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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211/985大學奇談錄

《天堂電影院》劇照,圖片來自:https://movie.douban.com

編者按

故事本質上也是謊言,儘管文以載道的故事喜歡用謊言影射現實。在故事中,你並不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因為一開始我就聲明了我有說謊的權利,在故事的環境里。但你也許多多少少會有共鳴,比如我寫這所奇怪的大學,你也許就感覺:「這不就是咱學校嗎?」真否?假否?我不告訴你。

可我毫不避諱,我要用這些故事來面對我們的大學,那些似曾相識又不盡相同的謊言。故事是謊言,是對抗謊言的謊言,以期重建我們回歸真實的信心。

「普通讀者」第十二期

大學奇談錄

這些話都是我聽說的,為了便於讀者理解,敘述者是「我」。你也許有同感,也許覺得說的是你,也許只是哈哈一笑。你是笑是怒,都是你自己的事。

(一)

我們都聽過三人成虎的故事。一個人在背後說假話,國君未必會相信,但一群人說假話,國君就很可能相信了。國君為什麼會相信呢?一是因為謊言多了,就能以假亂真;二就在於當一個人被一群人中傷,這群人就是一股壓力,而那個人,也是一種對國君的壓力。一個平庸的人、四處討好的人很少會被群起而攻之,一個觸動了一群人利益的人,才會引起攻訐,而有這種氣魄和能力的人,自己也會聚集起一批擁護者,這對國君而言,不見得是好事。

但我姑且只就第一層含義展開。蔡康永感慨,為什麼我們這個時代談美德成為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美德如此,真話又何嘗不是呢?從語言誕生那一天開始,語言的真實與虛偽就是一個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真實是一件看上去容易做起來困難的事情,即便在我們的私密空間,比如家庭、比如我們自己的卧室;即便我們與最親密的人交談,我們也會撒謊,無論是惡意的還是善意的,本質上都是謊言。甚至我們會自己對自己說謊,親人臨危,我們告訴自己,她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真否?假否?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人很難脫離與社會中紛紛繁繁的關係而活。但我們內心其實是有一套自我保護和逐利機制的,除了純粹的不被世俗所桎梏的自然人,我們進入每一個環境,都會判斷講什麼話有利於實踐自己的動機,什麼話能夠相對保護自己。這個環境,包括大學。

故事本質上也是謊言,儘管文以載道的故事喜歡用謊言影射現實。在故事中,你並不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因為一開始我就聲明了我有說謊的權利,在故事的環境里。但你也許多多少少會有共鳴,比如我寫這所奇怪的大學,你也許就感覺:「這不就是咱學校嗎?」真否?假否?我不告訴你。

可我毫不避諱,我要用這些故事來面對我們的大學,那些似曾相識又不盡相同的謊言。故事是謊言,是對抗謊言的謊言,以期重建我們回歸真實的信心。

我曾經在這所奇怪的大學知道一件事情,它可以作為一個習慣謊言的環境真實的寫照。那是我的一位朋友在大一的經歷。不少人的學生會經歷只會有一年,大一下學期就是離別。離別需要合照,合照需要微笑,彰顯其樂融融,體現一年工作對我們的升華。我的同學政治覺悟比較低,在合照的那天,每個人都要說一段和諧的臨別感言,其他同學都是有覺悟的人,感謝黨感謝老師感謝部員生活充滿希望,他偏要特立獨行。他說:

「學生會一年下來,我還是沒認全大家。」

空氣突然安靜。

得虧他們部長機靈,回應他:

「你瞎說啥大實話啊,心裡有數就好。」

大實話不要瞎說,說真話成為令人面面相覷的事情。

《天堂電影院》劇照,圖片來自:https://movie.douban.com

(二)

一切的一切,從我進入大學那一天,就開始奇怪。

我生活在一所普通的大學,211/985和我沒關係,聽說這東西以後作廢了,要立個新名目,不過估計也和我沒關係,我們學校還沒進步到那份上。所以,每當互聯網颳起一陣211/985的討論熱潮,天之驕子們袒露自己的壓力、焦慮、迷茫,我們意外地獲得隔岸觀火的「局外人」視角,儘管我們不少人都後悔聯考不爭氣,沒法去體驗那份焦慮。

聯考體驗不了的喜悅,要用考研去補上。於是,剛剛走進大學,已經有很多同學抱定了考研的主意。添加保研的學長學姐、精打細算專業課成績、保研要求、潛水考研論壇等,一心考研的盡頭,就像鄭板橋先生說的:「咬定青山不放鬆, 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 任爾東西南北風。」

