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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今年是87版《紅樓夢》開播30周年。
這部電視劇一度創造了萬人空巷的收視奇觀。
而作為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打動讀者的，除了書中人物的悲歡離合，還有一首首經典詩詞曲賦。「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最打動你的是哪些詩句？
太虛幻境對聯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賞析】甄士隱炎夏伏几盹睡，夢中所見的這副對聯，在第五回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時也曾同樣看到，兩次出現著意強調，藉此點出甄的遭遇和歸宿是賈的一生道路的縮影。
西江月·嘲賈寶玉二首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
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
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
可憐辜負好韶光，於國於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
寄言紈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賞析】林黛玉初見賈寶玉，作者對寶玉的外貌作了一番描繪。詞里說賈寶玉是「草莽」、「愚頑」、「偏僻」、「乖張」、「無能」、「不肖」等等，看來似嘲，其實是贊。因為這些都是借封建統治階級的眼光來看的。作者用反面文章把賈寶玉作為一個封建叛逆者的思想、性格，概括地揭示了出來。
贊林黛玉
兩彎似蹙非蹙薻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
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賞析】寶、黛初次會面，贊文中將她弱不禁風的嬌態美，通過文學的傳統意象，以虛筆寫意手法，作了極其生動的描繪。林黛玉多愁善感，體弱多病。這既與她身世孤單，精神上受環境的抑壓有關，也反映了她貴族小姐本身的脆弱性。
葬花吟（節選）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綉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賞析】林黛玉為憐桃花落瓣，曾將它收拾起來，葬於花冢。如今她又來至花冢，以落花自比，十分傷感地哭吟了此詩，恰為寶玉所聞。這首詩並非一味哀傷凄惻，其中仍然有著一種抑塞不平之氣。
枉凝眉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暇。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
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挂。
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
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賞析】這首曲子從寶、黛的愛情理想因變故而破滅，寫林黛玉的淚盡而逝。曲名「枉凝眉」，意思是悲愁有何用。
終身誤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
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
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賞析】這首曲子從賈寶玉婚後仍不忘懷死去的林黛玉，寫薛寶釵徒有「金玉良姻」的虛名而實際上則終身寂寞。
聰明累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
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
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
好一似，盪悠悠三更夢。
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
呀！一場歡喜忽悲辛。
嘆人世，終難定。
【賞析】這首曲子寫王熙鳳是受聰明之連累、聰明自誤。王熙鳳是賈府的實際當權派。她主持榮國府，協理寧國府，而且交通官府，是個政治性很強的人物。王熙鳳不僅是一個人，而是代表了一個階級。她的個人命運也可視作垂死的封建階級和他們所代表的反動社會制度徹底崩潰的形象寫照。
飛鳥各投林
為官的，家業凋零；
富貴的，金銀散盡；
有恩的，死裡逃生；
無情的，分明報應；
欠命的，命已還；
欠淚的，淚已盡：
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
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倖。
看破的，遁入空門；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賞析】這首《紅樓夢曲》收尾的曲子是對金陵十二釵命運的總寫，它寫出了賈府最後家破人亡、一敗塗地的景象。
在《紅樓夢》中，金陵十二釵無疑是重要的角色，看看在曹雪芹的筆下，她們都是怎樣的人物？
寶黛
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
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裡埋。
元春
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
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探春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
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湘雲
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
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
妙玉
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
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迎春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
惜春
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
可憐繡戶侯門女，獨卧青燈古佛旁。
王熙鳳
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
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巧姐
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
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
李紈
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
可卿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賞析】賈寶玉夢入太虛幻境薄命司，看到貼有金陵十二釵冊子封條的大櫥。舊稱女子為「裙釵」或「金釵」，「十二釵」就是十二個女子。大觀園裡女兒們的命運雖然各有不同，但在作者看來，都是可悲的，因而統歸太虛幻境薄命司。從圖冊判詞中，我們可以窺察到作者對人物的態度，以及在安排她們的命運和小說全部情節發展上的完整藝術構思。金陵十二釵的絕世奇才，終敵不過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命定前生。
詠白海棠（薛寶釵）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問菊（林黛玉）
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
孤標傲世俗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圃露庭霜何寂寞，鴻歸蛩病可相思？
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
蘆雪廣即景聯句（節選）
一夜北風緊，開門雪尚飄。
人泥憐潔白，匝地惜瓊瑤。
有意榮枯草，無心飾萎苕。
價高村釀熟，年稔府粱饒。
葭動灰飛管，陽回斗轉杓。
寒山已失翠，凍浦不聞潮。
桃花行（林黛玉）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
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
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
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憐人花也愁，隔簾消息風吹透。
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倍傷情；
閑苔院落門空掩，斜日欄杆人自憑。
如夢令（史湘雲）
豈是綉絨殘吐？捲起半簾香霧。
縴手自拈來，空使鵑啼燕妒。
且住，且住！莫放春光別去！
《漫談紅樓夢中的詩詞》
作者/葉嘉瑩（節選）
古代的詩人詞人，像杜甫、李白、蘇東坡、辛棄疾等等，如果說把《紅樓夢》的詩詞放在那些詩人、詞人中去衡量，它實在不能說是很好的作品。但這樣的衡量是不公平的，因為這不是曹雪芹自己的詩詞，而是曹雪芹的小說裡面的詩詞。而如果作為小說裡面的詩詞來看待，那我覺得《紅樓夢》中的詩詞是了不起的。
△宋忠元繪《曹雪芹》
我以為，作為小說的詩詞，在曹雪芹寫的《紅樓夢》詩詞裡面，大致可以分為三種不同的類別：
有一類詩詞是作為一種暗示的性質，對小說人物預先用詩詞來介紹。這一類作品，我簡單舉個例子，金陵十二釵副冊的判詞。金陵十二釵分為正冊和副冊，就是《紅樓夢》中一些女性形象。有些重要人物就在正冊，還有些次要人物就在副冊。這類判詞對《紅樓夢》中的人物做了簡單、概括的說明，而且是用詩詞來做說明。
如金陵十二釵正冊的判詞，金陵十二釵中最重要的兩位女性，一個是林黛玉，一個是薛寶釵。曹雪芹用很短的一首詩，總括了她們兩個人不同的身世和命運。這一類正副冊判詞，用了很多拆字、諧音的辦法來總括小說裡面的那些主要女性的平生。作為小說來看，是非常巧妙、非常恰當地來掌握每個人的性格和命運。
《紅樓夢》中常常寫她們這些女孩子，往往組織一些詩社、詞社。比如在菊花開時，大家都寫菊花詩。春天柳絮飄飛的時候，大家就都填關於柳絮的詞。這一類作品也有它的特色。曹雪芹的詩詞雖然不能夠跟古代真正的詩人、詞人李杜蘇辛等大家相比，但他真的了不起，因為他表現了各方面的才華，他用了各種寫作技巧。
前邊他用了諧音、拆字，概括了金陵十二釵的一生。現在更進一步，曹雪芹自己作為一個男性，要設身處地地替那些小說中的人物，林黛玉是什麼樣的性格，薛寶釵是什麼樣的性格，設身處地地設想每個人的遭遇，每個人的生平，每個人的性情，而按照她們的個性寫出不同風格的作品來，這是很了不起的地方。
《紅樓夢》里真正好的詩詞，是曹雪芹借著對於小說的預言，而果然寫出自己內心的一份真正的感情和感慨，這些既是小說裡面的詩詞，也是對小說的預言。這些詩詞與前面兩種詩詞不一樣，因為他寫出了自己內心一種真正的感情和悲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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