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南楚——史上唯一以湖南為中心的王朝

文=綠野仙洲

編輯=馬桶

圖片來源=網路

從湘江江心島興馬洲騎行回來，百度查詢其名字由來，了解到五代十國之一的楚國，是史上唯一以湖南為中心的王朝。

高中背歷史的時候，感覺最難背的有兩段歷史，一是南北朝，二就是五代十國，都是軍閥勢力割據四方、戰火不斷的分裂時期，「你方唱罷我登場」，時間不長，更新換代國家太多，大大小小皇帝們就更不用說了，感覺好難記住。比如五代十國中，可能大家只記得一個兒皇帝石敬瑭，一個南唐後主李煜。而當時割據湖南的楚國，歷史書上估計也就是一個國名而已。

楚國雖然是以湖南為中心的王朝，但是它的開山老闆馬殷可不是湖南人，是河南人，而且是木工出身，那他是如何到了湖南，又如何翻身當老闆的？我們來一起幫他捋一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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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馬殷出生於公元852年，那會兒，偉大的唐朝已日落西山，搖搖欲墜了。公元859年，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正式開始。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出身不好沒有關係，機會改變命運。等到馬殷年青的時候，農民起義已禍延大唐半壁江山，這個時候，馬殷想安安心心做個木匠是沒有可能了。

25歲那一年，河南一小牙將秦宗權叛亂，趕走了蔡州刺史，招兵買馬，自己當老大。馬殷報名參軍，當了秦宗權手下孫儒的小馬仔，估計面試時候表現不錯，又是老鄉，加上打了幾仗表現勇猛，孫儒很滿意，火線提拔，讓他當上了裨將。馬殷畫像

那個時候，大唐朝雖然還沒有滅，但是下面早就是你佔一塊，我佔一塊，打來打去了。那麼大，打得贏就攻城掠地，打不贏就跑，有時候為了利益，自己人也打自己人。

到了887年，秦宗權派他弟弟秦宗衡與孫儒、劉建峰等人攻打淮南，同楊行密爭奪揚州，但久攻不下。這時，另一個軍閥趁機攻打秦宗權，秦宗權想調軍隊回來，哪知孫儒不幹了，與秦宗衡火拚，將其殺死，自率兵奪取高郵，把楊行密趕到宣州圍了起來。

楊行密也不是吃素的，被孫儒圍了兩年都沒有攻下來，居然還反敗為勝，趁孫儒派劉建鋒與馬殷到附近郡縣掠奪的時候，發動突圍戰，殺了孫儒。

劉建鋒與馬殷聽到這一消息時候，只有兩個字「跑路」，帶了不到7000人的部隊，開始逃亡。

軍中不可一日無帥，半路上的時候，大伙兒合計一番，劉建鋒被推舉為主帥，馬殷則為先鋒指揮使。此時，我們的馬殷同志正式邁入高級管理層了，而且是二把手。這支部隊一路打下來，等到了江西的時候，已發展到了數萬人。

那時候，到處開始打仗，特別是中原地區，是兵家必爭之地。相比之下，南方還是薄弱一些。

楊行密畫像

894年，劉建鋒和馬殷商計了一下，河南是回不去了，江西也不好獃，這樣，我們往西，去湖南。於是他們從江西殺到了湖南，駐紮在醴陵。

這個時候，湖南的地方軍閥呆不住了，時任潭州刺史鄧處訥開始緊張。你想想，一下子數萬人的部隊來了，誰不緊張啊？注意，當時潭州就是現在的長沙。

來者不善，不得不防，於是鄧處訥調來邵州（今湖南邵陽）的指揮使蔣勛、鄧繼崇駐守龍回關，龍回關在今天長沙東邊。還是馬殷聰明，能不動刀就不動刀，他趕到龍回關，勸降蔣勛，不管是動之以情，還是曉之以利，反正最後居然談成了，蔣勛答應了他。

所以說當領導，口才也是很重要的一種能力。

（二）

賣主求榮的一般下場不太好，蔣勛就是個例子。蔣勛投降后，劉建鋒和馬殷他們又使了一計，讓他們的先鋒部隊穿上蔣勛手下的衣服，打著蔣勛的旗幟，跑到潭州城東門下。守門者一看，是自己人啊，就放他們進來了。結果，潭州不攻而破，鄧處訥被處死，劉建鋒和馬殷終於搞定了一個城市。

劉建鋒也不等當時所謂的大唐承不承認，自稱留後，就是節度使、觀察使缺位時設置的代理職稱。

節度使就不用說了，是大唐開始設立的地方軍政長官，權利很大，以至於後面管也管不住了。五代十國時期，節度使的權勢達到了極點，誰當皇帝，誰不當皇帝，都取決於節度使。五代十國的開國君主，大多是節度使出身。

這個時候，大唐還是派人來了，唐僖宗下詔書，承認劉建鋒割據湖南的地位，授予劉建鋒湖南節度使職位，任命馬殷為馬步軍都指揮使，馬殷的地位再次得到鞏固。

順便提一下唐僖宗李儇，不是唐朝末代皇帝，但也短命，12歲當上皇帝，哪知道治國什麼的，一天到晚就是玩，最喜歡的就是打馬球。後面黃巢打進了長安，嚇得他跑到四川，當然後面還是回來了，經過這樣幾番折騰，僖宗的身體也垮了，27歲就病死了。