同樣是托聯考的福氣,生活在一所普通大學的同學更早懂得「認命」。我們很少再有天之驕子的心態了,也不指望成為建設祖國的棟樑,這些宏圖偉願,都隨揉碎的試卷,失落在風中,我們想的是為自己謀一個說得過去的生活,我們按部就班的生活,偶爾發發牢騷,別人笑我們太平凡,我們笑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奇怪的是,在這樣一所充滿了認命者的大學,經常會喊出一些看上去頗有希望的口號。在我軍訓的時候,我參加過一個全體同學都要參加的分享會,分享的是我們的一位老師,他用半玩笑半自豪的口吻說出一句我至今都記得但此前從未講過的話:「清華北大,XX師範,並稱三大名校。」XX師範就是我的大學。當時我在看書,聽罷,我更專心去看書,因為我意識到多讀書的重要性。

大家一團鬨笑,也許這就是句玩笑話,我想。但事實證明它不只是玩笑,這天下午到晚上,我的朋友圈被這句話刷屏了,學校有影響力的公眾號的底下評論也是一水兒這句話,我曾經不明白為什麼老師叫我們不要刷朋友圈,那天我有點明白了。

後來,我們班的一位男同學進入了校學生會,負責某學校知名公號的內容排版,我經他之口了解到:評論轉發公眾號的推送是校學生會成員的任務。比較重要的時候,學生領導是要收集能證明你轉發評論的截圖。大家都不容易。

普通大學有普通大學的樂趣,我生活在一所快樂的大學、一個朝氣蓬勃的學院,何以為證?這裡每天都有喜訊。昨天,通過老師的朋友圈,我知道學院某個活動見報了;今天,通過要求大家參與的臨時會議,我感受到校領導對學生的親切關懷;明天,通過學校公號,我驚喜地發現:學校在大陸大學排行榜中又升了幾位。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即便在冬天的北國也洋溢著一股「有希望」了的氛圍,慰藉著被霧霾包圍的眾生。

據說我的大學佔地面積3500畝,其實裡面不少是荒地。但也並非毫無用處,晚上情侶不愁沒有地做螢火蟲的遊戲,一次和女同學聊天,她說北門那兒的草地上有不少用過的避孕套,我問她怎麼知道的,她說她和女同學路過。

在我的大學旁邊,生長著一條漂浮著粘稠綠色液體和成堆成堆垃圾的小河,每當天氣發熱,走在河道邊就要捂著鼻子加快腳步。與這條小河遙相呼應的,就是一個名曰綠帽湖的校內死水湖。由於疏於維護,綠帽湖偶爾也會讓那些乘興而來的女同學大失所望,但這並不影響每一次詩歌比賽,綠帽湖都成為重點頌揚對象。對於那些文字而言,湖到底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份對湖的情懷,對詩情畫意的田園牧歌的嚮往。在抒情的詩歌中,我們想象:明媚的春日,劉三好與李鐵蛋泛舟湖上,藍藍的天空中有翠鳥飛翔。可惜綠帽湖沒有船。

在我剛入學那會兒,聽說過一些關於綠帽湖的傳說,這更讓這個霧氣繚繞的湖神神秘秘。有位男同學告訴我這裡發生過強姦案,受害人的屍體被藏於湖中,從此我望向那湖面,都心生微瀾。也有人說這裡發生過搶劫,果然,受害人又沉湖了。這些傳說是不是真的?綠帽湖裡面到底埋藏了多少具屍體?只有把湖抽幹了才知道。但學校愛惜這個湖,未來還要在湖中心建立一個國際交流中心,所以綠帽湖乾涸的一天還要等待。

(四)

綠帽湖是我校名勝古迹,為了向它致敬,有一個校級社團取名綠帽社。

我對綠帽湖有一種情懷,所以當時我聽到「賣綠帽」這個名字,我就決定報名了。文化人總喜歡藏著掖著,我心裡思忖,不就是戴著綠帽去綠帽湖詩情畫意嗎?我想煙雨朦朧中,這麼做一定能夠升華我的文學素養,於是沒有猶豫。經過兩輪面試,我終於知道:這就是賣綠帽的。

「這裡霧霾比較重,戴綠帽能夠防霧霾,搭配口罩便是五毒不侵,大家要認真傳承我們的傳統,我不希望你們滿載(綠帽)而歸。」

於是我兩個月沒有戴綠帽。

我尋思著,自己剛進社團,屁股還沒捂熱,主動提退出,就可能不給社長面子。不如我屢次缺席,給他理由開了我,壞人我來當,也算對得起我黨犧牲自己、成全集體的優良傳統。結果他愣是沒開我,這個頭銜就這麼耗在我身上,一耗就是一個學期。

