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調查：安倍「地價門」背後的日本隱性腐敗

資料圖：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與夫人安倍昭惠

首相安倍晉三貢獻大名作招牌，首相夫人安倍昭惠擔任名譽校長，日本大阪府私立教育機構森友學園計劃開辦的國小可謂「通天」，不僅以近乎白送的超低價拿到一塊國有土地用於建造校園，還在辦學資格尚未獲批前獲得大量政府補貼。

「安倍國小」空手套地，引發在野黨向安倍政府追責。而就在本月中旬，森友學園開辦的幼稚園因大搞右翼教育、散播仇恨言論，受到輿論譴責。２４日，此前聲稱與「地價門」沒有牽連的安倍試圖撇清關係，稱妻子已經辭去名譽校長一職。

有學者指出，「地價門」的背後，是蟄伏日本社會深層的隱性腐敗陳疾。政府為貪腐開制度綠燈，官民、官商之間利益輸送暢通無阻，大量國有資產以「白菜價」流入私人腰包。

【近乎「白送」的土地】

「安倍國小」號稱「日本首家神道國小」，定於今年４月開學。學校現名「瑞穗之國紀念國小校」，但森友學園曾以「安倍晉三紀念國小校」名義進行辦校募捐。安倍先前表示，很榮幸獲得獨家冠名權，不過為了避嫌，希望留到他卸任后使用這一校名。

去年６月，森友學園與日本國土交通省近畿財務局簽署一份土地買賣合同，以１.３４億日元（約合８１６萬元人民幣）購得大阪府豐中市野田町一塊面積８７７０平方米的國有土地。然而，與其僅一街之隔的另一塊同等規模的國有土地在賣給豐中市時，售價卻高達１４.２３億日元，是前者的１０多倍。

實際上，近畿財務局對出售森友學園土地的估價為９.５３億日元。豐中市原本想把這兩塊相鄰的地皮一起買下建公園，正是因為總價接近２５億日元才不得不放棄。

估價近１０億日元的國有土地為何能以「白菜價」售出？近畿財務局給出的理由是，這塊土地埋有生產廢料和生活垃圾，垃圾處理費據估算需要８.１９億日元，因此最終成交價就是９.５３億日元的估價減去這筆錢。

更令人咋舌的是，在簽合同之前的同年４月６日，森友學園從土地原所有者國土交通省大阪航空局獲得約１.３２億日元的垃圾清理費。這相當於森友學園前後只花了２００萬日元（約合１２.２萬元人民幣），幾乎「白拿」。

而且，１.３４億日元且成交價的結算方式也享受優待，先交２８００萬日元，其他分為１０年付清，利率只有１％，如此優惠，極為異常。

記者調查發現，早在２０１１年，另一家辦學機構曾有意購買這塊土地，當時向近畿財務局報價是７至８億日元，后因需留出２.５億日元垃圾清理費而降至５.８億日元，但是，近畿財務局卻以對方出價過低為由，沒有同意。

或許是因為心虛，合同簽署時，近畿財務局沒有按規定對售價進行公示，理由是森友學園強烈反對，擔心過低的成交價會牽出學校用地埋過垃圾的實情，影響招生。

豐中市議會本月８日向大阪地方法院提起訴訟，要求近畿財務局撤銷賣地決定。

【成謎的「垃圾處理」】

最大在野黨民進黨一個國會議員調查小組２１日對近畿財務局和大阪航空局官員進行質詢，要求其提出清理垃圾需要花費８億多日元的根據，對方口頭表示「計算恰當」。

日本共產黨議員宮本岳志１５日在眾議院追問此事時指出，大阪航空局曾認為清除到地下３米的埋藏物需要８６３２萬日元，為何僅僅再挖深８０厘米就漲到８.１９億日元？後者是前者的將近１０倍，這真是「奇妙的估算」。

副首相兼財務大臣麻生太郎回應稱，財務上的一連串手續「沒有瑕疵」。但評論家志葉玲指出，無論地下埋了多少東西，即使土壤污染了，買９.５６億日元的土地最後只用了２００萬日元，也非常可疑。

森友學園理事長籠池泰典１３日接受《朝日新聞》採訪時說，垃圾處理費「約有１億日元吧」。他表示對官方估算的垃圾處理費「不知情」。而兩者實際相差超過７億日元。籠池２０日接受東京廣播公司採訪時還說，購得那塊土地，靠的是「第六感」。