唐僖宗畫像

劉建鋒當上湖南節度使后，蔣勛就跑來，說當時我投降時候，與馬殷有個協議的，扶持我當邵州刺史，沒有問題吧？哪知道這劉建鋒也不是個守信用之人，不同意。蔣勛想，你不同意老子就打，於是帶兵攻打湘鄉，逼近長沙。劉建鋒派出馬殷，進攻蔣勛的老巢邵州。

這個時候，機會又一次降臨馬殷身上。劉建鋒本就是流民出身，為人平庸，當了領導后就喜歡經常與部下喝酒玩樂，一直得不到部下真心擁護。封了節度后使更加變本加厲，他看手下軍士陳贍的老婆姿色不錯，就勾搭上了。當然陳贍就不幹了，趁有一天晚上劉建鋒喝多了酒，醉熏熏的回到房間時，陳贍帶上鐵鎚，溜了進去，一錘錘死了劉建鋒。

很快，手下們抓住陳贍，開始商討誰來接位。當時，所有在外帶兵的，城裡有一定職位的，都看上這個位置，一個個蠢蠢欲動。

馬殷人呢？他還在攻打邵州。他聽到這一消息時，痛哭流涕，讓手下們穿上素服，哀悼劉建鋒同志，絕口不提回城接班的事。手下們便傳開了，說馬殷平時就為人好，關鍵時刻更是知書達禮，不貪權。

長沙這邊吵吵嚷嚷幾天後，大家推選行軍司馬張佶當一把手。結果在張佶去接班的路上，騎馬摔了一跤，受傷了，而且不輕。張佶一看，這個位置不是我的，我還是識時務吧，於是在床上叫來眾將領說：「各位兄弟，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才識短淺，而馬殷有勇有謀，我們一起扶持他吧。」於是大家再一次統一了意見，殺了陳贍，派人去迎接馬殷回來。

接到請他回長沙的消息后，馬殷還左擔心右擔心，怕是個陷阱不敢回去。有一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裡有一個勇士手執大棒，向他走來，並鞠躬說：「軍國內外平安」。

馬殷醒來，一分析這是個吉兆啊，立即吩咐部隊，快速趕回長沙。

到了長沙，張佶親自出來迎接，並牽手帶著馬殷進到建鋒府邸里，待馬殷拜祭完畢后，又率所有將領，拜馬殷為新的統帥，定下君臣名分。

終於，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馬殷開始接班了。

那一年，是公元896年，馬殷44歲。

馬殷塑像

（三）

前文就說過，馬殷還算是知書達禮的，所以馬殷上任第一件事，當然是稟報朝廷，說建峰同志不幸遇害，經民主推薦，擬推我馬某人為接班人，請上級批准。

這個時候，唐朝的皇帝已換成了唐昭宗，國勢更加弱了，下面一般報什麼就批什麼，反正只是蓋章，一張綢布還能換來當皇帝的面子，於是拜馬殷為潭州刺史。

當時馬殷雖然還沒有建立楚國，但史學家們根據實質重於形式的原則，認定這一年為楚國的開國年。

唐昭宗畫像

馬殷當了一把手后，其各項才能特別是軍事才幹得到充分發揮。那個時候，湖南也跟全國一樣，小軍閥們割據一方，各自為政，各搞各的。他先後派出手下大將秦彥暉和李瓊接連攻打當時的連州（今廣東連縣）、邵州、郴州、衡州（今湖南衡陽）、道州（今湖南道縣）、永州，居然短短四年不到，全部給打下來了，湖南基本上實現了統一。

有一天，南嶺外一個叫廖光圖的土豪兼軍閥由於所在地發生叛亂，帶了家族及部下幾千人來投奔馬殷。馬殷剛開始一看，這個人是當地土豪，又帶了這麼多人，害怕到時候養虎為患，打算拒絕。但他的軍師還是極力推薦：「廖者料也，您姓馬，馬得料則肥，是國家強大的好兆頭，為什麼不要別人？」馬殷一想，也對啊，於是以禮待之，並重用其擔任永州刺史。

湖南一統一，佔在廣西的軍閥劉士政也坐不住了，你馬殷太厲害了，這樣打下來，我廣西豈不是也會被你收入囊中？不行，得加強防備，於是派出陳可璠、王建武守在全義嶺（今越城嶺，位於廣西湖南邊境），提防馬殷打過來。

其實馬殷並不想再打了，和氣生財，征戰多年，想穩定一下湖南境內，過過安穩日子。他打算派人去拜見劉士政表達和睦相處之意，結果到了邊境，被陳可璠等拒絕了，還被大大羞辱了一番。

馬殷大怒，命李瓊帶上7000人，攻打陳可璠，哪知道陳可璠也太差勁了，兩下子就敗下陣來。且他本人及2000多部下一起被生擒，最後還被馬殷全部活埋了。

打下全義嶺后，李瓊一鼓作氣，直攻桂林，又活捉了劉士政，拿了他統治下的屬地。

南楚地圖

馬殷除知人善用外，還有一個就是不與人爭功，部下打仗立功，該給帽子毫不猶豫。於是他上表中央，推薦提拔李瓊為桂管觀察使，也就是桂州刺史。

這個李瓊這麼厲害，知道是誰不？他就是之前投靠馬殷的廖光圖的部下。李瓊長得魁梧高大，力大無究，每餐要吃十多斤肉，而且是一大塊一大塊割下來吃，當時人稱「李老虎」。在他當桂管觀察使之前，廣西的小孩子們每次玩遊戲時，總是叫著「老虎來了，老虎來了。」後面他上任后，老百姓們才發現，原來早有先兆。

