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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撫是神經元的抒情詩

當我還是一名神經解剖學學生的時候,曾解剖過一顆裝在半加侖桶內的人腦。我們的實驗室手冊繪製出了大腦的原點陣圖,那是沿中線切開的半顆愛爾蘭老人的頭顱,圖譜畫出了各個部位正常工作時該有的樣子。我和實驗室的合作夥伴花了整整一個學期,層層剝開那顆頭顱,了解它所積累的經歷。我們用拉丁語和希臘語給出粗略的輪廓標籤。在考試中,我們可能會在腦橋和延髓的小分區里尋找如針一般的細小結構,可能會被要求描繪出小孩碰到熱爐后瞬間縮手時的信息流。這些正是神經科學的魅力:它提供了一份經驗的圖譜,一份只需用柳葉刀和鎮定的雙手便可描繪的圖譜。那年我21歲,震驚萬分,徹底被迷住。

大概過了一年,我加入了幾名研究所的午後活動,在齊踝深的水塘到齊腰深的水域中捕撈各式各樣的魚類。帶領我們的是一位見解獨特、思維靈活的魚類學教授,他手把手教我如何使用圍網:把手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傾斜漁網,它會在我的身後漂蕩。他還教給我怎樣在水裡移動,把魚兒趕進漁網中去。儘管我對這些知之甚少,他仍然很尊重我。當我眺望著蜿蜒在伊利諾斯州平原的費米利恩河時,他問我:「既然你是一名神經生物學家,那麼告訴我:為何水流會如此迷人?」

或許是因為那溪水潺涓、浮光躍金,時而平靜時而捉摸不定,我把答案留在了心裡。那時的我們不會想到在今後的20年裡,我們會繼續討論他這個奇怪的問題和當時尷尬的沉默。

也許我們太羞於談論自己的奇思妙想。神經科學家想要的不僅僅是繪製大腦的「通航水域」,條條支流,潺潺漣漪。我們對大腦中負責情愛與慾望的區域完成了元分析[1]。就算我們擁有了這份有關情慾的、親密的「地形圖」,那又怎樣?正如沃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所寫:「你們掌握的那些事實很有用,但它們並不是我的家園。」[2]我們真的可以了解到為何剎那的接觸會使心狂跳不止嗎?為何那一瞬間的觸覺感受會主觀延長,十年之後才消失殆盡?答案應該始於皮膚,止於詩歌。

19世紀末,當蘇格蘭醫生亨利·福爾德斯(Henry Faulds)漫步日本海灘時,發現陶器碎片中留有史前工匠的指痕。而當時通過類似方法製作的壺器可以顯示出更多的細節,這促使他開始注意人手之間的細微差異。當時的博物學家通常在葉子表層刷上薄層印刷油墨,把植物的紋路轉印到紙上,以記錄異國蕨類植物的微妙形態。福爾德斯對手指和手掌的複雜紋路做了類似的記錄,發現他的朋友和同事們都不一樣。

1880年,福爾德斯發表了他的發現,並在文章中提出將手印運用到犯罪學中。他建議使用不同顏色的墨水把手印印在玻璃上,重疊處就可以利用幻燈投影出來。從煙灰或血液中採集到的信息可用於確定或排除嫌疑人,而殘缺無頭屍體的身份也可以因此而得以鑒別。

福爾德斯很快收到了威廉·赫歇爾爵士(Sir William Herschel)的回應:他已經開始用指紋識別孟加拉國的囚犯和撫恤金領取者。赫歇爾把收集到的大量指紋數據傳遞給了弗朗西斯·高爾頓(Sir Francis Galton)。高爾頓是查爾斯·達爾文的表親,同時也是數據統計的先驅。1892年,高爾頓比較了指尖中央球部的斗形、箕形和弓形紋路,在這個小小的三角區域里,細紋交匯於一點,發出無數種排列組合。高爾頓估計出現兩枚指紋相同的概率大約是六十四億分之一。顯然,我們的手紋線和指紋的組合比世界上存在的手指的數量還要多的多。至此,在進化過程中產生的指紋似乎已成為身份的代名詞。

電壓每次激增,都能長成一分微小而可預測的愉悅。

指紋擁有多樣性,也就意味著同樣存在恆常性。做個小實驗:舔一下手指,就像你看書翻頁時做的那樣。你會本能地舔在手指捏住輕小物體的地方,在這個區域的中央,繞著中心一圈圈堆砌起來的脊線和凹紋,正是指紋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你在物體上往任意方向移動手指,物體將沿垂直於指紋脊線的方向運動,這樣能保證摩擦力作用在每一條脊線上,好似推牆一樣。指尖中心的球形部分包含了最精細、最密集的脊線。如果你沿著手指往掌心看,可以清楚地發現脊線越來越寬。我們手指上最最精細的脊線正好位於我們手指最先觸碰到物體的區域中央,這絕非巧合——那裡同樣也是觸覺神經末梢最密集的地方。回想一下你是如何愛撫戀人的——指尖慢慢地滑過皮膚,抑或展開手掌,最大面積接觸戀人的肌膚。

