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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街頭記憶|第一位在中國上空飛行的人，和他在上海留下的痕迹

2021/12/25

南昌路東起重慶南路西至襄陽南路，全長不到兩公里，卻是一條在近代史上上演過無數故事的靜謐小路。南昌路的名字來源於江西省會南昌，是1943年收回租界以後命名的，在從前的租界時代，南昌路是分成兩段的，雁盪路以東叫陶而斐司路（Route Dollfus），由法租界公董局於1902年越界修築，最初叫軍官路（Rue des Officies），1920年用法國軍官陶而斐司的名字命名，這段路很短，我估計總共不超過兩百米。雁盪路以西的南昌路，原名環龍路（Route Vallon），說起「環龍」，那就說來話長了。

靜謐的南昌路曾有多少故事

關於環龍的故事，先要從飛機說起。人類飛行的夢想從遠古時代就有了，也有無數志士仁人試圖用各種方法飛起來，但飛起來容易，難的是安全著陸。不管裝翅膀也好，填火藥也罷，總之能飛起來的古人，除了武俠小說里那些飛檐走壁的奇人，終究被地心引力拉到地球母親的懷抱，輕者頭破血流，重者一命嗚呼。直到飛機發明以後，人類才算飛了起來，但飛機到底是誰發明的，好像有點爭議。從小到大我們都知道飛機是由美國人萊特兄弟發明的，1903年他們駕駛「飛行者1號」騰空而起，雖然只在空中停留了12秒鐘，飛了36米，但安全著陸就是勝利，飛機正式誕生了。

萊特兄弟

2014年我到巴西採訪世界盃，里約熱內盧有一個桑托斯·杜蒙特機場，巴西人說這是紀念飛機的發明者桑托斯·杜蒙特的。我很好奇地問：咦？飛機不是美國人萊特兄弟發明的嗎？剛問出口，巴西人就笑了：那是你們被美國佬忽悠了，萊特兄弟那玩意兒也能叫飛機？飛機妥妥是我們巴西人桑托斯·杜蒙特發明的。到2016年裡約奧運會，巴西人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桑托斯·杜蒙特放到了開幕式表演里，美國人雖然惱火，卻也無可奈何。

巴西認為是桑托斯·杜蒙特（Santos Dumont,1873-1932）發明了飛機

按照歷史教科書里的說法嗎，古代也有些航空英雄，比如明朝人萬戶，可惜那些飛行試驗並未成功。第一位在上空飛行的人，是一位法國人，名叫環龍（Rene Vallon），南昌路西段的原名環龍路，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環龍（Rene Vallon，1880-1911）

飛機雖然是進入二十世紀以後才發明的，但到1911年，不過幾年的時間，飛行技術已經迅速發展了。1911年1月10日，法國飛行家環龍乘坐郵輪來到上海，帶了「山麻式」單翼飛機和雙翼飛機（Sommer Monoplane，biplane）各一架。稍微修整了一個月，到1911年2月25日，「上空的第一次飛行」在江灣跑馬廳舉行，兩千多名上海各界人士到場觀看，一時成為海上盛事。當時不要說是在上海，哪怕是在全球，飛機都是稀罕事，兼之環龍來自法國，上海的法國僑民表現十分踴躍，所以他在上海的飛行表演極其成功，2月26日，也就是第一次飛行的次日，環龍第二次飛行表演的觀眾就賣出了5萬張參觀券。

上海市民爭睹環龍飛行表演

可惜樂極生悲，5月6日環龍進行第三次飛行表演時，悲劇發生了。那次表演更為轟動，環龍也決定把降落地點調整到市中心的泥城橋上海跑馬廳（即現在的人民廣場和人民公園）。這個決定送了環龍的性命。由於操作失誤，環龍的雙翼飛機在空中熄火。如果是在荒郊野外的江灣跑馬廳，他完全有機會棄機逃生，但上海跑馬廳是市中心，如果有什麼閃失，死傷將會非常慘重。環龍竭盡努力還是把飛機迫降在了跑馬廳草地上，但飛機解體，環龍不幸身亡，年僅31歲。

環龍飛機殘骸

當時中文報紙對環龍（當時翻譯成環落，「落」，實在是不祥之兆）飛行失事的報道，按文中說法，飛機上的木條碎為齏粉，環龍身體隱而不見，只看到頭壓在機輪之下。環龍夫人放聲大哭，觀眾用板門將環龍送到醫院救治，候脈二十五分鐘未見絲毫跳動，遂宣告不治。

環龍是第一位在上空飛行的人，而且他以自己的犧牲，換來了觀眾的安全，因此法國公董局在法國公園（今復興公園）建立了環龍紀念碑，碑文上除了法文，還有一段中文：「紀念環龍君君生於1880年3月11日，籍隸法京巴黎，於1911年5月6日歿於上海」，「君是為第一飛行家，君之奮勇及死義，實贈法國之光榮」。1920年，法國公董局將新修築的一條馬路命名為環龍路，也就是現在的南昌路西段。

環龍紀念碑

本來環龍的事迹到此告一段落了，但他的身後事，卻又有一些曲折。剛才說到環龍夫人目睹自己的丈夫失事身亡悲痛欲絕，堅持要把環龍的遺體送回法國安葬。當時正好是五月份，上海的天氣又是潮濕悶熱，醫生不得不在環龍的遺體內灌注藥水以防止腐壞。無奈環龍到上海表演飛行，已經盤纏用盡，要把遺體運回法國需要相當大一筆費用，籌措半天還是不夠，環龍最終魂歸上海。環龍的夫人下落也成了一個謎，很多老人回憶，之後的很多年，每到環龍的生日和忌辰，總有一個法國女子到復興公園的環龍紀念碑獻花，至於那是不是環龍夫人，如果是，她住在上海的哪條馬路哪條弄堂，沒有人問過也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