901年，馬殷又一次獲得提拔，被正式任命為武安軍節度使，位子進一步得到鞏固。

（四）

馬殷當上了節度使，已與當時的大名鼎鼎的朱溫、李克用，包括他的宿敵楊行密算是平起平坐了。這一下，視野開闊多了，有些閑事也可以管管了。

903年，繼續軍閥混戰中，楊行密派出大將劉存包圍了鄂州也是今天的武昌，想吃下武昌軍節度使杜洪。湖南湖北算是唇齒相依，杜洪馬上請求馬殷救援。馬殷一看是老仇人楊行密的部隊，更是分外眼紅，馬上派出秦彥暉、許德勛率水軍相救，剛走到半路上，杜洪這夥計居然敗了，戰死了。

這一下，劉存更是得意，從長江沿湘江直下，想把紅旗直接插到長沙來。

馬殷一方面派秦彥暉佔據湘江上流，另一方面派出偏將黃璠準備了300艘船在湘江與瀏陽河相匯處。結果劉存打了好久，總是打不下來，於是就修書一封給馬殷準備講和。

馬殷也不想打了，正準備答應，這時秦彥暉站了出來：「領導請三思，劉存這夥人為人狡詐，說不定求和是讓我軍懈怠，然後再攻打我們，不能信啊！」

馬殷想想也是這個理，那怎麼辦，大家一商計，乾脆趁敵人求和之機發動突然襲擊，結果打得劉存措手不及，趕緊往回跑。

哪知道黃璠率領的300艘船又過來夾擊，這下徹底輸了。劉存戰死不說，馬殷還藉機又下一城，佔領了岳州也就是今天的湖南嶽陽。

梁太祖朱溫畫像

這裡得插個小故事，楊行密與馬殷有仇不假，但楊行密行事還算光明磊落，此話怎講？多年前，馬殷還是孫儒小將的時候，孫儒戰被楊行密敗在宣州，楊行密把俘虜們收了過來，在其中精選了5000名強壯的士兵，組成了自己的親軍。這支親軍的鎧甲都用黑衣包裹，所以又號稱「黑雲都」，待遇優厚，在後來成了楊行密作戰時衝鋒陷陣的主力。

指揮官則是一個叫馬賨的人，這個人勇猛厲害，為人低調，屢建奇功且不邀功，楊行密十分喜歡。有一天，楊行密問馬賨哪裡人，馬賨如實回答，我是馬殷的弟弟。

楊行密大驚：「你哥哥現在已是大官了，我讓你回去你願意嗎？」馬賨不好回答。

又過幾日，楊行密再問此事，馬賨下跪謝道：「我原本是孫儒的兵，承蒙您的厚愛不殺我，而且重用我、信任我，我萬死都難以回報。我哥哥在湖南，離這裡不遠，能夠知道他的消息就滿足了，我不願回到他身邊去。」

聽完，楊行密嘆道：「原來我是喜歡你的才幹，今天聽你一席話，更知道你對我的忠心。雖萬分不舍，但是我還是送你回去，希望你能讓兩國和睦相處，通商往來，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說完，備上厚禮，送馬賨到長沙。馬殷看到弟弟安全歸來，大喜，立即上報朝廷，封弟弟為節度使副使。

（五）

時間到了907年，唐朝正式滅亡，大軍閥朱溫逼迫唐哀帝禪讓，建立五代第一代——梁朝。

可惜這個後梁比南楚還短命，只歷經三任皇帝，存活僅十七年。

這一年，對我們馬殷同志來說，是錦上添花，更上層樓。他一聽說朱溫稱帝，便屁顛屁顛派出使臣，稱臣納貢，貢品其實就是湖南特產——茶葉，名義是納貢，實際上南楚獲利更多，這個後面我再說。朱溫一看，雖然大家心理清楚，只是名義的君臣關係，但是有人服軟，依然高興，立即任命馬殷侍中兼中書令，進封楚王。馬殷終於正式當王了。

後梁疆域圖

第二年，馬殷派人送貢品也就是茶葉去開封，哪知道被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在漢口攔下了。馬殷大發雷霆，命許德勛率水軍征討，哪知道高季興也是個吃軟怕硬的傢伙，人稱「高賴子」，軍隊才到沙頭，他馬上派人講和，馬殷也見好就收，好吧，咱們講和。

這個時候，馬殷又收了一名大將——楊行密手下的袁州刺史呂師周投奔過來了，為什麼？前面看楊行密待馬賨有情有義，怎麼對呂師周卻不一樣了咧？原來這呂師周為人豪爽，講義氣，也是個會打仗的高手，而且讀的書又多，《易經》、兵書都看過，對外說自己將門虎子，每次與兄弟們喝多了酒，就揮劍起舞，感嘆萬千，甚至痛苦流涕，難免讓人對他產生不得志的印象。久而久之，這話就傳到楊行密耳朵里去了。