Herbert List, Wrestling Boys at the Baltic Sea, 1933, Magnum Photos

我們的手指和手掌受密集分佈的感覺神經元控制,它們將壓力變化轉化為電壓。這些感覺神經元根據傳遞任務的不同,具有各種形態,並以神經科學家的名字命名,如Merkel感受器,Ruffini小體,Meissner小體和Pacini小體等[3]。神經末梢可以根據結構的重量或剛度分為盤、囊或小體。這些結構保證神經末梢或多或少對壓力敏感。感受觸覺的神經末梢可以埋在皮膚深處,或者處於皮膚表面,當然也可以在指紋的脊部找到它們。

當觸覺的壓力和深度達到一定程度時,受體神經元的表面變形、細胞拉伸,直到壓力大到足以打開相關通道,讓鹽離子流入和流出細胞。離子流引起的電壓變化沿著神經軸索傳入脊髓,繼而傳遞到其他神經細胞,最終到達大腦。我們之所以能判斷物體的光滑程度和柔韌程度,是因為傳遞壓力分佈狀況的神經衝動可以快速到達我們的大腦,從而在短時間內分辨觸覺的變化。假如沒有這種能力,觸覺感受就會像半速播放的磁帶那樣,模糊又粗糙。和其他物種一樣,我們通過讓「導線」絕緣來達到這一傳遞速度。神經細胞高度分化,需要伴細胞(companion cell)輔助維持生存。一些伴細胞分化成了包封軸突的形式,一層層扁平地包裹在軸突的外側,就像包裹著小寶寶的特大號襁褓,又像電線的橡膠塗層。

絕緣神經元(譯者註:有髓神經纖維)負責細微的觸覺,但是人體內還有第二類感覺神經元沒有髓鞘包裹。這些裸露的神經末梢反應較慢,會對較粗糙的刺激作出反應。科學早已證明,這些無髓鞘神經元能回應溫度、疼痛和瘙癢。但直到最近研究才發現,它們也能回應愛撫帶來的愉悅感。當人類被試的皮膚被輕緩撫摸時,瑞典的研究人員記錄下了神經元的相關數據。電壓每次激增,都對應一分微小但可預測的愉悅感受。雖然在手指和手掌上的無毛皮膚中未發現這類神經元,但它們存在於身體的其他部分;也許你會帶著愛意撫慰它們。無髓鞘神經纖維大量存在於常並在一起討論的一類部位:嘴唇、乳頭、生殖器和肛門。陰蒂和龜頭裡密布著感覺神經元的無髓末端。令人驚嘆的是,我們通常認為這些神經元負責痛覺,彷彿我們不曾了解性接觸的快感。

每個星期五,我都和一群魚類學家在附近的酒吧聚會。我喜歡醉醺醺的辯論,樂意在濕紙巾上記錄精心構思的論據,熱愛喧囂和嬉笑。某天晚上,我偶遇了從前的神經解剖學搭檔,感覺親切又激動。當我們握手再見時,我假裝沒注意到他悄悄用中指撓我的掌心。這種隱晦的觸摸很奇怪,至少在美國中西部是這樣,這是一個童年時期表示曖昧的暗示。從成年男子那裡收到這個手勢真是很獨特的體驗。我和朋友一起分析了手勢的涵義。這並不是他唯一一次的特殊舉動:他知道我沒有機車,但是還是不止一次邀請我和他一起騎車兜風。

在進一步的公開分析中,我卻沒有提及到,他在我掌心的撫摸刺激得我背脊一麻。私下裡我記錄下了內心的震撼,並把帶有記錄的筆記本藏進了一個盒子。產生這樣的情緒波動,是因為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我是某個人的性趣對象。這種情緒波動配合具有性意味的語境,一些情慾「電荷」自然會產生;情慾「電荷」加上我體內壓抑的情感「能量」,這不難解釋為什麼我會心率上升、下體一硬。

雖然我可以接受這個不太靠譜的結論,但我發現,我越來越難以否認自己的迷戀之情——對於那位沉迷於流水的生物學家。我期待每周五他的陪伴;若在擁擠的桌子上我們意外產生親密接觸,我會十分高興。快樂的時光延續至深夜,我們在酒醉之中討論關於性向的生物學。

我知道很多神經內分泌學的知識:睾酮的釋放受任意與性慾相關的氣味控制、著名研究的取樣偏誤、人類大腦的可塑性。49歲的他問,如果性向是如此的不固定,那我為什麼不和男人睡覺。我反駁說,雖然我沒有同性關係的經歷,但事實上,我會考慮在合適情況下和同性睡一覺。房間突然顯得又吵鬧又封閉。於是我們付了賬單,他開車送我回家。尷尬地在我家門前停車,熄火,瞎扯一番明天的工作后,我下了他的車。

不久后,我們偷偷溜出去吃午餐。我們一同欣賞日環食在斑駁的樹蔭下投射明亮的光環。私下他教我如何在幾英寸深的激流里依靠呼吸管浮潛,面朝著光滑的石頭,捕捉五顏六色的魚兒。

