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經濟擴張下的暗流

低通脹和低利率，市場龐大的流動性，使得美國經濟將以合理速度擴張。也因此，美聯儲今年的加息時間表也變得重要

《財經》特派記者 金焱 發自華盛頓 蘇琦/編輯

在道瓊斯指數1月下旬首次收於20000點上方后，2月13日，更能代表大盤的標準普爾500指數市值歷史上首次突破20萬億美元大關。2月14日，道指、標準普爾500和納斯達克連續第四個交易日創下歷史收盤新高，標普500指數收盤上漲0.4％，報2337.58點；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上漲0.5％，報收於20504.41點；納斯達克綜合指數上漲0.3％，報收於5782.57點。美國股指連創紀錄高位，大多數上市股票幾乎每天都在上漲。

是什麼激勵市場持續走強？投資者認為是川普概念的推動力使然，從減稅、放寬監管到增加基建開支等一系列政策前景，給市場以相當樂觀的預期；另一種觀點則堅信，起作用的最終還是經濟基本面。

在情人節當天，美聯儲主席耶倫在川普就任以來的首次國會作證中，描述了美國經濟的瑰麗前景。她指出最近幾個月就業在增長，近幾年薪資增長加快，這進一步表明就業市場正在趨於緊俏。耶倫說，她和同事均預期經濟會繼續溫和擴張，就業市場會進一步轉強，通脹率也會逐漸朝著2％的目標回升。

奧倫達投資管理有限公司首席投資策略師阿圖羅·內托對《財經》記者說，現在很難基於經濟基本面來作投資決定，因為市場受到川普行動的影響，基本面的因素不是絕對主導力量。問題是若要預測川普對市場今天有什麼影響、明天又將有什麼影響很難。我最擔心川普政府政策的不確定性：那些政策是否真正能得以實施？它們會最終以怎樣的形式出現？川普是否會改變主意？

就政治而言，內托指出，我們很難有任何先見之明並適當地評估風險，有些風險我們可能現在依然渾然不覺，但在川普的衝動之下或某些不可預測的行為，比如一個推文，風險就會陡然上升。

值得注意的是，自大衰退以來，這是人們第一次看到經濟顯著上行，而其背後既沒有新的量化寬鬆進行推動，也未受助於美聯儲採取的激進行動。在形勢一片喜人之際，資本市場還有多大上漲空間？

買，買，買

美股持續性走強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2016年美國股市增長強勁，甚至人們預言的黑天鵝事件之一、川普的「意外」當選襲來都沒能使股市風向轉變。2016年11月9日美國大選結果出籠后，全球市場巨震，在美股未開盤交易的日間，雖然標普、道指等股指期貨盤中一度觸發5％的熔斷機制，但風險情緒很快得到了平息，美股夜盤開盤反而高開高走，道指甚至收盤創新高，美債迅速下跌。

到了2017年，迄今為止一些可能會催生股市大幅動蕩的事件，也未能撼動股市的紅火。1月31日，川普攻擊幾個美國的主要貿易夥伴國的匯率政策，譴責日本操縱匯率，批評德國、日本和讓本幣貶值，傷害到美國企業和消費者，令美國處於不利地位。當天，美股三大指數延續下挫態勢，美元指數回落到100以下、黃金每盎司上漲到18美元，部分經濟學家指出，這是川普的負面力量第一次在市場上顯現。而資本的力量之所以選擇此時釋放信號，是因為各方對川普團隊新政所產生效果感到愈發複雜難判。

傳統理論相信，政治環境會傳導到資本市場，各派政治力量的博弈也必然以某種形式傳導給市場。自川普上任以來，儘管他的各種政治言論和相關的政治事件惹來各種紛紛擾擾，越來越多的市場觀察者聲稱股市回調不可避免，但美股只管一路上行。

投資公司Rangeley Capital LLC創始人克里斯·德慕斯觀察到更有趣的現象。他指出，標準普爾500指數基本上持續了40多個交易日單日漲跌幅不超過1％的紀錄，這創造了歷史上最長的平穩期。

這個始自去年12月14日的平穩期會持續多久？一些投資者把美股的短期節點設定在一季度末。高盛首席美股策略師考斯汀預計，美國企業稅率下調、海外現金匯回以及放鬆監管和財政刺激，可能有助於美股上漲。預計到一季度末標普500指數將升至2400點，但到年底前可能下降至2300點。

穆迪首席經濟學家馬克·贊迪對《財經》記者說，股票投資者下注於川普政府會成功地實現為美國公司大幅減稅，並大幅減少企業面對的監管，而放鬆監管會使金融機構、能源公司和電信公司的股票受益最多。

更樂觀的看法認為，美股變盤的日子可能要等到一年以後，因為新上任的川普繼承下來的是前屆政府的經濟盛宴，新政策真正產生效力、發生影響需要等待一段時間。當然，這個前提是新上任的總統有足夠的謹慎。