這楊行密當然不高興了，想我待你不差，給你當了個袁州刺史，如果你還不滿足，除非你是看上我這個位置了，於是安排了密探時刻關注著呂師周。

這下該輪到呂師周緊張了，他與副將商量：「我們正好與楚國搭界，我每次看對面楚國，氣象很好，士兵們士氣也不錯，又聽說楚王待人寬仁大量，我們去投奔他如何？」副將表示認同。於是呂師周借有一天巡視邊界之時，帶上家眷跑到了湖南來了。

馬殷無緣無故得了名大將，很是高興，重用其為馬步軍都指揮使，帶兵攻打嶺南，先後奪取昭州（今廣西平樂）、賀州、梧州、蒙州（今廣西昭平）、龔州（今廣西平南）、富州（今廣西昭平）。馬殷論功行賞，讓呂師周當上昭州刺史，後面這呂師周還當上了楚國宰相。

這個時候，湖南除了常德（時稱朗州）、湘西地區（時稱辰州、漵州等）外，已全部都在馬殷統治之下了。馬殷對這兩地也是虎視眈眈。不久，機會來了。

當時統治朗州的是武貞軍節度使雷彥恭，雷彥恭又稱雷滿子，為人狡猾，水性好，善長打水仗，而朗州就在環洞庭湖區域內，加上他是本地人，所以一直稱王稱霸，在唐朝時期就搞了個武貞軍節度使牌子在用。朱溫上台時，一看雷彥恭半天不來稱臣進貢，下令削除雷彥恭官爵，並命馬殷與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出兵討伐。

馬殷當然高興了，派出秦彥暉攻打朗州，因為預謀已久，結果當然是雷彥恭戰敗，跑路去了淮南，他的弟弟雷彥雄等被活捉。

佔領朗州后，大湘西的局勢一下子就打開了，很快，澧州（今湖南澧縣）的向瑰、辰州（今湖南沅陵）的宋鄴、漵州（今湖南漵浦）的昌師益等都來歸附馬殷。

馬殷請示後梁朱溫同意后，把朗州升格為永順軍，並讓當年扶他上馬的恩人張佶當上了永順軍節度使。有恩有義，馬殷也算是條漢子。

910年，馬殷上報後梁，請求按當年唐太宗李世民的故事，設立天策府，並請朱溫封他為天策上將軍。為什麼馬殷要搞個天策上將當呢？因為天策上將是天策府官制的一種，職位在親王、三公之上，僅次於名義上的文官之首三師（即太師、太傅、太保）；天策府則是武官官府之首，在十四衛府之上；天策上將可以自己招募人才作為天策府中官員，即所謂的「許自置官屬」。

馬殷鑄造的「天策府寶」古錢幣

朱溫看到請示文件后大為不解：「我已封他為王，還要這上將軍名號，有什麼用啊？」本意是打算不批算了，後面轉念一想，還是籠絡要緊，不就是個名號嗎，給他便是，所以硃筆一批，同意了。

馬殷一收到批複，非常高興，開始正式設置楚國的朝廷內設機構，安排人員了。他任命弟弟馬賨為左相，馬存為右相，廖光圖等十八人為學士。

（六）

終於，經過十多年浴血奮戰，馬殷穩穩的佔據了湖南和廣西，四面焦土的南楚，太需要好好休養生息了。這一節，我們來聊聊南楚的經濟。

經濟決定上層建築，打仗更需要經濟，沒錢沒糧，誰跟你混。馬殷戎馬生涯幾十年，看多了太多人上去，也看多了很多人下場很慘。城頭變換大王旗，不帶領大家共同致富，自己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因此，大力發展農業生產，搞活經濟，讓百姓們過得好一點，是建國后的第一要務。

馬殷做了這麼幾件事：

一是安撫民眾，每每佔領新地方就大打廣告，說我們現在都是一家人，大減賦稅，而且以前壞政策都廢了，好的政策一百年不變云云。

二是獎勵農桑，倡導紡織，老百姓可以用帛代替錢交納賦稅，有力促進了湖南的桑蠶業的發展。

三是因地制宜，突出重點，發展茶葉。

可能大家不知道，在古代，湖南茶葉有很名，是朝廷重點的貢茶之一。茶的起源，來自於「神農嘗百草」的傳說，茶聖陸羽《茶經》曰：「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這個美麗的神話正是來自於湖南古老的「茶鄉」——如今的株洲茶陵縣。

陸羽塑像

在唐朝時期，湖南每年僅貢茶就有25多萬斤，最有名是叫陽團茶，我查了一下，可能就是現在的黑茶。

在當時的湖南，茶葉是主要經濟作物，且當時的大地，喝茶成風，「風俗貴茶」，唐封演《封氏聞見》中記載「到處煮飲，多開店鋪煎茶賣之，不問道俗，投錢取飲」。

所以，馬殷接手湖南后，在發展茶葉方面更加不遺餘力，而且還想了不少好點子。

比如：當時軍閥割據，茶葉多了，銷售成了大問題，他首先送了一大批頂級茶葉當貢品（前文提及）孝敬給後梁朱溫，朱溫龍顏大悅，表揚湖南茶真好喝，馬殷藉機提了個小小要求，可否在後梁都城及其他大中城市設立賣茶的辦事處，讓我們偉大的後梁都能與皇上同樂，品嘗我們湖南的茶葉。朱溫立馬就批准了。

