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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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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時候我們出於喜愛而購買一件藏品，然後我們開始尋找合適的藏家。
當然，有時候我們多少可以猜到這個器物會為某個特定的客人所喜愛，或者我們會將它在畫廊里留上個一年半載。
在此期間，也許這個器物的價格會上漲，但那不是我們留下它的目的——我們只是在尋找合適的藏家。
我從來不為投機或者投資而購買，我的興趣遠超於商業目的——我喜愛那些器物。
——朱塞佩·埃斯肯納齊
20世紀初的歐洲，流轉著大量的藝術品。美麗的東方古國國門洞開，戰爭、貿易讓無數瑰寶被運往西方世界，一時間，歐洲各大城市湧起無數的東方藝術品古董店。
1928年的米蘭，22歲的維多里歐·埃斯肯納齊（Vittorio Eskenazi，1906-1987）在管理了舅舅維多里歐·卡莫納（Vittorio Carmona）建於1923年的古董店兩年後，正式接手了這個公司，並將其命名為埃斯肯納齊有限公司。
沒有人能夠想到，這個普通的米蘭小店，在後來會成為世界上最受尊敬的藝術品經銷商之一。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維多里歐這個在米蘭不能再尋常的古董商人成為英國的間諜，投身於戰爭中，沒有人知道他在那段日子裡經歷了什麼，親戚好友們也無法想象斯文謙和的維多里歐如何在殘酷的戰爭中存活下來。
另一邊，1943年，實行著「資本稅」的土耳其。大量「資本家」們的土地和財產被沒收。一個猶太家庭在幾乎被沒收了所有的財產後，又被以「外國少數民族」的理由驅離，舉家搬往義大利米蘭。
1945年，戰爭結束后歸來的維多里歐不僅見到了搬往米蘭的堂弟艾薩克·埃斯肯納齊（Isaac Eskenazi，1913-1967）一家人，還看到了在戰火中幾乎全毀的古董店。十多年的經營幾乎毀於一旦，但萬幸的是，至少人都還在。並且還多了一個幫手——原本就是商人的堂弟，埃斯肯納齊家族的古董店重新開始了，這裡只經營銷量最好的東方藝術品。
1
這只是一個開始
1952年，埃斯肯納齊古董店的生意蒸蒸日上。
艾薩克的兒子朱塞佩·埃斯肯納齊（Giuseppe Eskenazi，1939-）被送往英國倫敦接受更好的教育。他被託付給了維多里歐摯友——1925年開始就在倫敦經營瓷器和藝術品的希尼·馬暢。
倫敦，13歲的朱塞佩在寄宿學校的日子並不開心。
問題不在於語言的隔閡——他有著極佳的語言天賦，出生地的土耳其語，成長地的義大利語，如今的英語，他都掌握得不錯，或許四海為家的猶太人在基因里就存在語言方面的天賦。
讓他不開心的是生活的方方面面，高傲冷淡的英國人，還有幾乎要下到世界末日的連綿陰雨，永遠幹不了的內褲，都讓他感到格格不入。
但難道要「逃回」米蘭嗎？當然不，自尊心讓朱塞佩做不出這樣的行為。生活依舊繼續，他開始逐漸習慣英國。
1958年，朱塞佩正式搬到了倫敦，但從上一年開始，他決定每個暑期返回米蘭，在家族古董店裡學習，並且擔任伯父維多里歐的助手——他發現自己對藝術品非常感興趣。同時他的大學生活也平穩進行，背著許多醫學和醫藥學的專有名詞——他學習的是生理學和化學專業。
1960年，21歲的朱塞佩·埃斯肯納齊
伯父維多里歐和父親艾薩克偶爾會前往倫敦，來一次購買旅行（buying trips）——彼時，米蘭藝術品的貨源主要依靠倫敦的交易市場。朱塞佩成為他們的小跟班，拜訪倫敦各大拍賣行和古董經銷商。
因為從來沒有接受過藝術專業方面的學習，朱塞佩只能儘可能多地上手器物，閱讀所有能找得到的參考書籍。
博物館是個不錯的選擇。
倫敦最大的好處是幾乎擁有全世界最全最豐富也是最珍貴的藝術品，在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大英博物館、大維德基金會等等博物館和美術館里，都能找到大量的東方藝術珍品。
英國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內展示的傢具
於是，幾乎每個周末，朱塞佩都泡在博物館里。不到兩年，他已經可以幫伯父尋找日本和的古董了。