在這部分裸露的信息流中,觸感可以是溫暖的、激動的,甚至是充滿痛苦的。

每個觸覺感受器把電壓向上傳遞至脊髓和大腦,像藏著信息的漂流瓶似的,電壓沿著由感覺神經軸突構成的細長通路流動。每條電流會傳達自己的信息,無數的電流合併成兩條北上的信息流。

在這些信息流中,不同觸覺有著不同的通路。20世紀30年代,加拿大神經外科醫生威爾德·彭菲爾德(Wilder Penfield)利用電流刺激癲癇患者的大腦,探索癲癇相關的大腦皮層區域。患者在整個過程中必須保持清醒,以便醫生詢問他們經受微弱電流刺激時的體驗。僅僅是電流便足以引起手臂的觸覺感受;當這附近的皮層區域受刺激時,就會感覺肩膀被觸摸。

拉斯穆森和彭菲爾德的感官侏儒圖, 1950

彭菲爾德發現大腦里有準確的「體表控制地圖」。他沿著皮層上的一條條褶皺研究,繪製出大腦中負責觸覺和運動的區域,同身體表面不同位置的映射示意圖。他繪製的感官侏儒(homunculus)是神經科學中的標誌性形象——身體扭曲變形,就像早期的世界地圖,「畸形」程度反映了不同部位的觸覺發達程度。 例如,人體對觸覺最敏感的區域變得膨脹。「人體映射示意圖」的三維重建以怪異漫畫的形式揭示了人類的進化之路。我們的手指、臉龐、手掌、嘴唇、舌頭和生殖器均變得過大。大腦對於運動的控制也呈現類似的扭曲——手和嘴的觸覺感受和運動控制都相當精確。彈琴或者「吹簫」,會激起同等程度的、專門化的感覺和運動。

或許,觸覺最大的特性就是幫助我們揭示了大腦強大的可塑性。一些人生下來帶有「並指」,即多根手指合併生長在一起,該組手指被大腦認為是一個單位。當手指被分開,它們對應的皮層控制區域也會跟著變化,產生新的獨立邊界。專業的弦樂家可以用左手彈出和弦或詠嘆調。演奏滑音、斷音、顫音,左手對應的皮層也會逐漸擴大。

如果不斷使用能引起神經表徵擴大,那麼停用則會導致它們縮小,這會讓相鄰的神經元佔據空出的空間。與面部觸覺的相關神經元毗鄰手臂的神經表徵;在失去胳膊的截肢者的大腦中發現,面部觸覺的神經表徵擴大,佔據了臨近閑置的區域。生殖器的觸覺神經元和骨盆肌肉的控制神經元並列在皮層的中心凹處,就在足部對應的皮層區域下方。在神經可塑性方面有一個極具啟發意義的例子,加利福尼亞大學聖迭戈分校的神經科學家拉馬錢德蘭(V S Ramachandran)援引了兩名截肢者的案例,稱他們失去一隻腳,生殖器官的敏感性卻因此提高了。一名病人報告稱,他的高潮可以從生殖器延伸到幻足上。

拉馬錢德蘭的一名學生推測,這種「大腦重組」助推了封建時代纏足習俗的流行和發展。1912年,纏足被廢除。纏足這種殘忍的行為是將年輕女孩的腳彎曲、束縛,歷經多年,直到腳掌摺疊成皮夾狀,或者說好聽點,蓮花狀。雖然纏足的初衷是令女性走起路來顯得婀娜多姿,但聖迭戈的臨床醫生保羅·麥克戈奇(Paul McGeoch)認為,這些女性也會經歷足部對應的皮層萎縮和生殖器神經侵佔空間的情況。20世紀60年代,英文學術界開始引用讚美纏足的文章。一些人宣稱纏足改善了陰道狀況,或者足部對性撫摸的反應異常敏感。這些文獻莫名其妙地和纏足及厭女症相聯,但它與我們對皮層可塑性的理解卻是一致的。

纏足婦女及其蓮花狀腳掌的X射線圖

觸覺改變造成的神經表徵變化揭示了經歷對大腦發展的影響。大腦的發展與無數神經元的增長或衰退相關;神經元的樹突和軸突被流經它們的信息所改變。一位專業音樂家朋友長期在歐洲工作,抄寫為中提琴創作的珍稀音樂,時常睡在浴室中。在他家裡,他在一張地圖上用圖釘標註一些城市——他與這些城市裡的人發生過性關係。地圖上布滿了圖釘。我試圖想象他的大腦皮層是什麼樣的。他是用左手指觸摸皮膚的嗎?當他熱情洋溢地演奏協奏曲時,嘴唇是否在顫抖?我們在世上走過的道路改變了自己,這些經歷豐富多彩而又獨一無二。