於是馬殷在汴州、荊州、襄州、唐州、郢州、復州先後設了辦事處，以湖南所產的茶葉換取中原的絲綢、戰馬，順利解決了茶葉銷售問題。史上稱之為「令民自造茶」、「聽民售茶北客」。南楚也因此而慢慢走了上小康之路。

最後一點，我們的馬殷同志，還算是我們金融行業的老前輩，為什麼呢？呵呵，聽我慢慢道來。

在我上班附近，長沙韭菜園有古玩一條街，可以找到有一種叫「乾封泉寶」、「乾元重寶」古錢。這種錢，年號是唐代的，但卻是「Mand in 南楚」。此錢造得太粗糙，而且是鐵的、鉛質，又大又笨重，不用明眼人，瞎子都知道不是真唐錢。

「乾封泉寶」古錢

當時五代十國，大家都造假，但都是用的銅質，偏偏馬殷故意反其道而行。因為湖南本來就物產豐富，在馬殷統治下，生產恢復很快，前面就說過，軍閥割據，如何讓外貿繁榮？物流暢通是個大問題。茶葉解決了，那其他產品呢？無非就是用馬殷造的鉛、鐵錢。可鉛、鐵錢又大又重，商人攜帶十分不方便，關鍵是帶到其他地方，對方也不收。

商人唯一的辦法，便是以錢換物，買成貨物帶「出國」，如此一來，楚國的鉛、鐵錢起到了促進商品流通作用，大大增加南楚的財政收入，這一下，南楚就更加富庶了。

（七）

在查詢史料的過程中，我看到過不少文章，說馬殷是酒囊飯袋，原因兩點，第一是宋代時期陶岳所著的《荊湖近事》中記載：「馬氏奢僭，諸院王子、僕從烜赫，文武之道，未嘗留意。時謂之酒囊飯袋。」認為這句話中所說的馬氏指的就是馬殷。第二是他只知道聽他的軍師的主意。

個人覺得，這是大大冤枉了我們的馬殷同志，理由也是兩點，一是所有的正史如歐陽修的《新五代史》或薛居正的《舊五代史》，還是吳任臣《十國春秋》和蔡東藩的《歷朝通俗演義》，包括陶岳自己寫了本《五代史·補》，中間都沒有談及過馬殷奢侈、昏庸之事；因為沒有找到《荊湖近事》這本書，所以其中「馬氏」具體是指馬殷還是指還後面的兒子們（有個兒子是奢侈，後面我會提到），有待具體考證；二是聽用軍師之計，恰恰說明馬殷知人善用，讓手下死心塌地，包括他用的那些將領們如廖光圖、呂師周等等，都是原在他人手下為將，聽說馬殷「仁者，待士有禮」才跑過來加盟的。

在靠實力吃飯的那個年代，如果真是酒囊飯袋豈不是早就腦袋搬家了，還能建立一個國家嗎？所以請大家不要再以訛傳訛，誤會馬殷了。

說到這，馬殷的軍師確實不錯，叫高郁，可謂是南楚的「諸葛亮」，今天我們重點講講此人。

應該在馬殷南征北戰初期，高郁就在馬殷麾下，積極為馬殷出謀劃策。五代十國期間，特別是激烈的戰爭時期，在君權需要士道和才智強力支撐之際，一個好的軍師，抵得上千軍萬馬。所以馬殷很幸運，找到了一個好軍師，大家是不是有點感覺他像三國的劉備了？呵！

高郁為什麼不錯？因為馬殷手上出台的政策，大多都出自高郁之手，包括前面談到的馬殷收留廖光圖以及建國初期的經濟政策和貨幣政策。高郁對國家局勢的判斷、發展經濟的想法，都有他獨到之處。

比如，馬殷剛剛當上領導的時候，東邊是楊行密的吳國，北面有荊南節度使成汭，南面還有個南漢的劉岩，搞得馬殷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只好求教高郁。

高郁說：「成汭占的地盤狹窄，兵又少，不足為患；劉岩一心只想著南方區域而已，湖南這邊他沒心思；楊行密，原來由於孫儒的事結下深仇，花再多的錢交好，也於事無補。所以不如對外尊重和仰仗中原朝廷，以求朝廷支持我們來穩住附近周邊國家；對內加強安撫百姓，訓卒厲兵，加快農業生產，休養生息。這樣我們就能站住腳，從而稱霸一方。」

在前回中提到過馬殷造鐵錢、鉛錢，也是來自高郁的主意，而且高郁規定了「鉛鐵錢以十當銅錢一」，即同規格的十枚鐵錢、鉛錢兌換一枚銅錢，南楚境內只能用鐵錢、鉛錢，這比美國還霸權主義，從而搞活了南楚經濟。

人怕出名豬怕壯，這句話千古不變過。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因為高郁的有力輔佐，楚國富庶而強大，老百姓們當然高興，但有些人就坐不住了，哪些人？南楚的敵人唄！