1960年，倫敦逐漸成為西方藝術品的經銷中心，伯父維多里歐開設了倫敦辦事處——早在兩年前他就做了這個決定，並且依照「小跟班」朱塞佩這幾年的表現，他把倫敦辦事處交給了朱塞佩和他的父親艾薩克共同打理。
1961年6月9日，朱塞佩得到他的第一本藝術品讀物，那是威廉·侯尼寫的《及遠東陶瓷藝術》，扉頁上是維多里歐的一句題詞：「這是一個開始。」
2
從「小跟班」到世界古董大亨
從一開始，朱塞佩的目標就在於高質量的項目——他並不想像父親和伯父那樣，賣那些熱銷的普貨。
年輕並且剛開始事業的朱塞佩有著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他開始旅行，從巴黎到紐約，梳理各個國家的拍賣行歷史和資源——在當時，沒有人去做這件事情。
然後，他需要一筆資金來啟動他的事業，幸運地，他從蘇富比獲得了30天的信貸，在此期間，他可以從拍賣行拍下所有他覺得好的東西。當然，當時的朱塞佩只能坐在拍賣會的最後一排。不過，已經有些人會自動找上他，希望能夠買下他低價拍下的一些東西，而朱塞佩會以較低的價格讓利給這些人，這樣的方式讓他很快就贏得了一批客戶。
1965年8月，他接手了一大批日本版畫，裡面不僅有月岡芳年、勝川春章等浮世繪大師的作品，還有葛飾北齋21幅畫作——這是它們第一次與世人見面，極其珍貴。在頂級的日本版畫鑒賞專家傑克·希利爾幫助下，朱塞佩將這批藏品分三次拍賣。他從中獲得了豐厚的傭金，這些回報可以讓他在古董交易市場放手一搏了。
1967年，父親艾薩克意外去世。倫敦辦事處的重擔壓在了28歲的朱塞佩肩上，他逐漸全面接管倫敦的業務。
60年代末，朱塞佩在他的一次美國常規旅行中遇見了洛克菲勒和阿瑟·姆·賽克勒等大客戶，此後幾十年間，他都在為這批頂級的美國收藏家搜索全世界的藝術品。
賽克勒博物館藏 晚明-清早期 黃花梨畫案
70年代，他開始訪問日本並且被日本經銷商接受，由於朱塞佩挑選的藝術品質量極高且類型不同，他獲得了日本藏家源源不斷地支持，事業不斷壯大。
1972年，埃斯肯納齊公司的倫敦辦事處搬入了一個更大的辦公室——皮卡迪利大街的166號，收藏界以極大的熱情迎接這個新畫廊的啟動——開幕前夕，許多買家夜以繼日排隊，甚至睡在路邊等候。這樣的盛況直至今日都常被倫敦的古董界談起。
上世紀70年代中期，埃斯肯納齊公司成為業界翹楚。朱塞佩僅僅用了十多年，就將家族公司扶上了古董界的頂端。
3
全世界都記住的名字
60年代末尾，朱塞佩的兒子出生，取名為丹尼爾·埃斯肯納齊（Daniel Eskenazi，1969-）。
兒子出生后，朱塞佩又興起了年輕時期的探索精神，他不再只是通過手裡精美的藝術品來猜測那個東方的國度，打算真正進入，親眼看看製作出那麼多藝術品的是怎樣的一個國家。
（Chinese Works of Art and Furnitur）
1972年，朱塞佩第一次走進。
他還記得那是個和米蘭、英國、甚至和美國都完全不同的國家，那個國家的博物館鮮有觀光者，門禁森嚴，並不允許普通人進入。
當時他與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的人一起參觀北京的故宮博物院，全程都只有他們這一隊人，他們來時，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把門打開，待他們離開，工作人員隨即將門鎖上。
當時他曾預言，那些被擋在門外的人們，以後不但可以進去參觀，還會產生極大的購買藝術品的需求。當時人們一笑了之，然而在二十年後，全世界一次次地被人強大的購買力震驚。
同時，乃至全世界的人們也被朱塞佩震驚：
1999年，他以2650萬港幣拍下成化鬥彩雞缸杯，創下明代鬥彩器物的世界紀錄；
2005年，他以1568.8萬英鎊（約合人民幣2.3億元）拍下「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圖罐」，創下藝術品的世界紀錄，這是一說起朱塞佩人們必定談及的事情；
埃斯肯納齊經手的雞缸杯2014年以2.8億元被劉益謙買走
埃斯肯納齊與「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圖罐」
2008年，他以158萬英鎊拍下唐 鎏金銀蓋碗，創下唐代銀器的世界紀錄；
2009年，他以340萬英鎊拍下清乾隆 鎏金銅座碧玉水牛，創下玉器世界紀錄；
