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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米比亞、馬達加斯加......我跑過的30場超級馬拉松 | 中國人寫作日常

2021/12/25

yidianzixun

China30s

人

寫作日常

7月

04日

「輾轉一圈回到生活的城市，重新開始朝九晚五的工作，時常會回想起行走在沙與海之間的7個日夜，沒有電視沒有網路甚至沒有電，生活簡單但是美好，讓人無比懷念。」

徐黎曉《我跑過的30場超級馬拉松》

村上春樹在《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里，寫了自己在跑步時的所見所聞，所惑所思。跑步似乎總是與審視自我相關，人們在跑步時與自己獨處，也與周遭環境產生互動。今天推薦的作者徐黎曉，寫下了《我跑過的30場超級馬拉松》，在沙漠，在草原，在海邊，在城市跑步，跑步是他旅行的方式，也是他挑戰自我的方式。

我跑過的30場超級馬拉松

徐黎曉

坐標：杭州

職業：自由職業

每日書組別：五月

自我介紹

行走在沙與海之間

2016年5月份的某個深夜，我行走在非洲納米比亞那片古老的沙漠上，北大西洋的風卷著海浪嗚咽著，頭燈照出去眼前密密麻麻的水汽象箭一樣射過來。王琦拉著綁在我背包上的一根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我後面走著，他是一名視障跑者。我們正在參加一場叫做極地長征的比賽，需要在7天內背著食物補給跑完250公里。

這次是我第三次參加極地長征的比賽，200多名選手來自世界各地，大部分選手以個人的名義參加比賽，我們10位來自中日韓三個國家的跑者組成了一個叫「小鈴聲」的團隊，其中4位是視障跑者，王琦來自瀋陽。

7天的比賽艱巨而又漫長，每天40公里以上的徒步都需要花去我們十幾個小時，身上背著十公斤左右的背包，一整天下來腰酸背痛，回到營地吃著最簡單的壓縮食物，慶幸明天背包可以輕了一點。晚上躺在組委會搭建的簡易帳篷里，空氣中夾雜著海水和汗液的臭味，帳篷外狂風怒號和裡面此起彼伏的鼾聲，不管睡不睡得著第二天都得爬起來繼續走。

納米比亞有著世界上最古老的沙漠，沙漠和海洋互相交錯著，海水退去露出沉在海底的船，再加上終年陰風怒號，當地人稱這片區域為骷髏海岸。因為人跡罕至，這裡成為了野生動物的天堂，獅子、狐狸、豺、海獅在這裡生活著，白天走在沙地能看見各種動物的腳印，晚上的時候一片漆黑中偶爾會出現碧綠的眼睛，十有八九是豺在黑暗中注視著陌生的人類。幸好沒有碰到獅子，組委會為了確保選手們的安全，特意請了一位長年在這片沙漠里研究獅子的科學家開著車確保獅子不會到我們行進的路線上來。

我們團隊有4位視障選手，除了的王琦，還有兩位來自日本，一位來自韓國，輪流由一到兩位陪跑員用繩子牽引著，同時我們會在登山杖上栓一隻小小的鈴鐺，碰到特別難走的路段我們會用鈴鐺的響聲來指引視障隊友應該腳踩的位置，這也是我們團隊取名叫「小鈴聲」的由來。4名視障選手都是經驗非常豐富的跑者，有參加過幾次殘奧會的，有全程馬拉松成績24X的，最年長的日本視障隊友已經64歲了。由於大部分選手都只會自己國家的語言，溝通的時候存在一些障礙，不過大家都時刻微笑，不時擁抱，7天下來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半夜行走在大西洋邊的那個晚上是這次極地長征的倒數第二天，前面四天每天需要走40公里，第五天和第六天是長賽段，需要連續走80公里，然後最後一天是慶祝勝利的象徵性的10公里。經過前面四天的跋涉，大家都已經身心俱疲，帶著各種各樣的傷病，紅腫的肩膀，烏黑的指甲，滿腳的水泡，崩潰邊緣的膝蓋和腳踝，每個人都會記得那個夜晚，行走在沙與海之間，經受著對個人意志和團隊精神的最大曆練，但是只要方向正確一直往前，總會到達終點。