高季興畫像

第一個是荊南的高季興，因為他的國家最小，在夾縫中求生存，所以老是用各種反間計，離間高郁和馬殷，幸虧馬殷對高郁知根知底，每次都不信。

東邊不亮西邊亮，搞不定馬殷，他就從馬殷兒子處下手。馬殷年紀大的時候，大部分國事都讓他的兒子之一馬希聲來做了，高季興就派人去離間馬希聲與高郁：「我們老闆聽說你們楚國對高郁總行言聽計從，非常高興，認為你們馬家總有一天會敗在高郁手上的。」

希聲本來就平凡平庸，做繼承人時可能與高郁多少有點過節，因他是老二，上面還有個老大希振，所以對這件事將信將疑。加上後唐滅掉後梁的時候，馬殷派兒子希范入覲後唐庄宗李存勗納貢，交上後梁授予的印章等，唐庄宗問：「聽說你們楚國的洞庭湖好廣闊的，到底有多大？」

希范還是靈泛（聰明），口才不錯，說：「我們的洞庭湖好細的，皇上您如果駕車南巡來，洞庭湖的水只夠您的馬喝。」

庄宗開心是開心，但又生一計：「我一直就聽說你們南楚會被高郁奪取，今天看到有這麼優秀的兒子，高郁怎能得逞？」

這一句話，希范聽進去了，結果中計了。他回來與二哥希聲一合計，都信以為真，這梁子便結下了。希聲後梁找機會免去了高郁的軍職，高郁當然大怒，和人講：「我服侍楚王這麼多年了，本想歸隱西山養老去，沒想到馬家的狗崽子長大了，還咬人了。」這話傳到希聲耳朵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假借楚王之令，殺了高郁。

那個時候已是929年，馬殷已78歲高齡，基本上管不了事，也不知道高郁被處死，看到當天突然四處大霧瀰漫，好生奇怪，對左右侍從說：「當年我跟隨孫儒的時候，每當孫儒殺了無辜的人，就會像今天一樣起這麼大的霧，難道我們今天也有人冤死嗎？」

過了一天，高郁死的消息傳來，馬殷放聲大哭：「我老了沒用了，開始殺我的老夥計了！估計我也活不久了。」

這個時候希聲已大權在握，無法追究責任。只可惜我們高郁同志，一輩子給馬家打工，卻得如此下場，不得不讓人惋惜。其實歷史上太多的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名將，最後落了個被誅殺的下場——他們沒有倒在敵人的劍下，卻冤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做成「范蠡」的沒有幾個。

范蠡塑像

（八）

還是回歸正途，繼續沿著馬殷這條的主線往下走。

從910年馬殷開辦天策府起，得幸於外尊朝廷、內安民生產的國策，也得幸於在中原朝廷眼裡，湖南並非中心之地，南楚得以偏安一方，湖南的百姓過上了安穩的日子。後面很長一段時間內，南楚除了嫁女、內部剿下湘西的小匪等，幾乎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邊境上偶爾也有幾場小戰爭，但很快就消停了。

中原這邊，前文提及過，923年，後梁被後唐幹掉了，馬殷也馬上掉轉方向，投向後唐。

後唐也是個短命的王朝，只存在14年，無力將觸角伸到南楚來，只得繼續承認馬殷統治地位。

到了925年，唐庄宗一舉滅了十國之一前蜀（前蜀也只有18年）。前蜀統治地就在湖南隔壁，這一下，嚇死寶寶了，馬殷像熱鍋上的螞蟻，趕緊上書，說自己能力有限，請求交還官職，提前退休去。

其實那時候，後唐軍力強大，但內亂不斷，所以借台階而下，下詔書安撫我們的馬殷，說馬殷對朝廷忠心耿耿，勞苦功高，不同意辭職，希望多為朝廷做貢獻。

第二年，唐庄宗被內部人害死，唐明宗李嗣源即位，馬殷趕緊又派人去拜碼頭，唐明宗大悅，封馬殷為守尚書令。

第三年，唐明宗正式封馬殷為楚國王，那個時候從來沒有搞過封國王的禮節，最後只能是比照封「三公」的檔次，用竹簡寫好，派出尚書右丞李序為禮使去南楚出席隆重而盛大的儀式。

後唐疆域圖

馬殷大喜，立即仿照有關制度，進一步完善南楚的官僚統治體制，大賞文武百官。其中任命老弟馬賨為靜江軍節度使，長子希振為武順軍節度使，次子希聲為判內外諸軍事，姚彥章為左相，許德勛為右相，李鐸為司徒，崔穎為司空，拓拔常為僕射，馬珙為尚書。

公元930年，馬殷病逝，終年七十九歲。後唐下詔，沉重哀悼馬殷同志，說他為革命事業奮鬥終生，他的去世是國家的損失、人民的損失，他是一步一個台階走上領導崗位的，他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榮光的一生……

由於馬殷生前職務已經很高了，國家也沒有什麼更多榮譽給他了，所以封謚號為「武穆」。謚號就是對某人去世之後，據其生平事迹與品德修養，評定褒貶，而賜予一個寓含善意評價、帶有評判性質的稱號。所以武穆這個謚號算是很高很高的，大家都熟悉的南宋岳飛同志，謚號也為「武穆」。