在我們醉酒辯論兩個多月後的寒假,我陪同生物學家前往委內瑞拉。在起飛前一天晚上,我第一次完成了博士項目的申請。我用針式印表機整理了草稿,剪開后在酒店的辦公室複印。起飛前幾個小時,寄出了最後一份申請書。幾小時后,飛機降落,我是近視,把大海上的加勒比群島認成了白日里的星星。加拉加斯是一座有兩百萬人口的城市,還有更多的人擠到了城市周圍的山上。我們途經了一片公車「墓地」,車輛白色的框架如白骨一般深陷入了土壤。機場相當混亂,團隊帶領我們前往一家酒店,在那裡度過一夜后,又出發去內陸。

在洛斯亞諾斯大草原的第一個早晨,我們醒來便遇到了房東——一位在當地大學工作的年邁移民,邊彈鋼琴邊唱佩茜·克萊恩(Patsy Cline)的歌,煮咖啡時會用濾網過濾煮沸的牛奶。第二天,我們駕駛著兩架老吉普和一輛路虎駛入了委內瑞拉的大草原。北美洲正逢冬季,人們更願在南美的洛斯亞諾斯度過一段時間,探索草原的神奇與美麗。在潮濕的季節,浩瀚的平原會被奧里諾科河的水淹沒。到十二月時,熱度又會蒸發淺層地表水,留下充滿種種野生動物的池塘:色彩鮮艷的魚類,和它們種類繁多的天敵——淡水豚、鸛和蟒蛇。

在接下來的10天里我們開車,露營,騎行。我們開車到達蓋亞那地盾,那裡布滿火山岩,就像月球一樣。我們把凱門鱷從漁網取下,油炸水虎魚做晚飯;還有一隻巨大的食蟻獸穿過我們的營地。那幾天我所經歷的冒險、友誼和親密,比以前在生活體驗過的總和還要多。那裡到處都有魚可抓,供我們隨意拍照,留作科研素材。每天晚上,我們兩人緊緊地抱住彼此,好像隨時都可能有人進來把我們分開一樣。

無髓鞘感覺神經元形成了一條與觸覺性質相關的信息流,即觸覺的實質涵義。在這部分裸露的信息流中,觸感可以是溫暖的、激動的,甚至是充滿痛苦的。多條支流聚集到負責區分觸覺的「流域」中,這個部分為我們對紋理質地的體驗賦予含義。裸露的信息流也會經過一條通道上溯至終點,這條通道在解剖學上被稱為前外側系統。前外側系統和大腦負責調節我們的社會經歷以及親密性關係。

哺乳動物同伴被稱為「寵物」,是因為撫摸它們和因撫摸產生的催產素牢牢維繫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例如,下丘腦是位於人體上顎之上的腦區,負責協調激素的釋放,也負責調節排卵和精子的產生。作為對下丘腦調節的回應,性腺細胞會分泌多種激素,如睾酮、雌激素、黃體酮,每一種都會產生生殖刺激。在脊椎動物中,排卵前雌激素會逐漸上升,而後黃體酮迅速增多。渴望交配的雌鼠會拱起背部,尾巴挪到一邊,方便雄鼠進入。20世紀70年代,紐約洛克菲勒大學的研究人員曾在雄鼠的爪子上塗墨水,以記錄交配時雄鼠抓住的雌鼠的腰臀位置。一旦雌鼠發情,它們體側的墨跡顯示:即使雄鼠放錯爪子的位置,它們也不會發怒。雄鼠緊緊靠在雌鼠拱起的背上,這樣的觸覺通過前外側系統傳入雌鼠的大腦——這是一個在我們想到去問母親、戀人、朋友給予的撫摸是否有共通之處以前,一直都被我們忽略了的事實。

Lovers Touch, Bernadette Koranteng

一種特別著名的激素——催產素,受到各種觸感的刺激后從下丘腦中釋放出來。新生兒和母親之間的肌膚會促進催產素釋放。哺乳期間,嬰兒吮吸乳汁的感覺也會促進催產素的釋放,從而引起母乳的分泌。催產素分泌的場景有很多,按摩、擁抱、狒狒群體間互相整理毛髮、嚙齒動物舔舐幼崽等等。羅馬尼亞孤兒院里的兒童很少被撫摸,缺乏情感體驗,同時他們血液中催產素的水平也較低。催產素被視為與父母、朋友或情人形成永久情感紐帶的基礎。據推測,哺乳動物同伴被稱為「寵物」,是因為撫摸它們和因撫摸產生的催產素牢牢維繫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它們皮毛柔軟,與狼或非洲野貓大不相同,似乎是為了我們觸覺的愉悅而專門設計的。盯著你狗狗的眼睛看,若時機剛好,你大腦自然會釋放催產素。

