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筠：水那麼長也帶不去我的思念

做個女子

總有一天，我會放下劈柴的斧頭和割草的鐮刀

總有一天，我會買下鐘意的花頭巾和麻布長裙

總有一天，我會賣掉那三隻豬，推倒土牆房

我會做個女子，和丈夫相濡以沫，詩情畫意

我會做個女子，保養皮膚和打扮自己

我會做個女子，用水中月照容顏而不是粘露的鐮刀

我會做個女子，溫柔對待自己的孩子，不逼他們干農活

一如既往

我想給他生個兒子

給兒子娶個媳婦

把我兒時撿回家的好看石頭

給兒媳婦

告訴她石頭是傳家寶

傳家寶之所以是石頭

那是泡了二十年也沒有變透明的原因

就像他愛我依舊

我的愛情是一個童話

騎士與公主，父親和女兒

男人和女人

角色切換自如

整個一片天都是我們的鏡子

藍藍的波光反射出

一個又一個畫面

我們的生活被串在一起

猶如海邊的珍珠

美不勝收

被海水浸泡過，經過大風大浪

享受得起這無與倫比的美麗

動物園

Z先生領我去動物園

裡面有老虎，獅子，駱駝，大象

孔雀和蟒蛇

上躥下跳的猴子惹人鬨笑

一個老婦把一個紙箱放在人群後面的凳子上

嬰兒的啼哭搶奪眾人視線

警察把嬰兒抱走後

猴子還在繼續，人們笑聲不停

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Z先生，我看見丟棄

孩子的老婦

有點像他的母親

繼續活著

巴巴地去愛，去挑釁，去抗議

這個多姿多彩的人生

世界把芬芳還回來

不做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子

不善溝通，不善理解，不善來往

之所以還活著

只是看到前方不遠處

有湖泊，有青草，還有渴望已久的太陽

就像十年前一樣的童年之光

野鴨子撲騰起的水花

灑在歲月的臉龐，吹彈可破

等待黎明來敲門

那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女人

在十七歲嫁人，生下

兩個不是愛的結晶的孩子

十多年後 。她選擇結束婚姻

面對孩子和道德的綁架

倔強的生命

家裡的無煙煤悶不死

從此輿論伴隨的人生

鐮刀都難割斷的樹藤也勒不死

就連敵敵畏也拿她沒辦法

村裡的笑話，家裡的掃把

月亮上有仙子的故事她知道

所以喜歡在夜裡求死

但薄薄地月光裹著的竟是

孩子熟睡的臉龐 。於是她選擇

轉身。進屋，拉開被子躺下

舊照片

黑白，暖黃，被雨浸泡后的紋路

一個老人抬頭挺胸，極不自然的坐在長凳子上

煙斗就在右腳邊橫躺

這是生於哪個年代的人我不知道

聽說他家還算富有

兒子當過地主

後來被批鬥時帶著他的照片跑路

他被人活生生的揍死了

我不知道他姓什麼，是哪裡人

因為，純屬虛構的故事

我說給奶奶聽，奶奶信以為真的說起那些年

她的爺爺被當壞分子抓走

後來屍骨無存

我再問是不是真的

奶奶沒有正面回答，端著簸箕走出屋子

我把舊照片丟進火里

燃著的火焰是假的，煤炭是真的，火爐是假的

溫度是真的

我說的是假的，奶奶說的估計也是假的

我們都老了

我們開始彎腰，血管青脹

在院門口

你拿著煙筒吸，我拿著布鞋做

眺望遠方或許是我的故鄉

山那麼高卻看不見我父母的墳墓

水那麼長也帶不去我的思念

好在你愛我

愛我如小白兔一樣的青春

愛我如母老虎般的婚後轉型

愛我如生鏽的月亮，褪去一層一層光

灰暗的鐵鐮刀你照用不誤

你說，我們不需要砍柴，割草了

愛情之火沒滅

甜蜜小屋沒有漏雨

我們只要依偎在一起等死

年齡

十七歲吧，我的影子只有一半在斜陽里

還有一半在屋檐下

七十歲吧，我的手過於白嫩，青絲更不會讓位

還有我的皮囊歲月不曾入侵

愛情可有可無，夢不能缺失一晚

春天的催眠曲只會讓我更忐忑不安

只有感冒時

脆弱，聲音沙啞，頭暈，蒼涼

但面對七十三歲的奶奶，臉上長滿老斑

下山的夕陽照紅了我的臉

春天

如果你有愛人，請在花開之前拒絕我

愛的人是你

假若你想要情人，把你的山花賦予我的靈魂

願意為你寬衣解帶

每一個綻放的瞬間邀你入懷

哦，你必須以妻之禮

明媒正娶。冬天已經為我淚流成河

你不要辜負我

不要讓我以傷口的形式在夏天發炎

紙上江山

假設太陽里還有太陽，愛情里還有愛情

野性的思想泉將會衝破暮光，破繭而出

七十歲的智者，不會對生活妥協——

武則天身披龍袍，坐擁江山和男人

珠光寶氣裹不住，眸子里深藏的慾望

一場夢過後，彷彿聽見她吶喊「我是誰…」

她是妻子，是母親，是皇帝。也許

只是一片紙上的世界

哦，老師別讓我把歷史書戳破。我不敢啊

賜水之名

我是神的女兒

借宿人間

雨的形式出生

少年成溪

中年是海，腹部盛鹽

一直渴望回家

老化時凈化成河

沒有見到父母

人類說我像至親

利萬物而不爭

作者簡介

婉筠，1999年生於貴州六盤水，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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