我想,這樣耗不行,我不能給社裡添負擔,畢竟這個社團是納入社聯的,有綜測加分的,我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還得了加分的便宜啊!多一個我,社長填成員名單就多浪費一點筆水,我於心何忍?於是我做了一個勇敢的決定——在學期末的社團總結會議,正式和綠帽社斷絕關係。

結果綠帽社沒等我開口,要我參與一條短片的錄製。

是社團的宣傳片,準備放給下一屆小孩的,社長高瞻遠矚,早準備早超生。

我心裡尋思,社長不容易啊,人來人往,只有他堅持戴綠帽,我一個什麼活也不幹的,還給他添麻煩。我爸跟我說:「江湖兒女,識得報恩。」他一生都在說胡話,就這句話我服。於是我臉一橫,心一熱,腦中放起港版《天龍八部》的主題曲,風風火火加入短片的錄製中。

似曾相識的問題出現了。在這條宣傳短片里,我被問及的第一個問題是:

「你覺得加入綠帽社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我回想起我在綠帽湖畔發獃的夜晚,嚶嚶鳴鳴的聲音從深處傳來,我燃起一根火柴,手上的《瓦爾登湖》熊熊燃燒,我知道,它要比我更早知道——綠帽湖下有沒有屍體。

(五)

最後我還是沒有離開綠帽社,因為那天晚上,錄製宣傳片的只有四個人:我、社長、社長舍友,還有給社長戴綠帽的女生。社長感激地握住我的手,欽定我成為下一屆的副社長。你說,我能推辭嗎?

明星寥寥,窗戶沒關緊。我問社長,需要我做什麼。

「沒什麼,多忽悠幾個學弟學妹進來就好啦。」

社長舒坦地拍拍我的肩,臨了,他又語重心長地補上一句:「綠帽社的香火不能斷。」

我在綠帽社待了三年,它成為我大學生涯待得最久的一個社團。軍訓那會兒,紛紛繁繁的社團都來納新宣傳,綠帽社是其中一個。其實我想加入的還是蠻多的,比如辯論隊,我就很喜歡。

我想加入辯論隊的原因很簡單。我這人什麼都可以謙虛,就胡扯的能力不謙虛,而且他們隊長,在納新宣講會上,居然發出一張六個大雄歡迎你(後來聽友人解釋,那是六個阿松)的圖片,我當時就想:這一定是一群神經病。辯論隊里都是大雄,誰還敢去?於是我二話不說填了報名表。

但最後我並沒有加入辯論隊。為什麼?因為我面試沒過?你覺得可能嗎?如果沒過我也不告訴你。我可不喜歡斟酌失敗感言,因為我並沒有多努力。事實上,還沒有去面試我就放棄了辯論隊的打算,原因很簡單——我們學院有一個規定:辯論隊和學生會只能二選一。

我納悶啊,兩個都是我滿懷熱忱想要加入的,怎麼就必須二選一了?我問學生會的一位學姐,她不知道,只說按規定辦事。我又問辯論隊的一位學長,他乾脆沒搭理我。我好奇啊,越賣關子我就越想知道,於是我立即網購了一本《阿松正傳》。

我要送給宣講的學姐,她說:「你這人怎麼這樣?一個面試至於嗎?還賄賂我?」我說我就賄賂你怎麼了?你又不是當官的。「我還有兩本《阿松正傳》未刪節版,你要不要?」

「先借我看看?萬一你騙我呢?」

我心想,她的思想鬆動了,畢竟只是大二的學姐,反腐敗意識還是不夠高,於是我借借她《阿松正傳》過目。

結果她拿我的正版去列印了兩本。

我對辯論隊的內幕依然一無所知。

很多天以後,當我就快要將這件事忘記,《阿松正傳》也快被壓在書櫃最裡面了,我在辯論隊的朋友告訴了我真相。他知道我是個有趣的人,想將我寫進小說,這採訪還要點採訪費呢,你想通過小說扭曲我踐踏我把我阿松化,我能不要點報酬?於是,辯論隊的前塵往事作為素材寫進我的小說里。