另一種由下丘腦釋放的蛋白質類激素β—內啡呔,儘管較少受到重視,但它增加快感和抑制疼痛的效力非常顯著。內啡肽的受體與嗎啡、海洛因和奧施康定等麻醉類藥物的靶細胞相同,它們均能提供獨特的愉悅溫暖的體驗。撫摸能刺激內啡肽釋放。靈長類動物是觸覺感知型的社會動物。如果不需要撫摸就能產生內啡肽,我們會失去相互撫摸的興趣,獼猴也會厭倦被梳理毛髮,就好像海洛因成癮者厭倦了性愛一樣。我們身體內的內啡肽也許能解釋,為何在難眠的夜晚,戀人糾纏的軀體是如此美妙,令人沉醉。合成型麻醉劑能給人帶來純凈的擁抱體驗、純粹的溫暖和慰藉,但在清醒時,我們無法擁有這些極其強烈的感覺。

到了年末,我得出發去國家的另一端開始博士項目。生物學家幫我把行李打包,放進了一輛破舊的福特野馬。儘管我們認為在一起的時光結束了,我仍在第一年寒假重返草原,與他帶來的一大群學生和科學家們一起工作學習。大草原仍然美得令人窒息,但緊張的工作讓我們少了彼此間的慰藉,也沒有過多的私人時間。我們相處得太過拘謹,以至於最終我忍不住向他發火——這也惹怒了他。然而,生活中還是有一些美好的瞬間,讓集體生活不那麼乏味沉悶。

在其中一站,我們發現了一段狹窄的河流,水流下的河床寬闊平坦,裸露著石子。我們帶上工具,兩人或四人一組,踏入蜿蜒曲折的河流,將藏在岩石和縫隙中的魚趕進我們的網兜。我獨自前進,來到一處,那兒的水流在石面沖刷出一個幾英尺深的小坑。湍急的水流里,甲鯰魚藏身於黑暗的角落中靜待夜幕將臨。我戴上面罩和呼吸管,沒脫衣服就扎入水底,緊緊抓著岩石穩住身體。河水不斷拉扯著我,我握住岩石,向上望著那陰影里的魚群。那兒約摸有六條,每條都有8到10英寸長,有著紅木般的甲殼,魚肚子壓在石頭上。當我憋不住氣時,我冒出水面,站起身吹出呼吸管里的水換氣。我看見他在遠遠地望著我——這讓我感到了剎那的幸福。

一天夜裡,我們小隊紮營在偏遠的河岸邊,位於阿普雷河(西班牙語:Rio Apure)某處,這條河流附近有很多奇異的生物。我們頭一次聽到紅面吼猴低沉的吼聲。一名來自皮奧里亞的爬蟲專業的學生從灌木叢中跑了出來,手裡握著一隻蜥蜴。「那是什麼?」他喊道,「是野豬么?」後來還是在那裡,當我趟過渾水時,突然感到一陣被叮咬的尖銳刺痛。那是一條電鰻,我們後來在圍網裡捕獲了它——體長3英尺,有著紅色的下巴和鯰魚似的光不溜秋的頭頂。這之後我們又抓到了44種魚。我們拍了照片,扎了帳篷,暢飲朗姆酒。那晚,馬群雷鳴般的嘶吼把我們從睡夢中驚醒——它們從營地旁奔騰而過,帳篷隨著馬群的踢踏顫抖不止。

電鰻是一種體型相對巨大的長刀魚(一種刀形魚類),可以利用電流感知渾水中獵物的位置。電流是神經和肌肉的語言,最初長刀魚用它探索暗處,而它的近親電鰻則放大強化體內的電流,用來狩獵和恐嚇。不均勻地分佈在單個神經元上的鹽離子所產生的電壓通常小於0.1伏,而電鰻可以產生600伏電壓,這足以為幾個大型電器短時供電,給神經痛覺通路帶來爆擊更是綽綽有餘。這種疼痛似乎有長久的歷史。如果把目光從人類移到其他靈長類、嚙齒類、哺乳類,乃至爬行動物、禽類或蛙類,我們會發現相同的神經解剖學路徑。目光再遠一點,越過電鰻,穿過海參和海星,到達昆蟲類。痛覺的神經路徑變得難覓蹤跡,但是我們仍能找到類似於痛苦的感受。果蠅,常被用於遺傳學研究,能學會規避帶有任意氣味的輕微電擊。學會給一種動物造成痛苦,也就能給其他所有動物痛覺體驗。生物規律是「吝嗇」的,總有相似之處。

撫摸的舒適感到底存在多久了?牛津大學的人類學家羅賓·鄧巴(Robin Dunbar)指出,古老的靈長類動物間存在互相梳理毛髮和撫摸的行為,如黑猩猩、大猩猩、狒狒和獼猴等。一些獅尾狒群體甚至會花費20%的時間用於梳理毛髮。利用撫摸加強社會紐帶,這種行為似乎已存在3000萬年了。但是,和美洲的其他靈長類動物一樣,在這種社交行為出現的2000萬年以前,紅面吼猴在這革新的行為出現之前,就已經從人類的種群中分離了出去——它們不能體會到這種與性無關的親密行為帶來的樂趣。