2015年，他以272.5萬英鎊拍下唐三彩鳳首執壺，創下唐代陶瓷世界紀錄……
這些世界紀錄，讓朱塞佩·埃斯肯納齊這個名字，被所有業內以及所有熱愛藝術的人們記住。
4
傢具成為新寵
20世紀的80至90年代，是所有藝術品經銷商的狂歡期，因為美麗的東方國度國門再次打開，不一樣的是，這次是主動迎接外面的世界。更多的藝術品源源不斷地運往歐洲、北美洲，埃斯肯納齊公司的生意借著這股「東風」更上一層。
在這一時期，出現了一個藝術品界的「新寵兒」——傢具。這也在朱塞佩推薦和經營的範圍，因為他的老朋友和老主顧賽克勒、馬克斯等都對傢具頗有興趣，因此也過手了不少質量絕佳的傢具。
埃斯肯納齊的老主顧馬克斯的家
1987年，當初常來他倫敦店裡買藝術品的友人，在香港開了一家專門經營傢具的古董店，於是後來，朱塞佩反而要從他手裡買下那些他從店裡買走的傢具。
古董圈就是這樣，同樣的東西可能在你手裡無數次賣出買回，顧客與賣家的身份也無數次轉換。
5
把家族生意也計算機化
而丹尼爾對傢具的熱情似乎高過父親，或許是小時候家中擺設的傢具伴隨過他的成長。
他從5歲就開始接觸藝術品，那時候，丹尼爾每天最愛做的事情就是騎在家族店裡的唐三彩大馬上。童年最經常去的地方不是動物園和遊樂園，而是博物館和美術館。
父親朱塞佩每次都說只待十分鐘，可結果往往是一整天，這導致了丹尼爾一開始對這一行並不感興趣，甚至有著「深深的怨念」。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本來該當醫生的朱塞佩給古董看起了病；學著計算機專業的丹尼爾最終選擇了「把家族生意也計算機化」。
埃斯肯納齊的家族也進入了第三代接班人的訓練階段。
在決定加入家族事業后，丹尼爾轉學至倫敦大學亞非學院修習一年藝術的課程。之後進入蘇富比，用一年的時間熟悉藝術品拍賣市場。下一個課程是進入西方藝術品的中轉站——香港，在那裡呆了一年，親歷中西方藝術品整個經銷的過程。
1993年，24歲的丹尼爾正式加入家族的公司，成為父親的好搭檔。
關於他和傢具，還有一個有意思的故事：1999年，一位老人到埃斯肯納齊的古董店裡尋找歐洲油畫，但沒有找到心儀的，他一眼瞥到了一把的圈椅，它有著三百年的歷史，和歐洲傢具完全不同的外形和線條，看上去，似乎是一座優美的雕塑，價錢又不貴，於是老人爽快地買下了這把圈椅。
從此以後，老人就開始不斷買進傢具，並越買越多，成為了一位傢具的大藏家。之後，老人的一部分傢具捐給了美國的明尼阿波利斯博物館，另一部分被出售到其它博物館。
而老人買走的這把椅子，正是丹尼爾經手的第一件傢具。這只是丹尼爾和傢具緣分的開始。
2011年，丹尼爾從南非企業家格倫·阿爾珀（Glen Alpine）手裡購進了12件黃花梨質量上乘的傢具，他將它們呈現於2012年的嘉德春拍，總成交額5111.75萬元。
在這個越來越困難的藝術品行業，丹尼爾這些年來的成績非常亮眼，業內開始用「著名古董商」來形容他。像朱塞佩曾經說過，丹尼爾將來會是一位很好的古董商。
6
第四代埃斯肯納齊？
今年已經78歲的朱塞佩，依舊在早上6:30來到店裡，晚上七八點鐘回家，每天至少工作13個小時，星期天也在家中工作。他喜歡呆在古董店裡，也喜歡他在做的工作。
他像極了義大利上流社會典型的「大家長」，含蓄，有禮貌，從不過分追求精緻，在掌管家族生意的同時保持幽默的性格。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如果朱塞佩想要購買某件藝術品，那麼他最好不要提前去拍賣公司進行研究，因為這會引起很大的騷動，也有可能讓諸多「有心人」爭先搶購——此前，他曾將目光落在一款銅質花瓶上，雖短短數秒，卻足以讓流言四起。同樣地，如果他不喜歡某件藏品，也會引發風向討論。
而丹尼爾近年來在開拓家族生意的新方向——書畫和近現代藝術品，從前埃斯肯納齊家族從不經手書畫，因為這需要系統的專業培訓，丹尼爾多年來的培訓和學習逐漸具備了一定的條件，但依舊謹慎地選擇了現代書畫。
至於埃斯肯納齊的第四代，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一個本來應該是物理學家的古董商呢？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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