對於馬殷的一生，清朝人吳任臣在《十國春秋》有過一個評價，個人認為比較中肯，抄來給大家看看：

國家之興，豈不藉有師武臣力哉？武穆奮跡行伍之中，龍驤前驅，司馬推轂，此固屬有天幸，而瓊之驍悍，郁之謀畫，德勛以威斷稱，彥暉以果毅著，環則智深勇沉，恆則慷慨切直，皆一代將相才也。攀鱗附翼，共啟霸圖，遂爾據湘潭，跨桂嶺，南抵柳、連，北震江、漢，假非渤海逼處於門戶，彭城密邇於比鄰，偏方之大勢成矣。奈何克家無人，適符眾駒爭棧之言，功臣冤死，國亦隨衰，垂裕后昆，武穆其有慚德焉。

對於人過世之後的評價，原說是「蓋棺定論」。看過很多歷史書後才發現，有時候蓋了棺也定不了論。因為每個人對歷史的評價，對歷史人物的評判，都不一樣，而每個歷史人物，都有多面性，起碼是有功有過，馬殷當亦如此。

我亦無法拿出史料和數據來證明，馬殷為今日湖南奠定多少基礎，有過多少貢獻，但看看當時的中原大地，硝煙四起，內戰連年，百姓水生火熱，作為湖南人，我們應該感謝這個河南漢子，至少在他的統治下，當時的湖南人能夠安居樂業，免遭生靈塗炭，其實這一點就夠了。

（九）

俗話說，「富不過三代」，用在南楚身上也是如此。

正題之前，先說個「三羊五馬」的典故——

容州刺史龐巨昭善於利用星象占定人事吉凶禍福，後來投奔長沙，有人問他湖南南楚與淮南吳國的國祚長短，龐巨昭道：「我來長沙時，聽到有童謠在唱『三羊五馬，馬自離群，羊子無舍。』從此之後，馬氏還有五位君主，楊氏還有三位君主。」

馬殷離世前，遺命「諸子兄弟相繼」，並置尚方寶劍於廟堂之上，說：「違我命令者殺之。」馬殷本意是想南楚能開成百年老店，但沒想到卻埋下了亡國的隱患，到了南楚晚期還發生「眾駒爭槽」的事情。

馬殷有兒子三十多人，老大是希振，為武順軍節度使，但當時實權主要在老二馬希聲手上。希振知道自己沒戲，主動說自己能力有限，當不了家，乾脆辭去軍職，出家當道士去了。

老二馬希聲順利接位，他知道自己名望不夠，聲稱奉馬殷的遺命，主動除去原來楚國那些規格，按節度使藩鎮的舊制來做。不久，後唐新任命也下來了，任馬希聲為武安、靜江節度使，加官兼任中書令。

馬希聲畫像

馬希聲在位時間很短，僅僅兩年，幾乎沒有什麼建樹，只在史上留下一個「居喪吃雞」的笑柄。

說是馬希聲很早聽說後梁太祖朱溫喜歡吃雞，好生羨慕，所以每天都要殺五十隻雞吃。就是在他繼位后，處於服喪期間時，也照吃不誤，沒有一點悲痛的樣子。

他的禮部侍郎潘起嘲諷他說：「從前阮籍為母親服喪期間也喝酒吃肉，看樣子每一代都有賢人啊！」可憐我們的馬希聲還以為是在表揚他，一副憨憨的樣子。

932年，按照「兄終弟及」的原則，希聲死後，希范接位，並再次稱楚王，恢復馬殷之前做法，開府承製。希范共在位16年，這16年，史書上對他評價不高，幾乎沒有什麼建樹，算是奢侈昏庸無為，就挑幾件大一點事給大家八卦下。

第一件事：設立十八學士，大興南楚文化之風。因為馬希范出生時馬殷已統治湖南（899年），算是金枝玉葉了，所以希范從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讀書還可以，最愛吟詩做對。當了楚王后，他就仿照唐太宗李世民設天策府和文學館的先例，以幕僚拓跋常、廖光圖等十八人為學士，號稱天策府十八學士，天天聚在一起討論文學、讀詩等等。加上希范愛好奢靡之風，他們一起總是大吃大喝大唱，喝了酒就大呼大叫的，聲色犬馬，名堂玩盡，唯有拓跋常年紀大一點，穩重一些，老是上書勸希范注意形象，注意場合，希范哪裡聽得進去，其他人也是照做不誤。

馬希范畫像

當然，換一個角度來看，由於希范高度重視文化產業的發展，搞得當年的南楚文化氛圍比較濃厚（不知道今天的湖南文化產業的發展與當年有沒有關係），這十八學士還是有不少佳句留傳後人的。

比如廖光圖的《九日陪董內召登高》：

祝融峰下逢嘉節，相對那能不愴神。

煙里共尋幽澗菊，樽前俱是異鄉人。

遙山帶日應連越，孤雁來時想別秦。

自古登高盡惆悵，茱萸休笑淚盈巾。

何仲舉的《秋日晚望》：

碧雲章句才離手，紫府神仙盡點頭。

樹迎高鳥歸深野，雲傍斜陽過遠山。

第二件事：大興土木，修建宮殿和行宮。如他在城北今開福寺附近建有會春園和嘉宴堂等，作為避暑之地，並旁壘紫微山，北開碧浪湖，使當時開福寺一帶成為著名的風景勝地，號稱十六景。後面又修了個九龍殿，宮殿中搞了八條龍纏在柱子上，有一條就是希范自己，他稱自己是真龍天子。