積極的、充滿愛意的撫摸從何而來?也許在3.5億年前,脊椎動物第一次學會交媾時便發生了。

即便紅面吼猴可能無法從擁抱中體會到任何喜悅,另一些南美洲的同類卻偏愛此道。比如,一對伶猴就時常擁抱,梳理毛髮,或者把尾巴纏在一起。在哺乳動物中,互相交流的習性也在不斷發展。新的學說認為,親代撫養機制源於自然選擇。例如,繁衍和哺乳引起母體分泌催產素,加強了母親與嬰兒的聯繫。催產素促進了草原田鼠雌雄之間的配對——這種嚙齒動物分佈在美國中西部,以家庭為單位活動。性高潮、伴侶和家人的愛撫都會促進催產素釋放。催產素只是眾多神經調質的一種,它在撫育方面的作用已經塑造了我們的性生活與社會生活。

除了哺乳動物,鳥類同樣會關愛幼崽,它們通常結對繁殖。它們會梳理羽毛,咕咕叫,卻不會分娩和哺乳。那麼,它們的大腦怎麼決定自己應該愛誰?難道鳥類的依附關係是一種全新的感情?還是說,各種親密關係是由更深層更古老的機理轉換而來?積極的、充滿愛意的撫摸從何而來?也許在3.5億年前,脊椎動物第一次學會交媾時便發生了。

體內受精是陸上脊椎動物的特徵,比如爬行動物、哺乳動物和鳥類。發表於2011年的一篇論文指出,通過對小鼠進行基因工程改造,它們的神經元能夠發光便於計數,這樣能找到對撫摸敏感的神經元。作者客觀地表示,這些神經元主要分佈在脊髓內支配生殖器的區域。鑒於性感帶的神經元末梢和愛撫的感受器很相似,它們的功能自然也很相像——將在肌膚上遊走的撫摸轉化為快樂的火花——似乎可以說,觸摸的愉悅起源於交媾的痛感。

還有個小問題。沿著族譜繼續回溯——這次不再與其他脊椎動物作比較——而是青蛙和蠑螈。兩棲動物早在體內受精出現之前就從演化樹上分離出去了。然而,和人類的近親一樣,它們的交配往往需要抱對:雄性用雙腿夾住雌性,分別釋放精子和卵子。把生殖細胞混合在一起,這對於陸生脊椎動物和一些四條腿生物來說至關重要——畢竟它們不能把生殖細胞排放到大海里,通過水流傳播。也許我們會把肢體的親密同呼吸的空氣和已離開的水域相聯繫,事實上,它存在於彼此交織的四肢中。

儘管相距千里,我們總是會努力待在一起。多年來,我們在專業會議上相見,一起進行短途旅行,一起度過漫長假期——總能從工作中擠出幾天到幾個星期。我們每一次相處總是短暫又熱烈。在公共場合,我們遵守禮節規則;無言地互相膝蓋碰膝蓋,在影院燈光暗下、眼睛尚未適應黑暗時握住對方的手。八年分別再聚后,我們變得更加寬容,謹慎地分享了我們與他人交往時稍縱即逝的親密時刻,就像密謀反對傳統的同謀者。

zwei Figuren, 1953, öl von Francis Bacon (1561-1626, United Kingdom)

我很快就要博士畢業,繼續進行博士后研究工作。他也將從科研崗位離職到華盛頓應聘。最終,我被聘為一名大學教師,而他選擇提前退休,與我一道去大學城,那裡樹木茂盛,氣候濕潤,布滿了腳踏車道。我們買了一所房子,逐漸習慣了一起生活。我們在一起裸睡:剛開始我們面對面,後來一個人抱著另一個,然後換位,彼此摟著直到天明。我們即便可以好幾天或幾周忍受雙方性格上的極大差異,長時間的同居最終讓我們都疲憊不堪。一場吵鬧后,我們和衣而睡。與瘋狂的過去相比,現在的性愛顯得平淡又多餘。那年春天,當他在奧沙克山脈間捕魚時,我另尋了新歡。

夏天一到,我就逃到雲霧繚繞的巴拿馬山谷中,開始了田野調查的時光。當我在草叢中探尋時,無線電接收器探測到了神秘的電流聲——藏匿於深處的老鼠在唱歌。那兒長期濕冷,我和公園守衛一起住的那間房子沒有電力和暖氣。我難受的時候就喝朗姆酒、抽大捲煙——那是一個同尼加拉瓜反叛份子打了六年仗的男人送給我的。獨居之時,我的思緒就會飄向柔和的、幻想之中的親密關係:星期天清晨,一起躺在吊床上閱讀報紙;工作日晚上,一同分享葡萄酒和溫暖的沐浴。