詭異的是，垃圾處理費如此高，工程量應當不小，可建築工地卻罕見相關動靜。

大阪航空局當初設想的垃圾處理方案是運走１.２２萬方殘土，然後更換１.１１萬方乾淨土壤。民進黨眾議員福島伸亨指出，運走殘土和運來新土需要４０００輛翻斗車，但是，據當地居民反映，並沒有見到翻斗車來來往往。在學校施工現場，也依然能看見埋藏的垃圾。甚至連日本財務省理財局局長佐川宣壽也表示，無法確認是否實施了垃圾清理工程。

對垃圾處理實際花了多少錢，籠池２０日接受採訪時稱「完全不知道」。他還斷言，學校操場用地下面埋的垃圾「不用動就可以，沒有涉及，所以沒花錢」，並且表示，雖然沒有清走所有垃圾，但是不會影響學生的健康。

【「合法」的隱性腐敗】

雖然「安倍國小」空手套地一事明顯有貓膩，輿論和在野黨也懷疑森友學園與安倍政府之間存在利益輸送，但政府死咬「程序合法」不鬆口，就此事的訴訟尚未上升到追究「地價門」交易雙方貪腐責任的層次。

日本法政大學教授趙宏偉指出，陷入「地價門」會給安倍帶來一點麻煩，但負面影響有限，「直接原因是根本抓不住犯罪事實，根本原因是日本乃至西方國家的貪腐都進化到了合法貪腐。國家制定法律使之合法。比如政治獻金（政治捐款）是受鼓勵的，絕不構成行賄受賄」。

籠池是日本最大右翼團體「日本會議」大阪分部代表和運營委員，「日本會議」則與執政的自由民主黨及安倍本人關聯密切。

籠池的右翼教育方針深得安倍歡心，安倍昭惠２０１４年４月訪問森友學園開辦的冢本幼稚園時，曾被這裡的教育成果感動到落淚。而這家幼稚園最近被曝要求學童背誦軍國主義時代的《教育敕語》，發放含有侮辱、仇恨人和韓國人言論的材料。

「安倍國小」網站主頁上原先有安倍昭惠的照片和致辭。安倍昭惠在致辭中寫道，她被籠池的「教育熱情」打動，接受出任名譽校長的邀請。她認為，學校「道德教育出色」，會培養出「以日本人為傲的堅強孩子」。

記者２３日發現，網站已經悄悄刪除了同首相夫人相關的信息。

同一天，豐中市一個市民團體向教育廳提出，必須對「安倍國小」的辦學申請進行公正、嚴格的審查，緣由是森友學園購地經過讓人產生不信任感，而且冢本幼稚園仇恨言論事件讓人對這家機構運營這所國小提出質疑。

實際上，除了國土交通省和財務省，森友學園也是日本中央政府其他部門的特殊關照對象。去年１０月２２日，防衛大臣稻田朋美親自給籠池頒發感謝狀，表彰他深切理解日本防衛和自衛隊任務的重要性，常年為培育防衛基礎和提高自衛隊士氣作貢獻。稻田本月２３日稱，鑒於仇恨言論事件，她會考慮撤回獎狀在內的一切選項。

國土交通省木造住宅振興室２０１５年向「安倍國小」提供６２００萬日元補貼。大阪府也不甘落後，在同一年的綠化項目中，向這所當時連辦學資格都沒有認定的國小提供了４０００萬日元補貼。政府補貼前後加起來至少有１.０２億日元，刨去買地支付的２００萬日元，森友學園的「安倍國小」項目純賺１億日元。

無獨有偶，令東京都焦頭爛額的豐洲水產市場問題也籠罩貪腐疑雲。

東京都民曾以豐洲水產市場地塊購價過高為由起訴時任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當時，東京都政府花１８５９億日元購買了這塊被污染的土地，隨後又投入８４９億日元用於清理污染。此外，東京都議會最近撥給追加調查豐洲市場水污染問題的補充預算為１０００萬日元，但此前９次調查卻花掉了超過６５億日元。不過，對可能存在的隱性腐敗卻無人追究，大家則習以為常。

安倍此前言之鑿鑿，稱如果他和妻子與「地價門」有關，將立即辭去首相和國會議員職務。但他２４日便宣布妻子已經辭去名譽校長職務。

趙宏偉認為，安倍打心眼裡希望建立宣揚「國家神道」的國小，籠池便乘機從政府口袋裡掏金，卻因為吃相太難看而被曝光，迫使安倍忍痛切割。而這個所謂的「神道國小」即便咬著牙開學，恐怕也會是一所短命的學校。（新華社駐東京記者 藍建中）【新華社專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