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天地，我來過，我奮鬥過，我深愛過，我不在乎結局

2000年，在網路文學萌芽之時，《悟空傳》橫空出世。十七年間，這部作品再版8次，加印147次，今天，承載著80、90后共同的青春記憶的作品改編大電影《悟空傳》在院線上映。

「這個天地，我來過，我奮鬥過，我深愛過，我不在乎結局。」這是《悟空傳》最經典的台詞之一，一定程度上也是今何在今天的心態。曾經這部自我尋找的作品創造了網路文學的里程碑，重回當年，他創作《悟空傳》時曾迷茫什麼？如今又堅信什麼？在《悟空傳》上映之前，記者與今何在聊了聊人生的謎題。

人人心中有哈姆雷特，人人心中亦有孫悟空。在今何在筆下，他想把孫悟空寫得像一個人。

《悟空傳》

作者: 今何在

出版社: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出版年: 2017-6

青閱讀：對《西遊記》的改編有很多，你當時寫《悟空傳》最想貢獻出的與眾不同的解讀在哪裡？

今何在：我只是寫出我理解的西遊故事。每個人對《西遊記》的理解不一樣。有人覺得降妖除魔的故事，有人認為是勵志成功的故事，我理解西遊就是人生路。精彩的東西在路上，不在終點。

說到孫悟空這個角色，如果只把他當成猴子來寫就很簡單，永遠嘻嘻哈哈、永遠想要降妖除魔。如果把他當成人來寫，就有很多東西寫，可以寫出自己想要的世界，因為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

在我看來，孫悟空就是一個經歷特別豐富的人。他年輕的時候做到齊天大聖，可以說達到了人生的頂點；後來被壓到山下五百年，經歷了特別大的落差；放出來之後戴上緊箍咒。經歷這麼多之後，他會有很複雜的心態，他想回到過去成為自己，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說服自己，要按照現在這條路走下去。

在我的小說里，孫悟空已經有點精神分裂了，一直在跟自己作戰。這是不可能勝利的戰爭，人怎麼可能打敗自己呢？打敗自己的時候其實把自己也殺死了，不管殺死的是哪個自己。在我看來這是一個悲壯的故事。

青閱讀：過去這麼久了，你當時寫作的心情和當前回過頭看的感受可以談談嗎？

今何在：《悟空傳》就是年輕時代寫出來的東西，那時候大學剛畢業，所以寫書的時候帶進了很多年輕時才有的情緒，好像要和天地衝撞，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大英雄，渴望像孫悟空那樣可以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希望成為那樣的人。

實際上現實和夢想的碰撞讓你覺得感到很大的挫折，甚至讓你很絕望、痛苦。包括不管在你的人生各個方面，你的事業也好，愛情也好，很多時候讓你覺得生活不是我小時候想象的那樣，不是故事裡寫的那樣，不是童話寫的那樣好像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只要有夢想就一定能夠實現。

「我覺得每個人都有孫悟空的一面，一開始，大鬧天宮，五指山下被扣留五百年，然後再去西天取經路上經受九九八十一難的修鍊。」寫完《悟空傳》的十多年裡，他收穫了名譽，同時也學會不斷妥協，「我先在已經到了西天取經的階段了。」今何在說。

青閱讀：當時的情緒和無助，今天還有嗎？

今何在：現在想來，大學的時候應該是最自由最快樂了時間了，你可以做自己。隨著年齡的增長，你會發現由太多做不到的事情，沒辦法成為夢想中的自己。所以現在回頭看，更能理解《西遊記》是一個怎樣的故事。西遊的路上，孫悟空本多事情靠自己解決不了，甚至要求神仙、拜菩薩，隨便一個小怪都可以為難他。

悟空原來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後來你看到的孫悟空就是一個特別讓人局的無奈、甚至有點窩囊的人。西遊記把這種人的狀態，不同時期的狀態寫的特別細實。