「我們辯論隊都不是省心的主兒,你知道的吧?」

「你他媽少廢話,進正題。」

「這學生會,說白了,也就是個有學生氣的官場,能在學生會混出名堂的,也不讓人省心。所以,一般能在辯論隊折騰下去的,在學生會,也是一能人。三年前,學生會和辯論隊還是一家親,辯論隊是學生會學習部名義下的,辯論隊一些成員都是兼顧學生會職務的。比如前學生會副主席。不過,她其實只是辯論隊的邊緣人,忙著別的事情,大一新生杯打過一場,後面就再也不打了。」

「這和辯論隊學生會鬧矛盾有什麼關係?」

「那一年綠帽杯,咱學院辯論隊坐擁三個快槍手,一路殺進決賽。一般進決賽都要通報學院,學院知道了,就會異常重視。就是因為重視,麻煩了。強制每個班出觀眾還在其次,咱學院一個挂名老師,平時不看辯論,愣是要指定決賽陣容。你猜他排出什麼陣容?三個快槍手肯定排除不了,畢竟都是大三的老人了,他愣是把一辯換了,換成那位學生會副主席。」

「她不是很久不打比賽嗎?難道她想借這次機會給自己貼金?」

「想多了,那學姐本來只想安心當替補,畢竟輸了不用背鍋。她也沒想到。如果只是這件事,大家溝通幾句估計也就過去了,關鍵是前面的芥蒂,一摞一摞疊起來,那一次只是最後一根稻草。」

「都有什麼事?」

「咱學院,一向是哪個項目出成績,重視哪個項目。三個快槍手剛入校的時候,辯論隊成績不怎麼樣,撐死綠帽杯八強,所以辯論隊長期處於門庭冷落的狀態,也沒有綜測加分。但是呢,如果學院要宣傳什麼事情,比如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比如XX講話精神,卻又惦記著辯論隊,要辯論隊打表演賽。換做你是領隊,別人二話不說塞個包袱給你,你怎麼想?」

「所以就鬧起來了?」

「可不。辯論隊沒給那老師面子,代價就是以後學院多了個不成文的規定。」

說完這些話,同學把我寫進小說了,他的小說名叫《最後的部長》,你說我一個在學生會只干過一年的人,怎麼就成了部長?都是拜他所賜。在那本小說里,我和我的一位學生會部長合體,成為小說男主人公「郝學習」。這是一位憂國憂民的社會主義好青年,眼見學生會的種種不公、官僚惡習,決心憑一己之力,蕩滌學生會的風氣。最終,此人出師未捷身先死,因為長水痘錯過了競選主席的日期。

我說你不能瞎寫,將來小說出了問題,你可要負責?他說他就瞎寫了,王蒙當年不也是瞎寫,編得跟真的一樣。他說有本事你也寫一本,比比誰寫得更瞎。於是,在大二的某個夜晚,當我和往常一樣送別外賣小哥后,我將校園拌飯晾在一邊,寫出一篇短篇小說,就叫《最初的辯手》,以上關於辯論隊的內容,都是我從那篇虛構的故事裡截取的。

大學這四年,我結交了很多狐朋狗友,但因為攤上我,他們都很倒霉。清高的朋友看不上我,嫌我大大的粗俗,我這人也斤斤計較,你看不上我,我就不攀你的高枝,跟我做朋友,就要有同流合污的勇氣。

潤土就不認同我這點,水往低處流,但人往高處走,怎麼能那麼沒有志氣?潤土勸我多跟優秀的人來往,自己也能沾點光。腦子實在太蠢,不開竅,至少也能要幾張和對方的合照,將來發在朋友圈,或者放到履歷里,倍有面子。

我是不是太早放棄自己?潤土的話令我陷入沉思。於是,有一段時間,我真的認真和優秀的人交往。我叫忠誠,忠於誠實,我和朋友的交往也秉持這個原則。於是那段時間裡,我的朋友圈是這樣的:

「某月某日某地,去見咱學院大詩人,他沒理我。」

「某月某日某地,去參加北京文學研討會,在座者中,我的學歷最高。」

「某月某日某地,某博導要去綠帽湖釣魚,我說那裡的魚都死光了,不過說不定你能釣到人。他拂袖而去。」

......

