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潮時死去

1

交手沒兩個回合，霍曉雲就清楚了，章凱其實是在試探她和陳嘉俊的關係。

比如前兩天，在床上，也就是剛剛做完三分鐘，章凱就忍不住把話題轉到了陳嘉俊身上，貌似隨口說：「你牆上這幅畫，好像是陳局長的同學畫的吧？」

霍曉雲閉著眼睛半天沒說話，好像是睡著的樣子，其實她每個字都聽清楚了，只是懶得回他。

並且，霍曉雲是真被章凱折騰累了，就特么想睡會兒，不想跟他叨逼叨的。

章凱太能折騰了，這倒有些出乎霍曉雲的意料，怎麼也是快四十歲的男人了，又瘦。第一次上床之前，霍曉雲還有些擔心，覺得章凱肯定就是銀樣鑞槍頭，有點兒花架子就不錯了。

誰知完全相反，倒不是說章凱本身有多威猛，但他床上段位絕對不低，挑逗功夫一流，更關鍵的，是他能在緊要關頭掌控自己，並不憑著性子一鼓作氣奮戰到底，而是該進攻進攻，該停戰停戰，把握得真是精準到位啊，不僅前戲后戲，連中戲都不缺。

就是說，章凱能把原本十來分鐘可以結束的一場交歡，延長到一個多小時或更久，讓霍曉雲一連爽好幾次，直到精疲力盡，跟章凱求饒。

他才會最後衝鋒一次，讓自己也爽歪歪。

有一次霍曉雲開玩笑說：「什麼狗屁公務員，你脫了衣服就是一衣冠禽獸。」

「穿上衣服也是衣冠楚楚。」章凱替霍曉雲把後面的話說了出來。

兩個人就狗男女般地笑了一陣子。

但霍曉雲並不想和章凱做一對狗男女，她單身他離異，這一次，她想要的，其實是一個結局。

霍曉雲在過了30歲生日之後，突然就覺得有些累了，倦了，孤單了。確切說，是心境開始老了，黃昏的時候，有點害怕一個人回家，怕晚上一個人吃飯，更怕失眠，甚至沒有勇氣隨便找個人出來聊聊，年紀相仿的，都在忙著相夫教子或忙於應酬婆媳關係，誰有空失眠啊？

還有就是，霍曉雲覺得，該跟章凱單位的局長、她的情人陳嘉俊，有個形式上的了斷了。陳嘉俊馬上要提副廳，此時，她嫁人，最好。

所以當章凱出現的時候，霍曉雲覺得機會來了。

2

是找陳嘉俊辦事時認識章凱的。

因為事情有些複雜，要跑好幾個科局，那幾天陳嘉俊又很忙，沒空陪她，便讓他的新任小秘書章凱開車帶著霍曉雲。

章凱很機靈，每到一處都自己樓上樓下地折騰，沒讓霍曉雲費丁點兒心，就把事情搞定了。

霍曉雲道謝，章凱紅著臉擺手：「陳局長都打過招呼了，我就是跑跑腿，再說，陳局長吩咐了的事，我哪敢怠慢。」

當時霍曉雲對章凱還沒什麼想法，除了覺得這個男人不難看，瘦點兒，但衣著有品，聊天不顯生疏也不過分熱絡，比較讓人舒服。

然後那天回去，陳嘉俊沒讓霍曉雲走，又喊了兩個下屬一起吃了午飯。

席間章凱一直鞍前馬後。如履薄冰，霍曉雲有點想笑，她了解陳嘉俊，不是很在意那些虛的東西，章凱明顯有些緊張過度了。

反倒是霍曉雲，隨意地跟陳嘉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工作，也聊家常，比如陳嘉俊的女兒，比如霍曉雲單位的事兒……