最後一天的10公里更像是額外的獎賞，我們手拉手衝過終點，然後相互擁抱，任由激動的淚水流淌。

輾轉一圈回到生活的城市，重新開始朝九晚五的工作，時常會回想起行走在沙與海之間的7個日夜，沒有電視沒有網路甚至沒有電，生活簡單但是美好，讓人無比懷念。

香港在很多人眼裡是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而在我眼裡卻是越野跑的天堂。

繁華的香港其實山多地少，四條主要的徒步路線麥理浩徑、港島徑、鳳凰徑、衛奕信徑串起了香港幾十個郊野公園，一到周末，港人都會攜家帶口來爬山毅行以舒緩平時快節奏的生活。因為香港的山野靠近城市，路線又成熟，隨著這幾年跑步運動的興起，香港的越野跑比賽如雨後春筍般多了起來。其中最著名的香港100公里在每年1月份舉辦，賽道以麥理浩徑為主，全程涵蓋了香港迷人的海岸線，寧靜的漁村，還能欣賞到璀璨的夜景，又以「平凡人的非凡賽事」作為口號，每年都吸引著近2000名來自世界各地的選手來挑戰，近兩年因為一票難求，還需要抽籤才能獲取報名資格。

2012年是我第一次參加香港100，也是我第一個100公里的比賽，那個時候剛剛開始跑步，全程馬拉松也才跑過兩三個，報名這個比賽也是一時頭腦發熱，不敢對家人說得很清楚，只含糊其辭地說是去香港跑個步。比賽前夜躺在酒店裡久久不能入睡，心裡盤算著明天比賽要帶的東西都齊了沒有，背包、水袋、頭燈、應急毯、口哨、能量膠，這些都是萬萬不能少的，得在山裡跑個24個小時，雖然每10公里左右就會有補給站可以短暫休息和補充食物，但是選手還是得把確保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站在比賽的起點，旁邊都是穿得花花綠綠全副武裝的跑者，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臉，好像這場比賽只是周末的一場郊遊。彎彎曲曲的山徑沿著海岸線，經過幾處潔白的沙灘，幾個志願者打扮成鯊魚的模樣在給選手加油，目的是為了宣傳愛護海洋動物，抵制吃魚翅。一路上都能遇到很多在遠足的香港市民，他們會給你鼓掌加油。山野里很少能看到垃圾桶，卻幾乎看不到任何垃圾，而且每次比賽結束，組委會都會組織上山清理比賽的路標還有選手不小心遺失的物品，確保一場比賽給環境帶來盡量少的影響。第一次參加這麼長的距離，白天的比賽對我來說枯燥而又漫長，中午的時候氣溫不斷上升，因為頭一天晚上沒睡好，下午開始昏昏欲睡，走路的時候也開始有點打瞌睡，好不容易挨到50公里的補給站，在這裡休整了一會，換了寄存在這裡的襪子鞋子，然後小睡了20分鐘，雖然沒怎麼睡著，感覺還是精神了很多。

晚上的賽段能欣賞的香港美麗的夜景，走在山脊上看著山下的萬家燈火，想象著這個繁華的城市每天發生的許許多多故事，突然開始無比想念自己的家人。半夜的山上開始寒冷起來，補給站點燃了篝火，休息的時候烤著火就幾乎不想走了。有幾個補給站會有香港的童子軍來做志願者，十來歲的小孩有著用不完的能量，給選手端茶倒水，又在路面上用熒光棒擺出各種勵志的話語，讓人在寒夜裡倍感溫暖。翻過香港最高峰的大帽山就到了終點，天也快要亮了，看了看時間，跑了22個小時。

很多人或許會覺得100公里的距離很長，但是如果把100公里分成10個10公里會感覺好一點，比賽的時候也是這樣，每跑完10公里就能在補給站休息一會，吃點東西，給自己一點獎勵，所以其實100公里確實是平凡人都能完成的，非凡之處需要你有一顆勇於挑戰的心。

特殊的生日禮物

去馬達加斯加跑步是我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當然去這麼遠的地方跑個馬拉松肯定是不夠的，剛好極地長征2014年的巡迴賽放在了馬達加斯加，7天內需要跑250里，雖然報名費不菲，還是咬咬牙報名了。