我和優秀的人的交往很快就失敗了。

潤土是我打鄉下就認識的朋友,他在大學有點招人煩,下課愛和老師套近乎,聚餐就喜歡蹭飯吃。一次學院要弄學術論文競賽,往年面向的都是大三以上的學生,今年破例給大二開放。潤土覺得機不可失。

潤土想走外國文學和比較文學方向,他做了一個課題,叫《愛情幻夢中的階級對抗——於連與蓋茨比形象分析》。和很多拚命碼字渴望認同的青年一樣,潤土對自己的才華很有自信,但他對自己的背景沒把握。

潤土一門心思省吃儉用,把多出來的錢用在購書和參加各種比賽的報名費上。他後悔高中沒有拚命學習,在聯考這一步就把人生落下了,可也許是我太懶,我高中就嫉妒他的努力。他清晨六點來教室,中午不回宿舍,夜晚熄燈才回去,回去關燈後繼續挑燈夜戰,打死我也做不到,我上課都釣魚。可他覺得還不夠啊,「人家衡中都是精確到分鐘的,上廁所和食堂吃飯的時間都有嚴格規定」,他就是懊悔自己不努力,所以上大學后他絞盡腦汁提升自己的成績和履歷。這次學術論文競賽,如果能從學院脫穎而出,殺進市裡,就有機會在一級刊物發表,在一所平凡的大學里,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可潤土還是犯愁。我好言騙他,人教授都是不慕名利的主兒,有的不也是鄉下人出身,你怕什麼?昨晚我認識的一李教授,還在朋友圈罵官二代呢。

「李教授他叔叔是韓國政要,中韓互助會會長,他當然敢罵,大不了跑路回首爾。」

「隔壁王大爺,我以人格擔保他出身在窮鄉僻壤。」

「王大爺愛人的爹的老婆是北大中文系博士,你不知道?」

「那劉老師呢?他可是兩袖清風。」

「是,兩袖清風,多少年了還只是個講師。」

潤土仰望星空,眼睛被風吹地酸酸的。

「阿誠,你知道嗎?在我們學院,學生報的論文選題和材料要經過審批,進入初選名單,是要看導師的地位和臉色的。去年外國文學初選名單十個人,有六人出在學院話語權最重的老師名下!其它四人,有一個人是真牛逼,他大一就有論文發在一級期刊了,學院重視他啊,所以無論他的導師是誰,都不妨礙他通過。另外三個呢?兩個是李老師門下,還有一個是王大爺的學生,他們兩個的分量,我就不多說了。」

潤土只要一說起胡話,就停不下來,我懶得攔,由他說去。

「阿誠,我怕啊。我覺得自己牛逼,可別人未必這麼想啊。你說,我要是不簽上趙老師條線,也就是咱學院外國文學最有地位那老師,我這心就沒譜。六個對四個啊,換你你走哪條?」

「我都不走,大不了咱不湊這熱鬧。」

「你小子倒省心,寫了本小說,還有稿費拿。我不行啊,我必須通過大大小小的比賽證明自己,你以為別的比賽就沒這破事?天下烏鴉一般黑,哪怕是學術也不是省心的地兒。我現在什麼都不是,我不服,我能頂的過誰?還不得任勞任怨,臟事破事一手挑?我跟你說,我以後肯定還是要搞學術,要像那些真正的大師一樣,做一個了不起的學者。可我聯考已經輸了一步了,我不能再輸了,我也再沒什麼挑剔的資本了。所以現在,不管別人怎麼說我,我都要做。」

「你要跟趙老師搞好關係?」

「廢話!你看這本閻連科的新書,趙老師喜歡,國內沒有,我託人從香港弄來的。還有趙老師那公眾號,他的最新消息,都是我負責更新的。還有.......你不知道趙老師寫的詩多無聊,可他非要把自己的詩發出來,他啊,表面上是學者,心裡最想做詩人,於是我就誇他唄、點讚唄,有個同學說,趙老師啊,你不當詩人真是可惜。我就評論一句:啥?趙老師本來就是詩人啊,不信你看百度百科。」

潤土跟我說這些,他的神情,讓我想起自己看過的一部禁片,裡面的人都吃著屎,喝達官貴人的尿,他們噁心,但他們又被要求去喝,他們為了安慰自己,只能一遍遍灌輸,直到讓自己相信——喝尿是值得的,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當我見到潤土望月亮時的側臉,銀色的光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我卻又不好意思再說什麼。潤土昨天還跟爸媽通過電話,他爸媽知道他得獎就很開心。

我想起潤土小時候在綠帽湖撒的那泡尿,那時候他還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他天不怕地不怕,一心要在花花世界闖出名堂。但現在,在綠帽湖撒尿已成往事,潤土倒是能臉不紅心不跳,一筆而就綠帽湖的頌歌,在他的筆下,綠帽湖和瓦爾登湖一樣美麗。那天,當我在學校官博看到這首頌歌時,我正在廁所,從坑上站起身來,我微微一笑,潤土再也不是那個淘氣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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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 yidianzixun 提供 原文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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