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山的歌詞好在什麼地方？

方文山的好詞蠻多，不過不同偏好的也會有不一樣的看法，有人喜歡現代，有人喜歡風，但即便如此，方文山的所有好詞中都存在很清奇的共性，那就是具備方文山的文藝氣質。

方文山在華語流行音樂領域內，可以算作是後現代填詞風格的引領者，在方文山出道之前，華語流行歌曲中的歌詞雖然存在相當量級的比擬或隱喻，但是能運用最簡單的手法來貫穿「人」與「物」與「情緒」之間的關係，運用被限制的文字賦予每個樂句極具脫俗清新的靈魂，並且將此填詞方式逐步形成自己獨有的創作風格，這在華語樂壇是少有的。而方文山對於歌迷的影響也是巨大的，香港有兩個偉文奠定了港式音樂文學的命脈，台灣以方文山為現代新詞推動著華語音樂的進化。

了解方文山的歌迷朋友都知道，方文山和周杰倫在出道前都是被忽略的金子，他倆在出道前幾乎不可能以「顏值」這一項成為自己事業的突破口，比周杰倫吃過更多苦的方文山更明白一個道理：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才會有出頭之日。

之後的方文山雖已年過三十，但在填詞的錄入量、入圍數、邀約數，幾乎是他出道時的好多倍。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翻一翻方文山在《娘子》和《威廉古堡》之後的五年裡接了多少知名或不知名的填詞邀約，反正僅我知道的，不僅有台灣本土的新人，還有孫燕姿（《直來直往》）陳琳（《不想騙自己》）這些風格辨識度極高的女歌手。

有了茫茫多的邀約，除了金錢收益之外，方文山獲得最多的便是在圈內的影響力及地位日益增長。因為唱片公司們越來越發現，方文山居然什麼詞都能寫，而且寫得都頗為精緻細膩。這放在圈內，我們一般稱為「領域跨界」，比如讓一個原本寫抒情的填詞人突然寫hiphop，這種難度可不僅僅是文字和風格的磨合，這還涉及到填詞者對hiphop了解多少、是否明白hiphop歌曲詞曲密度和詞曲咬合的關係。

但方文山牛就牛在這個地方，他什麼都能寫，情歌裡帶「雨」的經典歌詞就有《藍色雨》《聽見下雨的聲音》《落雨聲》，第一首寫給溫嵐，第二首寫給方文山自編自導的電影原聲（由魏如昀演唱），第三首由台灣本土天後江蕙演唱。

而方文山的金句也常常伏筆在A段的起始句，比如上面三首作品：

《藍色雨》：瓶子里的茉莉，葉子不再綠，像越走越遠的回憶。

簡評：這句我曾經重點提及過，這段起始句以「瓶子」比喻情感困局，雖然瓶體透明但愛情的形勢卻不見好轉，所以「葉子」自然「不再綠」了，而方文山又用一句話承接上文的比喻又揭示這首歌的情感因果，並形容它為「像越走越遠的回憶」。

《聽見下雨的聲音》：竹籬上停留著蜻蜓，玻璃瓶裡插滿小小森林，青春嫩綠的很鮮明。

簡評：這是一段由遠及近由內而外的情景聯想，通常這樣的填詞需要一定的電影思維，把自己的眼睛當作是攝像機的鏡頭，如何去觀察生活、捕捉生活，然後把它們轉化成自己的歌詞，這可不是什麼天賦就能完成的，它需要長年累月地實踐積累，只有不斷地寫，才能把文字的那種青春翠綠、簡單輕盈描繪地既生動又自然，更重要的是這一段的韻腳非常適合魏如昀的音色，她可以把這首歌唱得很輕很通透。

《落雨聲》：誰知影，阮越頭嘸敢聽。異鄉的我，一個人起畏寒。

簡評：這是周杰倫和方文山第一首聯合製作賣出去的作品，而收買方就是江蕙大姐的公司，這同樣也是江蕙第一次唱方文山和周杰倫撰寫的台語歌。歌詞第一句直戳人心，這側面反映了方文山那種對字眼力道的把握是很精準的，他知道該用怎樣的力度去完成不同段落的情緒張力。

上面的例子多為方文山早期的作品，其實方文山除了擅長為情歌填詞之外，他在寫一些偏古風非抒情主題的歌曲也很拿手（如《雙刀》和《無雙》），那我們再看看最近方文山寫的《巔峰》是什麼水平：

巔峰

詞：方文山

雲海洶湧 誰是屹立的松

江水向東 名利皆被掏空

不需青史感動

我下筆從容揮毫入風中 緣分如弓

江山沉重 長安一遍腥紅

萬里枯骨 成就幾個英雄

我輩拒絕平庸 嘆蒼生不懂望大話江湖 硝煙太濃

簡評：歌詞我只引了A段，我們依舊習慣性地看起始句「雲海洶湧/誰是屹立的松」，這一句起到了兩個功能，首先它可以為此類戰歌主題奠定開場的氣勢，會顯得傲視群雄，非常霸氣。其次這句也是來自歌者的一個開場問句，以此引出「誰是屹立的松」。

再來看第二句「江水向東/名利皆被掏空」，這句在描述「趨勢」，或者說是「局勢」，名利掏空在講「江湖的身不由己」。

第三句「不需青史感動/我下筆從容/揮毫入風中/緣分如弓」講述的是歌者面對當前局勢所體現出「從容不迫，笑傲江湖」的心態，尤其是句尾的「緣分如弓」不要太美，因為大家都知道弓箭出手后之快、之隨機、之決斷是在武俠中無可匹敵的，把緣分比作弓，反襯主視角心態上的豁達。

沒錯，依然方文山，僅僅主歌第一段就把歌曲的「格局」定下了，歌詞沒有「巔峰」二字，但句句彰顯著主視角（歌者）所處的位置是怎樣的。

此外，方文山還有非常非常多畫龍點睛的填詞金句，這裡就不再多列舉了：

《七里香》：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止戰之殤》：孩子們眼中的希望是什麼形狀，是否院子有鞦韆可以盪

《牡丹江》：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

那麼方文山為什麼會寫出這些「神來之筆」的歌詞呢？

察顏觀物，以小見大，借物傳情，賦予每個文字靈魂，讓每句話充滿著生命的份量是方文山長年積累下來的職業習慣；豐富的閱歷和見聞使得方文山在填詞圈具備博古通今的特質，比如他喜歡文物、喜歡歷史、喜歡旅遊、愛好收藏，這些都影響著他填詞的底蘊和視角；方文山並非天賦型填詞人，但是他具備音樂文學的敏感和實踐精神。

總結：我很難想象當初已經30歲的方文山還會堅持著努力著往流行音樂的圈子裡擠，那時的他沒有顏值，穿上破舊的衣服你會誤以為他跟周杰倫是送快遞送外賣或修水管的。但就是這樣一個對夢想有著長久的執著與付出，才有了今天的方文山。

作者：李嫑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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