我們對親密行為的渴望源自靈長類動物的基因遺傳。社會心理學家,可以說是最專業的靈長類動物學家了,他們記錄了觸覺在人類群體中扮演的複雜角色。比如,被銷售人員觸碰過的客戶態度更加友好;我們習慣給接觸過的服務員更多小費;在公共電話亭發現遺落的硬幣后,如果失主在離開前觸碰過我們,我們更傾向於把錢還給他。當然,接觸的身體位置很有講究。比如,大多數人對理髮師保有一定的忠誠度。其他人群也有類似的例子。在南非和納米比亞,進行狩獵採集活動的昆申( !Kung San)部落中,女性形成了理髮組織,這有助於確定和維持社會地位。在大學生和青少年中,電動剪刀和捲髮器似乎發揮了類似的作用。雖然許多文化中,多數成年人已經將這一工作委託給了熟練的專業人士,但我們對這些人士展現的忠誠並不會表示給其他服務者。我從不限制自己去單一的餐廳,或只找固定的店員買衣服。我們是社會動物,在很大程度上,自我的身份是由我們接觸的人和接觸我們的人所界定。

觸碰將我們嵌入社交網路。我們選擇公開哪些接觸以及向誰坦白,這些選擇將我們定義為一個群體。

我們對觸摸的反應傳遞了放鬆和信任,而且願意被多次觸碰更是體現了給對方的信任。 觸摸讓雙方關係變得親密,我們的順從意味著雙方都默許這一發展。社會科學家觀察了愛情中出現的撫摸,得到了普遍性較高的結論。在追求的早期,男性往往比女性更容易主動撫摸對方。在求婚的興奮期,愛撫的頻率會因互表愛意而增加。作出愛情的承諾后,親密的愛撫似乎有所減少,而女性會繼續主動愛撫,男性會更加熱烈地回應愛撫,往複交替。我們通過能感受愛撫的神經元傳達興趣和承諾。當伴侶需要承諾時,便恢復撫摸;當需要自主的空間時,則主動減少撫摸——從而找到溫柔舒適的相處方式。絕大多數人都能不經訓練就理解這些親密的信號。

觸碰交流不僅發生在我們和朋友與戀人之間,也發生在我們與周圍的人群間。我們在私密空間里的觸碰交流及其對象,與公開場合中的觸碰是大不相同的。在1983年進行的一項研究中,密蘇里大學的心理學家弗蘭克·威利斯(Frank Willis)和克里斯汀·林克(Christine Rinck)要求大學部生被試記錄他們給予和接受的觸碰。1498次接觸中有779次被認為是私密行為,包括:親吻面頰、撫摸大腿、生殖器間的摩擦——這些互動大多數發生在私密空間,比如家裡和汽車中。以此類推,我們會為自己的不忠感到羞恥,至少不願意透露這些事情。所以對擁有一個情人這件事要慎重考慮:觸碰將我們嵌入社交網路。我們選擇性公開的那些接觸以及坦白的對象,會將我們定義為一個群體。

當彭菲爾德繪製觸覺和運動的皮層圖時,有一塊出現了明顯的缺失。皮層中缺少痛覺和溫覺的區域,那是明顯可以打破意識表層的地方。當代的研究方法表示,表現強烈情感的觸覺與皮層中被稱為「腦島」的隱藏區域有關。用電極刺激腦島,你會體會到疼痛或溫暖的感覺。輕撫手臂,腦島便會被激活。如果有一名男子躺在大學醫院的功能核磁共振儀器上,即便周圍嘈雜又超然,但當女友給他手淫時,他的腦島仍會出現激活現象。

看起來,身體的感覺會集中在島葉皮層的後端,然後向前移動到前腦島,同時與身體狀態相關的信息融合在一起,這類信息包括飢餓、性慾、警覺,和被情感中心過濾的、來自外部世界的感覺。中風和外傷導致的腦島損傷會導致病態的缺陷。

軀體失認症患者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他們可能認不出自己的胳膊,或者把別人的胳膊當成自己的。失認症是指自身有病卻不自知的可怕疾病。比如,失明的人相信自己能看到。或者身軀麻痹,又堅信自己擁有「感受」。有一種解釋是,前腦島負責自身存在的感覺,而這感覺是皮膚將相關體驗的神經信息流處理過後感受到的觸覺。前腦島的損傷會混亂這一信息流,導致我們最安全的知識——包含我們對身體的 「所有權」和完整的感官體驗的知識——不過是一個脆弱的敘述罷了。

島葉皮層不僅在感受撫摸時活躍,在想到撫摸時也會變得活躍。它不僅在痛苦和想到痛苦時活躍,想到其他人的痛苦時也會如此。這也是身體感到疼痛的原因。我們有時感到痛苦,或許這都怪島葉皮層——失戀后消極頹廢,喝多了躺在混合了眼淚和尿液的浴缸里,任由黑色的煙蒂漂在水面上。也許我們可以指責它令生命像斷骨一般悸動。我們沉浸於主觀感受,對於時間的體驗無限擴大。腦島的活動大概能夠解釋,為什麼我們在十年之後仍可以記得:兩人在房間里的位置,一個站著,另一個坐著,氣氛緊張地交談,時有停頓;交談中說了某句話,尷尬的局面漸漸轉為和諧。我們也許可以據此解釋記憶的不連貫性——記憶點之間總是存在間隔。往前跳躍幾天,就能記起一個懷抱的溫暖,一段舞步的糾結;正如威利·納爾遜所請求的那樣:不要忘記。再往前回溯幾個月:我們在橡樹下騎行,苔蘚稀疏,露水尚濃;我們在潺潺溪流中獵捕頷針魚;我們在昏暗酒吧里小酌,時光流淌,暮色四合。彷彿電影膠片快速回放,我們之間的激情一禎一禎凋零。也許島葉才是心靈公正的編輯,當摯愛枯萎成一段舊時光,它默默收集過去的碎片。嗯,可能的確如此。