那頓飯吃下來，霍曉雲便覺得章凱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樣。

飯後，章凱送霍曉雲回去時主動要了聯繫方式。

之後，章凱倒並沒有太著急，只是每天在霍曉雲偶爾發的朋友圈裡跟兩句話什麼的。霍曉雲回過去，章凱再跟……也就順理成章從公開的朋友圈，轉到了私聊。

於是霍曉雲得知，章凱離異三年多了，女兒跟著前妻，也算單身狗一枚。

也會聊聊陳嘉俊。霍曉雲透露的信息不多，也沒刻意迴避，比如，她跟章凱說畢業來省城，應聘到當時陳嘉俊做主管領導的二級機構，陳嘉俊一直挺照顧她的，這些年雖然陳嘉俊身份一直在不斷變化，但對她一直很好，是個很愛護她一位兄長。

對，霍曉雲用了兄長這個詞。

「但是為什麼呢？」章凱還是好奇。

「可能人與人之間，有些特殊的緣分吧，說不清楚為什麼。」霍曉雲打了個太極，不迴避撇清也不承認。

再說，章凱的好奇不過分。

這麼多也就夠了，足以給章凱充分的想象空間——其實在章凱最初試探向她靠近的時候，霍曉雲就心知肚明，她吸引章凱的，正是陳嘉俊對她來路不明的重視。

但凡有點眼色，誰都能看出來陳嘉俊對她的好不一般。

霍曉雲並不因此就排斥章凱，這個年齡的男女，沒有點所圖，誰他媽會主動跟誰示好啊？人生各種爛俗橋段已翻來覆去在手中過了好幾遍，男女之事早就沒有表象，只有本質。

那就讓章凱想象好了，想象她和陳嘉俊可能的關係。反正，只要章凱沒有她和陳嘉俊上床的實據就夠了。

這點，霍曉雲還真不擔心，3年前，陳嘉俊又一次變動職務后，他們就沒上過床了。

相比於事業來說，床上那點事，陳嘉俊本來就不貪。何況，身份越來越敏感，由不得陳嘉俊不謹慎，霍曉雲全部理解。

之後，霍曉雲和陳嘉俊，也就剩了感情上的曉風殘月，身體上，她已不再是陳嘉俊的人。

卻好像因為這，連彼此的關係都變得輕鬆明朗起來，以前的來往都是隱秘到不能再隱秘，這兩年，陳嘉俊甚至開始在適當的場合帶著她應酬，也偶爾會讓她去他單位坐坐，甚至難得地開車去高鐵站接了她兩次。

這讓霍曉雲知道，脫離開彼此的身體，她和陳嘉俊，也算是洗白了。

所以，她不怕章凱的百般試探，也會大方又懶散地回應，比如那幅畫，的確是陳嘉俊讓同學畫了送她的，甚至配的那首詞，都是陳嘉俊自己填的。令章凱一邊撫摸著她的手臂一邊唏噓：「陳局長對你可真不錯。」

「唔，我也很珍惜這份情誼。」

然後，霍曉雲翻了個身把自己埋進章凱懷裡，笑道：「等你哪天真想娶我了，絕對可以讓陳嘉俊當媒人啊，結婚時，我跟他要個大禮包。」

章凱的眼神突然一亮，卻又跟了一句，「大禮包就行了？」

「那讓他給你加官進爵。」霍曉雲知道是時候可以拋出她手中最大的籌碼了。

這段時間，明裡暗裡地，霍曉雲也算把章凱摸了個門兒清——跟她差不多，小地方出來的，家境不好，雖然也掛著一個公務員的頭銜，但也就是一個苦逼的上班族。前妻是城裡姑娘，銀行職員，當初可能就看中了章凱的公務員身份。誰知婚了好幾年，經濟上占不到便宜不說，還要拿錢和章凱一起供養他的老家父母。大概受不了這，最後才離的。

