫不虛誇。

我的范、楊二注,頗得佳評。香港中文大學牟潤孫老教授對人說:「注詩推周汝昌,如不能 像人家這麼注,簡簡單單,草率粗陋了事,那就等於誤人子弟。」他老的話可能說得太重了 ,我不敢承當如此過獎,但這是一種老學者的反響,也不應置而不論。

至於講詩,那比較容易舉讀者聆者的反響,事例更多,今敘其一二。

講詩詞,當然也與我上課堂授翻譯、上講台說紅學是一個道理,但更需要口才(表達能力)與 詩心(體會感受)的交互傳流,實非易事,但我的講倒是成功而受歡迎的。

有一次,到貴陽去參加紅學研討會,那兒高校一位教授系主任邀我去講詩詞。我就選取了秦 觀的《滿庭芳》「山抹微雲」這首名作給中文系的師生講說如何賞析一些要點。我給聽講者 指出:此詞的精彩全在上半,而出版的解注大抵強調這是「寫景」的「能手」佳作。其實錯 引了路——這是一首傷離惜別的痛詞,怎麼能把重點放在寫「景」上?

我從「山抹微雲」的「抹」字,「天連衰草」的「連」字,「暫停徵棹」的「暫」字,「聊 共引離尊」的「引」字講起,即先看詞人選字的精義,由此而引向整體的章法意旨。

抹是畫法和裝飾用語。連字有版本改作「黏」字,許多講者以為精巧,而連字太「普通」了 。我說:不然,詞人是寫極目望遠,遙指別後行旅之「天涯」異地也,天與草連,正即「天 涯」之比喻,如何會去有閑工夫有心情找一個刁鑽纖巧的「黏」字?

下句的暫字,也正是看似「通常」無奇,實則正寫分別在即,轉眼天涯,此刻的稍停一晌, 倍覺可珍可惜,可傷可痛!把此字看泛了,就難說善體詞人的心境與筆法。

再下邊一個引字,我指出此與飲字音同神異:「飲」是個死字,「引」則表出了姿態神情— —如杜少陵名句「檢書燒燭短,看劍引杯長」,正是好例——如改作「飲杯長」,就索然乏 味了。這兒的字義、字態,大有「死」、「活」之分,讀古人名作,此為一個重要或關鍵之 點。

講字一到適當的分量時,即立即打住,而緊接提醒:講單字單詞是零碎的,還須在貫聯處用 心賞會——

什麼是貫聯?貫聯既是上下前後的關係,又是文情進展的層次。

比如這首膾炙人口的名作,若只顧認上了一些「抹」、「引」等等,那又太窄太支離了。要 看 到:「微雲」從一開頭就伏筆暗寫天色趨晚,所以城樓上畫角隨即報時了。然後,「煙靄紛 紛」,暗承「微雲」而來,寫出暮靄蒼茫、晚煙暗起的天時氣色。(當然,此乃雙關,既形 容「舊事」,又傳送暮景。此亦不可不知。)

再然後——這才「逼」出「斜陽外」的歸鴉覓樹、人到息(作息的息)時。

這種一層一次,從山掩微雲,遙遙直貫到詞的收拍一句「燈火已黃昏」,你看這是何等的章 法分明,何等的筆致有味——而講者幾乎無人給學詞者多在這方面啟牖靈慧。只講死字義 ,老套話。

我並且向聆者指出:你大約久為「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傾倒神馳了吧?確實, 這寫得太美了,令人心醉,令人擊節——你又以為這還是「寫景能手」,並沒講錯……要細 想,如僅僅是那樣,這個「景」孤零零地「寫」在此處,又所為何來呢?

我發了此問,等待回答。半晌無音。

我這才再講:這正是反襯之筆,此間村落人家,日落燈明,安憩團聚平靜生活——而我?我 卻要遠離是地,遠山全暝,高城嚴閉,只一杯別酒,暫作依依留戀難分之情,倍形凄愴。— —這方是詞人的妙筆,哪兒又是什麼「寫景」的事呢!

…………

我以這種講法給聆者做了一番引路的試驗。

結果反響十分強烈,看出聽眾面上露出的喜悅之色。

坐在頭一排的多數是青年女教師,其中一位在講演結束時向我(也像是自語)說了一句話:

「若是給周先生做助手——那多好啊!」

這表明她是喜歡聽到這樣講詞的。

能聽到口講的人畢竟太有限了,倒是印行的「筆講」諸篇反響更多。如今也略錄一二,可以 代表讀者的一般感受——

例一,一位親戚在大學教物理課,因弄電子計算機,故買了一本《電腦選購與配置傻瓜書》 閱讀。無意中在其第14頁上發現了這麼一段話:

電子出版物改變了人們的閱讀方式,閱讀不再局限於本書。通過計算 機,你可以看到豐富的圖片、聲音、動畫、視頻片段等,可以通過分類檢索和全文檢索技術 快速地在全書中找到你需要的東西……當我閱讀《宋詞鑒賞詞典》這本書的時候,看到紅學 家周汝昌為李白的《憶秦娥》撰寫的賞析文章非常喜歡,就想把他撰寫的文章從書中都找出 來,這可難了!1000多頁,除非一頁頁翻遍,否則就有可能漏掉。如果是電子圖書,那就簡 單了:要求計算機檢索撰稿人是「周汝昌」的文章,就什麼都有了!

這種讀者反響出現在科技書中,倍感有趣。沒有任何用意,純屬信手拈舉例子,反而更具真 實性。

例二,《中華活頁文選》1998年第8冊上重登了我在1964年給電台講杜牧《清明》絕句的整 理文本,後面跟著一篇署名「村夫」的文章,他稱讚了拙講,並表示自己少時能背誦多篇古 詩佳作,但只能「囫圇」接受,倘若能得像拙講那樣逐篇為之解說,那該多好。

這都表明喜愛詩詞的不僅僅是文藝界人士,他們都認為我講的與別家有不同的特色。很早一 位四川讀者投函就為了表示這一點,他感受很深,說讀了些講解文,總覺泛泛不切於心,只 說原作怎麼怎麼好,「藝術性」如何地高——可是除了浮言套語,什麼也沒講出來。

當年給唐詩、宋詞鑒賞大辭典撰文,山西的《名作欣賞》要捷足先「登」,而滬上編者湯君 不給,說「捨不得讓人先發表了」。

以上事例,聊見一斑。但我也寫過,說老杜名言「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文心之事, 至微至妙,我們千載之下,要想盡得古人名作之「心」,本不可能,最多也不過略明大概而 已。所以,我的講皆是以個人之心去與古人之心尋求契合;而讀者觀我之拙文,又要以他之 心來 與我之心尋求契合。這至少有三層關係,契與不契,合與半合,也會夾有似是而實非,誤讀 而錯說,也會有過求深解和「未達一間」的缺點。這就不再是學識的高下之所致,而是交會 的不相及了。

詩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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