贊迪認為，投資者把很多好消息都打了折扣，如果川普政府無法將願景通過國會，失望情緒會促使投資者出局，市場隨之回調。此外，如果川普政府大力隔離貿易邊界，祭出限制移民的狠辦法，這也可能導致投資者離場。

內托相信，至少迄今為止牛市還未見頂。他說，通常牛市見頂時，一些趨勢會變得明朗，但現在仍有很多跡象不明顯。比如，市場上沒有恐慌性的買賣或過度投機的跡象；股票市場基金的資本流入已經驚人地低，散戶投資者顯然還沒有大量加入，進入新高點的股票數量仍健康，信用利差也相對保持收窄的態勢。

內托指出，市場信心高漲使併購交易健康發展。有數據顯示，今年1月全球併購規模達2240億美元，創2000年以來歷年同月最高紀錄。2016年全球併購交易總價值達到3.9萬億美元，雖然低於2015年的4.7萬億美元，但也是第三年創紀錄之高。重要的是，併購未躥升到大量井噴的地步。

認為美股已經在積聚泡沫的投資者指出，目前標準普爾500指數平均市盈率已高達26倍，而歷史平均水平是15倍-16倍。實際上類似的警示已持續了數月，美股仍沒有掉頭而下的跡象。

加息背書

美國經濟的揚帆起航始自去年，到了2017年2月中旬，幾乎所有的經濟指標都讓人振奮。美國經濟的穩固程度一直被兩個指標牽絆：就業和通脹。

就業市場開始展示出久違的活力。美國勞工部的報告顯示，截至2月11日當周，美國首次申領失業救濟人數低於市場預期。較低的申請人數，呼應了就業市場的緊張狀況，熟練和有經驗人員的需求旺盛。申請人數接近記錄低位；且低於30萬人的狀況已經持續了102周，創1970年以來最長時間。美聯儲主席耶倫指出，自2010年初金融危機過後的低谷以來，美國已創造了1600萬個就業崗位。

就業市場這邊形勢好轉，美聯儲全力打拚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通脹。美國勞工部2月15日公布的數據顯示，在能源價格大幅回升的帶動下，1月美國消費價格指數經季節調整環比上漲0.6％，是2013年2月以來最大漲幅；同比漲幅高達2.5％，是2012年3月以來最大漲幅。當月，漲幅最大的能源價格環比上漲4％，食品價格也上漲0.1％，這是美國食品價格七個月以來首次出現上漲。

摩根大通一位不具名經濟學家對《財經》記者指出，通脹壓力實際已上升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很有可能就要進入更大的通脹壓力區。

更多的人開始擔心，川普政策的可能性結果是，美國的通脹上升得更快，但美國經濟不能獲得實質性的增長。耶倫警告說，美國經濟和財政政策在川普政府領導下，面對的路徑並不確定。

美聯儲副主席費舍爾表示，美聯儲正處於自己預期的利率路徑上，就業市場走強和通脹上升合乎預期，薪資已經開始出現增長，增長較預期不遠。費舍爾說，我們正邁向2％的通脹目標，同時將儘力避免高通脹。

好消息是，美國工業在穩步復甦。2月16日費城聯儲發布的製造業指數創33年新高。今年2月費城聯儲製造業指數為43.3，連續七個月上升，創自1984年初以來新高。紐約聯儲公布的數據也是利好，2月製造業指數由6.5升至18.7，好過市場預期的6.8，指數升至超過兩年以來最高。

券商Amherst Pierpont Securities的首席經濟學家斯蒂芬·斯坦利指出，如果現在就斷言美國已處於30年多前里根競選時所宣揚的「美國的清晨」那是誇大其辭，但製造工廠管理者顯然在美國大選后對前景感覺很好。

有經濟學家對《財經》記者指出，目前美國的經濟增長伴隨著處於健康水平的銀行借貸，這有點像上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的經濟擴張。目前的低通脹和低利率，市場有龐大的流動性，使得美國經濟將以合理速度擴張。也因此，美聯儲今年的加息時間表也變得重要。

在美國國內，消費者信心指數連續刷新歷史高位、房地產市場持續復甦。截至2月12日，美國當周彭博消費者信心指數終值48.1，大於前值的47.2。今年1月美國新屋開工年化戶數下降2.6％至124.6萬戶，仍高於預期的122.6萬戶，且1月營建許可增長4.6％，預示著未來新屋開工數會反彈。與此同時，全球經濟逐漸復甦，通脹趨勢明顯。但值得注意的是，美國和全球經濟都是從低增長走出來的周期性上升。

美聯儲主席耶倫日前表示，聯儲將在未來幾次貨幣政策例會上討論是否再次加息。她認為，聯儲預計2017年或加息三次，最終目標是收縮資產負債表。市場的猜測是，美聯儲2017年的首次加息可能在3月實施，因為通脹指標已接近達成，即使不是3月，耶倫的鷹派觀點暗示，市場今年加息最遲也會在年中完成。

(本文首刊於2017年2月20日出版的《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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