所以霍曉雲知道，章凱最在乎的是什麼，連他在床上的賣力，大概都是沖著這來的。

霍曉雲有數，她開的不是空頭支票，一旦章凱將她明媒正娶，不用她說，陳嘉俊應該會照顧章凱一下。

果然，章凱眉眼裡都憋不住地露了笑意，一把將霍曉雲卷過來，又賣力地奉獻了一次。

兩三個月下來，也有點年輕人談戀愛的意思了，吃飯逛街看電影送禮物……關於陳嘉俊的話題也聊得越來越自然隨意。有時候他倆一起，霍曉雲會接到陳嘉俊的電話，就那麼大大方方聊幾句，然後跟章凱開玩笑：「不行，以後我要讓陳嘉俊幫我看著你。」

「看我啥啊？」

「讓你為我守身如玉啊！」

好像真就這樣了，只等章凱下決心求婚。

但霍曉雲並沒等到章凱下決心，等來的，卻是陳嘉俊被雙規的消息，當天下午，霍曉雲便在網上看到了。

整個人都蒙了，怎麼可能？他那麼謹慎，對錢財也沒什麼貪戀。霍曉雲是了解他的，充其量，也就是對仕途有迷戀罷了。

後來霍曉雲開始幻想，興許沒什麼事呢，興許弄錯了呢。

但沒幾天，她便從一個紀委的同學那裡得知消息確鑿，雙規、家屬被傳喚、查封個人財產……朋友一邊唏噓一邊在電話跟霍曉雲絮叨詳因：幾年前，還在當副科長但頗有實權的陳嘉俊，收受過一個煤礦老闆兩幅畫，又轉送了位置更高的人，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陳嘉俊的仕途開始起步……朋友說，真是不能想象，那兩幅畫竟然值上千萬，陳嘉俊算是完了，這麼大數字，至少也是無期啊。他也真是大意，雖是匿名舉報，可真材實料……

霍曉雲突然就打了個顫，然後她想起來，陳嘉俊出事後，章凱竟然音訊皆無。

霍曉雲是十天後約到章凱的，這十天，霍曉雲就做了一件事，花幾萬塊錢雇了個人，把章凱的人際關係摸了個遍。

錢沒有白花，霍曉雲很快探知，章凱和陳嘉俊單位一個何副局長關係緊密，不僅緊密，差不多就是他的一條狗。而那個何，正在和陳嘉俊競爭一個副廳指標，這這個何比陳嘉俊年輕、學歷又高，優勢很大……

還從章凱的手機簡訊及聊天記錄得知，他搭上她霍曉雲不過是權宜之計，想兩條腿走路。萬一何副局長上不去而陳嘉俊上去了，他就暫時攀著她，「反正不用花錢。老是老了點，騷還挺騷的。」但他壓根兒沒想過和她結婚，「我怎麼可能娶一個婊子。」

偵探還給了霍曉雲一個轉賬單，錢不多，10萬，從一個賬戶轉到了章凱賬戶，時間，正是在陳嘉俊出事的當天。

霍曉雲把自己包里所有現金，連同正戴著的一條鉑金手鏈，除下來一起給了探子。

隨後，霍曉雲給章凱打了電話。

倒是隨意地接了，說工作剛剛調整，最近有點兒忙。口氣又裝逼又正常，還說了句對不起。道：「陳局長出事，我想著你心情不會太好，沒打擾你。」

霍曉雲冷笑了一下，他忙是真的，想必很快就會升遷——走她這條路終究不可靠，再說，還有錢財可收。

但口吻很平靜，「我沒事，也就是有點兒難過罷了，無能為力？」

「沒事就好，唉……」章凱嘆得那聲氣很長。

然後霍曉雲就主動換了話題，說了點別的什麼之後，她自然而然地說道：「要麼一起吃晚飯吧，有點想你了。」

章凱好像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霍曉雲開車去接章凱，吃完飯回小區，車子停進車庫后，她沒急著下車，探身去勾住副駕駛上章凱的脖子，親了他一下，說：「想要了。」

