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講好」故事，而不是講「好故事」

我們老是說人講不好故事，是不是聯考作文埋下的隱患呢？

歷年聯考，公眾無非關注三個問題：一是錄取人數有多少，二是分數線，三就是聯考作文題。

原因在於，作文題是聯考題目中唯一帶有思想性的題目。今年有947萬考生，這是他們一生中唯一一次如此集中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接受聯考的檢驗。雖然可能受到考試的制約，表達不夠充分，雖然人的思想可能會發生變化，但18歲的這次考試，卻能夠反應他們思想的底色。所以，關注聯考作文題，實際上是在關注這一批考生表現出來的思想水平和思考能力。

聯考恢復40年來，作文題也經過了巨大的變遷，出題的思路，卻始終有兩個比較大的方向。一是結合時事熱點，特別是與政治密切相關；二是具有哲理性，文藝范比較足。前者如此次的全國卷中的作文題，從十幾個代表時事熱點的關鍵詞中選擇幾個，作為「關鍵詞」並組織一篇文章。後者如浙江卷2007年的「行走在消逝中」以及今年的「有字之書、無字之書、心靈之書」等就是文藝范的典型代表。

我個人認為，聯考既是一次選拔，同時也是一種檢驗。選拔是人才的選拔，檢驗是水平的檢驗。選拔首先是建立在水平檢驗的基礎上的。如果把語言當成一種工具，聯考作文要檢驗的就是能否熟練掌握這門工具，來流暢的表達自己的思想。

所以，聯考作文題目，不應該被賦予太多的意義，選題也不宜離考生太遠，一些過於遙遠的、虛無縹緲的內容，考生沒有多少機會真正接觸到，寫出來自然沒有體驗感，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觀點都是灌輸的。比如共享腳踏車、移動支付、廣場舞這些，對農村孩子來說就不合適。這樣的題目多了，學生從聯考作文開始，就學會了說假話。所以，像某一年全國卷的「分數」，就很有代入感，學生寫起來就更加得心應手。可以借鑒的是，今年耶魯大學入學考試中，短文的題目是「一件自己最喜歡做的事」。一位小姑娘平時最喜歡訂披薩，她充滿激情的寫了一篇訂披薩帶來的有趣之處，結果得了滿分，耶魯大學向她發出了錄取通知書。滿分的理由很簡單，文理通暢，邏輯清晰，表達流利，有真情實感，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從而打動了評分老師。然而，姑娘拒絕了耶魯大學的邀請，轉而接受了奧本大學商科的錄取通知書。這就是一個成熟人格的獨立思考。

聯考是指揮棒，聯考作文題作為唯一思想性題目，對一代人的思維方式也有指標意義。是選擇那些自己並不真正理解的內容來闡釋，還是講一段跟自己有關的真實故事？我相信，後者要比前者來得更加重要。

文字是一種工具，思想必須依託文字才能得到表達。在形式和內容中，我更加重視前者。有什麼樣的思維方式，才會有什麼樣的思想。所以，在高中階段形成科學理性的思維方式，要比考試所強調的「中心思想」更加重要。聯考作文最應該考的，就是科學理性的思維方式，就是要講常識、講事實、講邏輯以及親身體會。

成熟思想的形成，有待於今後進入大學博覽群書，在社會和書本之間反覆驗證思考才能找到，有的人找了一輩子，始終沒有獨立的思維和思考能力；而想象力的培養，更需要邏輯嚴密的求證，用精密的科學計算逐一實現。這兩者就是上大學期間要重點掌握的技能。高中階段，還是應當以思維方式的訓練為主。

在高中階段的語文教育，應該掌握一套以嚴密邏輯和流暢表達為基礎的思維方式。嚴密的邏輯提供了獨立思考的勇氣，流暢的表達讓你可以和別人討論交流。不是人人都能成為思想家、作家、科學家，但人人都應該有一套基於事實和常識的，科學理性的思維方式。

另外，剛剛恢復聯考的時候，作文題最初只要求5、6百字，但現在800字已經成為標配，我個人覺得太長了，應該重新回到600字。相比較之下，上面提到的耶魯大學短文，要求是200字，這實際上更難。言簡意賅，在今天的時代，長文字不利用溝通和表達。中學語文要教會學生的，是能夠學會用最精鍊的語言，最準確地把思想表達出來。又臭又長的裹腳布，要從孩子開始就杜絕。

在今天這個碎片化時代，各種思想觀點像出籠的野馬群一樣狂暴，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很容易在其中迷失自己，被一些無視真相、胡編亂造的謠言帶到溝里去。對抗他們最強大的武器，就是獨立思考理性思考。

聯考作文題，考的應該是文理而不是文藝。如果能讓學生找到表達的慾望，能夠檢驗學生們的思維方式，就是好的題目。我們老是說人講不好故事，是不是聯考作文埋下的隱患呢？各種電影電視，裡面的邏輯混亂得一塌糊塗，根本經不起推敲，包括張國師的《長城》，到處可見邏輯錯誤，不也是一個道理嗎？不講邏輯，不講思維方式，到最後一定是這個結果。

聯考作文題，學會「講好」故事，要比學會講「好故事」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