極地長征的比賽要求選手自己背負7天的個人裝備和食物，比賽前兩個月都在準備這些東西，從背包到睡袋，從水泡針到止痛片，最頭痛的是試吃各種壓縮食品，主食是脫水過的飯和面，只要倒熱水進去就能吃，進口的不合胃口，國產的一股防腐劑的味道，試吃的時候真是難以下咽。比賽要求每位選手每天至少攝入2000卡路里的食物，比賽前會有非常嚴格的準備檢查。

馬達加斯加位於非洲東南部近海，是世界上第四大島，8800萬年前從印度板塊分裂，所以島上的動植物得以在隔絕的自然條件下演化，島上90%的動植物都是當地特有種。不過馬達加斯加非常貧困，人居收入排名在全球排在倒數幾位。

我們比賽的地點在馬達加斯加北部沿海，靠近小城Antsiranana，第一天比賽的時候組委會邀請了當地的高中生來和我們一起跑，他們赤著腳，在沙灘上跑得飛快，到了補給站大家都找他們在一棵巨大的猴麵包樹下合影留念。

白天的氣溫很高，差不多有30度，太陽火辣辣地曬著，不要說跑了，走路感覺都吃力，再加上背著10公斤左右的包，跑了沒一半就感覺腰酸背痛，我開始後悔送自己這麼一個生日禮物了。

前面幾天的賽道都沿著海岸，幾處還沒有旅遊開發的沙灘非常美，潔白的沙灘，海水變幻著藍寶石一般的顏色。第一天的營地就在沙灘邊，我和幾個朋友下海遊了會泳，晚上第一次睡在海邊，整個晚上是海浪的聲音，糟糕的是早上起來發現整個帳篷里都是沙子，衣服上頭髮里也都是沙子，清理花了很多時間。

第三天開始從海灘轉向內陸，經過幾個峽谷，一大片紅色的石林出現在眼前，可惜沒有看到狐猴在上面攀爬。

一路上我們經過了很多村莊，村裡的房子簡陋得讓人吃驚，幾乎都是茅草屋，屋裡除了床就幾乎沒什麼傢具了，村民們倒也都挺開心，小朋友們更是一臉純真的笑容，看見我們經過就跟在我們後面撒歡地跑，高興得象過節一樣。沿途看到許多年青的女子臉上紋著白色的圖案，頭頂籮筐，走在椰林稻田裡，很有東南亞的風情，馬達加斯加最早的一部分原住民就是一部分南島民族從菲律賓漂洋過海來的，眉眼之中能看出很多黃種人的痕迹。

比賽的路線需要經過很多小河，我直接穿著鞋子就淌了過去，上岸後走在細軟的沙子上，走一會沙子就進到了鞋子裡面，反覆幾次後腳上很快就起了水泡，每天到營地都需要處理，刺破然後用膠布貼上，第二天又過河進水，膠布貼的地方進水泡得皮膚白乎乎的，幾天下來整個腳底板都爛了。

最後第二天的長賽段需要跑80公里，走到晚上的時候我的腳開始腫起來，第一次參加這麼長距離的比賽還是不適應啊，在休息站吃了兩粒止痛片，剩下的20公里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挪了。

晚上比白天涼快，月亮照亮了整個大地，我試著關掉頭燈，居然也能看得見路面，抬頭一看滿天的星星出現在眼前。遠處傳來吟唱聲，伴隨著低沉的鼓點，應該是當地人聚在一起唱歌跳舞，大部分村莊都沒有通電，不過也可以生活得很快樂。

長賽段的第二天可以休息，白天的時候還陸續有選手剛回來，他們有些會在路上的營地睡幾個小時再走，最後回來的是我的幾位朋友，我跑出去迎接他們，他們整整走了30個小時。最後一天的營地在一個小村莊邊上，我和朋友們躺在樹蔭下休息，難得的悠閑時光，大家拿出僅剩的食物來分享，吃著吃著越來越餓，其中一位爬過雪山走過南北極的朋友走到村口張望，一邊摸著肚子一邊期盼著來個賣東西的小商販，那幽怨的眼神給我們笑了好久。不過比賽規定選手只能吃自己帶的食物，不能當地買吃的。

最後一天10公里結束后感覺回到了人間，狼吞虎咽了幾塊pizza和幾罐啤酒後，我開始覺得這是最好的一份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