「那回家吧。」章凱回應了她的親吻。

「就在這裡。」霍曉雲撒嬌，「咱也震一次唄。」

章凱就哈哈笑了，被霍曉雲糾纏著去了車後座。

天有點冷，車子沒熄火，開著暖氣。

空間窄促，章凱有些施展不開，有點彆扭地賣著力，但也就一小會兒的樣子，他突然沒勁了，潦草收了場。然後，章凱想說些什麼，卻歪頭趴在霍曉雲身上睡著了。

霍曉雲沒有推開他，就赤身裸體地和章凱一起抱在一起，感受到車廂里氧氣越來越稀薄。

霍曉雲知道章凱不會醒了，她在他喝的飲料中加了兩顆安定片——她就是要這個男人死。她能接受人生種種的狗血和粗劣，也可以不在意章凱和他一起目的不純，甚至他玩了她之後拋棄她，她也不會太計較。

她不能接受的是，她終於明白了章凱真正的目的不是她，而是陳嘉俊。

陳嘉俊用名畫鋪路那件事兒，有一次喝多了跟霍曉雲提了一次。

他收那兩幅畫時並不知道它們那麼名貴，或許煤老闆自己也不知道。直到那個畫畫的同學到他家作客，以為是仿品，也沒細看，順口說了句，你這要是真跡可得值不少啊。他靈光乍現，把畫帶到香港鑒定，才確定是寶物。也不是沒想過送還煤老闆，但正好這時幹部調整，風傳新上任的某主要領導喜歡字畫，他突然就心裡一動。

這事兒陳嘉俊多年來守口如瓶，除了那次偶然對霍曉雲說漏嘴，誰也不知道。

可就在不久前，在慾望未曾燃盡的床榻里，章凱隨口問霍曉云：「陳局長好像也沒什麼家庭背景啊，升得倒是快。」鬼使神差地，霍曉雲把那件事提了一嘴。

所以，陳嘉俊的人生，其實是被她霍曉雲撕碎的，為此，她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就算她要離開陳嘉俊，可是，那也是她愛過男人啊。

當初她來這個城市，在那個二級小機構活得苦逼又自卑，租住的房子連暖氣都沒有，為了取暖晚上乾脆去附近的大學校園跑步。

就是在夜跑的操場上，她邂逅了有同樣愛好的陳嘉俊。

兩人成了炮友，跑了差不多一個月，霍曉雲才知道陳嘉俊竟然是她上司的上司。

但那時，她已經不管不顧地愛上了陳嘉俊。

追了他有半年吧，他始終溫和地拒絕著，就一個理由，不想耽擱她。

可最終還是在一起了，他本來就對她有好感，她年輕茂盛，又懂事率真。

她跟了陳嘉俊整整9年。

她的第一次給了陳嘉俊。

陳嘉俊是唯一叫她妞的人。

陳嘉俊從來沒有用任何甜言蜜語騙過她。

陳嘉俊也沒有有權利和金錢以愛的名義羞辱過她。

陳嘉俊懂她。

陳嘉俊一直給她自由，從來沒有禁錮她。

陳嘉俊甚至當她是知己，人生種種，會在她那裡傾訴。

在陳嘉俊不再擁有她的身體時，還始終待她如初。

…………

沒錯他們是情人，一直見不得光，但9年光陰，陳嘉俊已經變成了霍曉雲身體的一部分，他不僅是她的情人，還是她的親人。

她霍曉雲是想當綠茶婊，在遇到章凱后試圖洗白自己跟他上岸，可是她沒想傷害誰。最終卻深深傷害了曾經最愛的男人，讓他餘生都將在監獄度過，讓他的家人生不如死！

就沖這，霍曉雲覺得章凱必須死，而她，也只配去死。

歡愛上天堂！還有我跟你一路。霍曉雲用最後的力氣撫摸著章凱癱軟的身體，自語，你也算值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