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龍勝選，並不意味民粹主義被戰勝

文丨特約評論員 馬立明

馬克龍成為了法國第二輪投票的贏家，同時也是法國大選的最終贏家。他將正式成為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的第8任總統。這個年僅39歲、擁有一位比他年長24歲太太的另類政客，以65.5%的支持率被擁簇上了舞台中央。更重要的是，他戰勝的，是被稱為「歐洲最危險的女人」、極右翼國民陣線的領導人瑪麗·勒龐。

曾有不少學者預言，這次法國大選會飛出「黑天鵝」。與建制派形同水火、被稱為「女川普」的勒龐，一度被認為最接近「黑天鵝」的候選人。但是，某人之所以能成為「黑天鵝」，必定是橫空出世，出乎所有人預料；如果事先眾人已經一致看定，那恐怕就不是真正的黑天鵝了。勒龐在進入第二輪大選之際，實際上氣數已盡。我們細細觀察馬克龍這個人，他何嘗不也是一隻「黑天鵝」？他的低齡、獨特的職業履歷、令人震驚的家庭生活，尤其是政治上的非左非右、特立獨行，更是讓他甩開了菲永、阿蒙等建制派老政客，叫人眼前一亮。事實上，法國人之所以對建制派失望，是緣於對「改變」的盼望。別說馬克龍與勒龐，就連極左的梅朗雄在第一輪選舉中也獲得了19.58%的選票，可見這本身就是一次「黑天鵝」的盛會。最後的第二輪選舉，勒龐與馬克龍，都同具備黑天鵝的底色。

有人將馬克龍的勝選與15年前希拉克的勝選相提並論。當時，希拉克擊敗的是瑪麗·勒龐的父親老勒龐。老勒龐的政治綱領與瑪麗·勒龐如出一轍，都是極右翼色彩濃厚。當時媒體高聲歡呼，將希拉克的勝利視為「常識的勝利、理性的勝利」，同時「捍衛了法蘭西的價值觀」。但是，誰知15年後，極右翼不斷攻城略地，再次進入第二輪。若再不引起重視，極右翼勢力或將終有一天，成為法國大選的贏家。

我至今仍認為，勒龐最大的失策，是表達了「退出歐盟」的意願。她對歐盟一直持負面態度，認為「歐盟是在毀滅整個歐洲」。當然，勒龐「法蘭西優先」的理念是一種狹隘的保守主義，必然與歐洲一體化的開放包容有所衝突。但是，勒龐不應該把話說得那麼死，直接宣布廢除歐元、脫離歐盟。要知道，歐盟（歐共體）是當年法國總統戴高樂將軍的得意之作，也是過去60年來法國的外交政策的核心之一。歐洲事務的主導者是法德核心，這一點應該不會有異議。而且，破壞容易建設難，廢除歐盟只需一年半年，但建設它卻花了足足60年！儘管歐盟確實帶來了一定的問題——比如大量移民的湧入、凋敝的工廠、大量失業的工人，但是，法國不僅不能脫離歐盟，而且更要在歐盟面臨信任危機之際，儘力穩住它。因此，宣稱退出歐盟的勒龐，就失去了很多選票，從而也讓馬克龍白得了不少選票。我認為，這是她失敗的關鍵之一。也就是說，勿過早歡呼，因為民粹主義的陰雲依然籠罩在法蘭西上空，勒龐的失敗，看上去更像是戰術錯誤。

復旦大學法國中心副主任張驥認為，「今年的法國大選是一次失焦的大選……由於主流政黨乏善可陳，大選被政治『明星』和激進派帶入了反全球化VS全球化、反歐盟VS歐盟的對決」。我非常同意這個表達。在這次大選中混入了太多其他因素，令選情變得難以捉摸。因此，給馬克龍投票的人，其實並不支持他，只是反對勒龐而已。此外，此次投票率遠遠低於往屆的水準。很多選民都放棄了投票權，多少也說明了些問題。這次馬克龍的勝選，並沒有讓法蘭西的前景變得明朗，民粹主義的憤怒依然存在，破落工廠的白人失業者的憤怒依然存在。也有國際時評家早就斷言，馬克龍就是「第二個奧朗德」，缺乏政治智慧，平庸而無能。民眾期待的，是類似於戴高樂那樣的極具改革家色彩的強人領袖。

「法國人有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自命不凡。」法國前總統希拉克曾經這樣表述。但是，自從戴高樂將軍於1969年卸任總統職務之後，「偉大」離法蘭西越來越遠。法國人慢慢接受了不再是「超級大國」這樣的現狀。法蘭西每一任新總統上台，從蓬皮杜到密特朗，從希拉克到奧朗德，都被寄望於完成當年戴高樂將軍未竟的夢想。馬克龍也是這樣，儘管他面臨著極其複雜的國內外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