最近訪問華盛頓特區時,我在美國國家美術館稍作停留,欣賞查克·克勞斯(Chuck Close)的作品《范妮》(Fanny)。這是一幅大型繪畫,詳細描繪了一位女性飽經歲月布滿皺紋的面龐,她的喉嚨上有一道疤痕,那是氣管被切開后留下的。這幅肖像是柔情的體現,由或輕或重的手指印畫而成——說是繪畫,實際上更像雕塑。我沿著史密森自然歷史博物館的街道漫步,看著孩子們將手放上古代藝術作品(來自澳大利亞博拉戴勒山的古人手印)的複製品,與它們相重合。手印上塗了法蘭西、婆羅洲和阿根廷洞穴中吹出的紅色顏料。孩子們跨越萬年,快樂地與它們接觸。

Chuck Close, Fanny/Fingerpainting, 1985, oil on canvas

我略掉了西班牙卡斯蒂略洞穴中的遺迹——人類學家們爭論不休,爭論著這些遺迹究竟是由現代人類還是尼安德特人留下的。在附近的博物館里,一名講解員停下腳步,描述早期人種的腳印。他解釋道,整個足跡化石學學科都在試圖理解觸摸留下的痕迹。在我們沒有登上陸地之前,一隻肺魚在加拿大新斯科舍省的岸邊行走;在我們完全進化為人類以前,一位母親帶著孩子直立走過一層灰土;在亨弗萊·鮑嘉(Humphrey Bogart)的第一部彩色電影拍攝之前,他把手印在格魯曼戲院的濕水泥里。像找到瓷器碎片的福爾德斯一般,我們痴迷於對觸摸的記錄。

我們是在海中一起游泳的兩條魚,我們是混合交融的海洋。

人類學家詹姆斯·弗雷澤(James Frazer)將我們對觸摸的迷戀描述成各種交感巫術。他認為存在一種巫術思想,能夠通過觸摸傳遞物質的特性。弗雷澤在他的著作《金枝》(The Golden Bough)中寫道:「在南斯拉夫,女孩可以把她傾慕的男人腳印下的泥土挖出來,放在花盆中種上金盞花,它被視為永不凋零的植物。若金盞花永不謝敗,她心上人的愛情也會隨之綻放,永不凋零。」我們很容易把巫術思想視為愚蠢的荒唐事,但我更傾向把它看作一件來自4億年前的、難以捉摸的人類遺產。我承認,我還留著一件他的襯衫,藏在我的破舊衣衫里。那是我剛搬到研究所院時,他寄給我的。他的味道在襯衫上保留了很多年。

在我們分手的夏天,我在巴拿馬度假。一個無所事事的夜晚,我隨手翻譯了幾首聶魯達的詩歌。我想藉此排遣心中的煩悶,同時提高西班牙語水平。我知道了un relámpago是一道閃電的意思;還知道了,聶魯達像惠特曼一樣,熱愛描寫水流、光和觸摸。惠特曼歌頌被壓抑的痛苦之河,這之中卻有愉悅的浪花激蕩翻騰:我們是在海中一起游泳的兩條魚,我們是混合交融的海洋。聶魯達歌頌水流、夢想、赤裸裸的真理。他想知道青蛙是否會小聲嘀咕兩棲動物的不雅事,公牛是否會向騸牛諮詢關於母牛的種種。他敬畏地問道:星河為何淌如流水,雨中敲擊著怎樣的樂曲。他驚嘆於人類的無知

當然,他是對的。我們的理解是碎片的、虛構的——記憶是一段由斑斕的碎片拼成的故事,以一種令人愉悅的方式。就像用海玻璃[4]製成的風鈴,它的旋律精巧,熟悉卻又難以捉摸。聶魯達寫道,當風在耳邊低語真理時,我們才會在遺忘中尋得答案。而他的問詢依舊熠熠閃光。

註釋:
[1] 元分析meta-analysis是將前人的多個研究結果集成在一起的統計方法。
[2] 摘自沃爾特·惠特曼《自我之歌》 「Song of Myself」,該詩是一首超驗主義的聖歌,認為萬事萬物都是『神聖』的。
[3] Merkel感受器-感受觸覺,Ruffini小體-感受熱覺,Meissner小體-感受觸覺,Pacini小體-感受壓覺。
[4] 海玻璃是指經過自然界中的水、沙、波浪打磨后形成的光滑的玻璃殘骸,通常在海洋、大河或大湖岸邊可以找到。海玻璃的來源大多都是人類丟棄在水中的各種玻璃製品。
原文:Touched 翻譯:橘子汁 校對:肖荷,何宗霖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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