青閱讀：你覺得《西遊記》是一種人生的隱喻。

今何在：對。從西遊記里能看到人生中的各種不同的狀態。一開始你是一個小猴子，在花果山自由自在的狀態是人的童年。少年時期、青年時期有鬥志，特別想衝撞，你覺得可以干一番事業，就像大鬧天宮一樣，但是實際上你遇到特別大的挫折。後來被壓在山下500年，你再出來的時候已經中年了，你可能已經成熟了，你知道有很多事情你不能做，你做不到。這個時候你會變成一個特別無奈的狀態，包括後面走的西遊，走到終點的時候代表了一個人生的終點——就是虛無。我覺得這個引喻是很明顯不是一種成功，而是你走到了人生終點，虛無了，解脫了，但是自我已經沒有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你了，就是一個符號，那個並不是你。就是你真正的人生已經在路上走完了。我覺得西遊就是這樣一條人生路的感覺。

青閱讀：你說寫《悟空傳》是你大鬧天宮的階段，當時你的英雄夢想是什麼？

今何在：年輕的時候你會覺得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你會覺得自己是超級英雄，世界就是圍著你轉，所有的情節就是圍著你來。比如說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大作家。當時抱著這樣的心態，寫《悟空傳》我寫了一句話，每個人小時候都覺得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當他意識到並不是這樣的時候，他已經長大了。

可之後你發現，很多事情到底是有界限的，就好像，這個宇宙是無窮大的，但是真的屬於你的地方就是那麼小的一塊，這種感受就是有點兒絕望，但是你又有點兒悲壯感，你還是會去拚命的想去，天就在那裡，你還是要拚命的衝破。

青閱讀：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你看到「界限」？

今何在：現實中有很多事情，你知道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實現的。真正說你能夠達到頂端或者頂峰的人是非常少的，但是你不能說他們不努力，他們都努力過了，他們都在為自己的夢想戰鬥。不能因為他們沒有成功，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得到自己的尊重，他只要為自己夢想努力過了，他就是像孫悟空一樣，我戰鬥過了，我可以不後悔。

青閱讀：你現在期待的人生是什麼樣的？

今何在：我還是希望可以狀態更加自由一點，不用說做很多我不想做的事情。

青閱讀：現在會被動的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嗎？

今何在：肯定。你越有名，越多人看著你，越有更多的事情你不得不做的。就好象很多明星和演也是一樣你拍一部電影，要為票房考慮，要考慮投資商，不能說我想這麼拍就拍成這樣，不可能這麼任性，你要考慮所有人的想法。這就是你必須做的改變。

人生未到終點，則修鍊不止。《悟空傳》之後今何在一直在創作，《西遊日記》《九州·海上牧雲記》《九州·羽傳說》，以及與周星馳合著的電影小說《西遊.降魔篇》，對今何在而言，寫小說、寫劇本這兩間看似相同的創作，確實不同段位的挑戰。前者是自由的，後者是有「界限」的。

青閱讀：《悟空傳》從小說改編到電影，改動大嗎？

今何在：《悟空傳》小說里的線索太複雜，電影不可能這麼拍，這麼拍觀眾看不懂。電影首先要拍一個大家看得懂的故事，所以很多東西就要濃縮起來。小說的時間線可以跳來跳去，電影要集中在一段時間裡。《悟空傳》的電影就是集中在悟空上天，跟阿紫相識，到最後大鬧天宮這個時間段。電影的主線是孫悟空與紫霞這條線，搭上天蓬和阿月的感情戲，還有楊戩這個角色，他與悟空對手戲多。

青閱讀：既是《悟空傳》的小說原作者，又是電影《悟空傳》的編劇，這兩個工作最大的不同在哪裡？

今何在：小說就是我一個人寫，為自己負責，就是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不需要考慮太多，寫出來的就是我今何在的作品。編劇永遠是在幫別人完成一個東西，幫導演完成他的作品。做編劇需要跟其他人坐在一起開會，可能劇本就能改一年，不停地討論，是大家合作的過程。電影是大家的東西，代表很多人的想法。而且劇本永遠是要給別人看的，讓別人看懂你想表達什麼，所以要考慮的方方面面就很多。比起來，編劇更像一份工作，但因為我喜歡電影，所以覺得做這份工作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

改編的壓力是來自另一方面的——要想怎麼改才能讓大家都喜歡這個東西，電影始終是做給別人看的，需要讓別人喜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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