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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

2021/12/25

當教師是為了讀書，我給自己訂下每天讀200頁書的目標。那個年代的閱讀，像一條衝出悶瓶子的蛇，四處亂躥，急不擇路也飢不擇食，用瘋狂和痴迷形容，也有點兒不很夠份兒。

學校距縣城60華里，不通公共汽車。星期天的休息從星期六晚上開始，到星期天晚飯前結束。為了借到一本書，邁開雙腳，迎朝霞、抱旭日地趕到縣城后，借一本書，揣在懷裡，披星星、戴月亮地趕回學校。圖書館的人員知道情況，破例借我兩本，我當然要揀大部頭的。兩本大部頭的書也常常不夠「吃」的。幸好，打聽到縣師範和總工會也有圖書室，師範只給本校老師借閱，總工會只借給工人階級，我在公社當老師不夠資格，便託人冒名頂替。那時打電話是通過公社總機轉接，總機一聽是中學，懶得，常常一天到晚掛不通電話。可是，不知是聞到書的味道還是看到書籍散發折射出的光波，哪裡什麼書，誰的手裡有本什麼書，很容易就知道了，知道了便如坐針毯，不立刻得到一讀，食不甘味。

為了借到一本書，我跑十幾里路幫有書的人拉煤、搬家，爬上屋頂投煙囪，踏著厚厚的積雪砍柴，甚至照看孩子、洗褯子和衣服……還以捉鳥、送帶橡皮的鉛筆為餌，誘導有書人的孩子為我偷書，在幫人家搬家趁看不見的時候拿書，寬恕自己：反正他也不看。

那時，即便約會的地點也定在縣書店或圖書館門口，見面打聽能否借到什麼書。人家一聽就知道「不照路兒來」。有一次豪雨傾盆，河裡漲水，過河差點淹死。人家救起后勸解：你還這麼年輕……

公社沒有長白電，九點半熄燈。辦公到九點，回宿舍點上自製的煤油燈，捧起書便讀，常常一讀到曙光初照，鼻孔眼裡薰滿了黑灰。冬天，宿舍沒暖氣沒爐子如冰窯；夏日，沒電扇沒空調，如熱鍋。冬天眼眉都掛了霜，夏日蚊子「粘鋸」了一胳膊，全然不顧，渾然不知，沉浸在書的閱讀中。

有年冬天，我自己住四間通的空筒子屋，油燈無油了便買臘燭。臘燭倒了，燃了被子，滿屋是煙，嗆出咳嗽，才醒來……

那時讀書不分粗細，不分雅俗，狼吞虎咽。縣裡三個圖書館的藏書文學類讀完了，又讀哲學、經濟學，中醫學、史記、遊記、人物傳記、自然秘密、軍事甚至動物世界、飛碟探索……好像沒有不喜歡的書，無論是小說、詩歌、戲劇、電影劇本和理論，從外國文學到文學，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和民國傳奇、古典名著……周圍熟悉和知道的人的書也看遍了，沒的借了，只得買。那時圖書便宜，工資更便宜，扣去訂雜誌的費用，不能把喜愛的書買回幾分之一。常常在星期天到縣書店以購書為名看書。看一本，購一本或看兩本、三本購一本；看厚的、精裝的、價格貴的，買薄的、簡裝的、便宜的。記得.歐文斯通寫梵谷的《熱愛生命》，就是站在書店裡讀的，午飯也沒吃。

九年後調離琅琊時依舊穿著上中學時的衣服，連件內衣也沒添置。我向供銷社要了三個盛青島啤酒的紙箱，裡面盛滿各色封面、各種紙張的讀書筆記和摘記，比72瓶啤酒還沉。

作者簡介

宋瑞斌，黃島區作家協會主席，作家協會會員。詩歌《歷史的回聲》獲1981山東省文學獎，《星星》詩歌創作獎。電影劇本《漁旗》獲全國劇本徵集二等獎（一等空缺）、「夏衍杯」優秀電影劇本；著有長篇小說《漁家女》，中篇集《一個人不能生兩次》，京劇劇本獲省級獎三次，散文《狗皮》獲文化部徵文二等獎、散文詩《一瞥》獲《人民文學》三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