雖然當時南楚已富饒，但也經不起這個燒錢的主，這麼左折騰右折騰，國庫很快就用完了。怎麼辦？只有加賦稅，結果鬧得百姓開始有意見了，民心也就慢慢失了。

這個時候，拓跋常又站出來了，上書稱「殿下長深宮之中，藉已成之業，身不知稼穡之勞，耳不聞鼓鼙之音，馳騁遨遊，雕牆玉食。府庫盡矣，而浮費益甚；百姓困矣，而厚斂不息。今淮南為仇讎之國，番禺懷吞噬之志，荊渚日圖窺伺，溪洞待我姑息。諺曰『足寒傷心，民怨傷國』願罷輸米之令，誅周陟以謝郡縣，去不急之務，減興作之役。無令一旦禍敗，為四方所笑。」勸諫減輕賦稅，結果終於觸怒馬希范，終身不再召見他。

第三件事：不思進取，終致諫臣絕望自殺。在希范統治湖南期間，此時的中原，已由後唐變成了後晉。後晉也不長，12年就沒了，他的開國老闆是著名的「兒皇帝」石敬瑭，所以自建國后，中原就一直處於動亂狀態。

石敬瑭畫像

這個時候，希范的大將丁思瑾勸他進軍中原，再立新功，以圖霸業，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玩樂。結果希范根本聽不進去，不理他，丁思瑾大呼：「孺子終不可教也！」遂自殺而亡。

（十）

這一節專門講講湘西永順的老司城，因為它與南楚也有很大的關係。

去年永順老司城遺址成功入選世界文化遺產名錄，成為第48個世界遺產項目，也是湖南首個世界文化遺產遺址。之所以叫老司城，因為它是彭氏割據勢力即土司王朝八百多年統治的首府，是當時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

在湘西工作期間，我去過一次老司城，在萬峰疊加的峽谷之間，清澈見底河水之旁，一座曾經存在了近六百多年城堡遺址呈現在人們面前，站在碼頭，微風吹來，似乎當年的紅燈萬盞、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就在眼前。

永順老司城遺址

在老司城遺址博物館里，有一樣「鎮館之寶」，就是始一個高4米，重2500公斤的「溪州銅柱」。上面有句話：「王曰：爾能恭順，我無科徭，本州賦租，自為供贍，本土兵士，亦不抽差。永無金戈之虞，克保耕桑之業。」這就是當年馬希范與溪州刺史彭士愁訂下的盟約，也是彭氏土司王朝的開始，用當地向盛福老先生的話說，「一國兩制」那時候就有了。

馬殷在位的時候，委任江西人彭瑊為溪州刺史，轄湘西永順、龍山、保靖等縣。後面到了馬希范手上，溪州由彭瑊之子彭士愁襲任刺史。939年，由於苛捐雜稅多，湘西的百姓們受不了，集聚萬多人，起義反抗南楚，彭士愁也順勢而為，成為了起義軍的領袖。

馬希范當然很生氣，派麾下靜江節度使劉勍、決勝指揮使廖匡齊率兵五千，討伐溪州。雙方在今湘西與常德、沅陵接壤之處，大戰三百回合，結果彭士愁輸了，退了回來，在山頂築寨，靠四面險峻抵抗。

南楚久攻不下，最後以火箭射寨方式攻下山寨，彭士愁臨危不懼，又跑到今麻陽、芷江一帶的獎州。

雖然南楚贏得了戰爭的勝利，但由於早失民心，缺少當地老百姓的支持，也呆不下去。最後只得相約議和。

940年，雙方談判后締結盟約，馬希范效法其列祖馬援「象浦立柱」的做法，以銅五千斤鑄柱，並銘刻誓狀於其上。彭士愁與楚划江而治，酉水之南歸楚，酉水之北歸彭士愁。並且和約還規定：楚國軍民不能隨意進入溪州；彭士愁屬下的部落酋長如有冒犯楚國的，只能由彭士愁科懲，楚國不能發軍討伐；楚國不能在彭士愁的轄區內徵兵；彭士愁的轄區的官吏由彭士愁任免等等。

從此，也標誌著溪州八百年土司王朝的統治開始了。彭士愁去世后，其子孫相繼世襲統治湘西區域，在五代和宋朝稱刺史或知州。

在元朝之後，宣慰使、宣撫使、長官等司，統稱為土司。直到清朝雍正年間，1727年，清政府實行「改土歸流」政策，彭氏獻出轄地，其世襲統治才算結束。

（十一）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有可能就是一天垮掉的。經過希范同志的折騰，我們南楚從此開始走向末路。相比希范，後面幾位爺是有過之而不及，這就是史上有名的「眾駒爭槽」。

947年，馬希范病倒了，他想跳過下一個弟弟馬希萼，直接立他的同母弟弟馬希廣為儲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臨終前他想起來拓跋常這位同志的忠心耿耿來了，於是請來他，將希廣託付給他。希萼當時是朗州節度使，兵強馬壯，拓跋常還是明白當前局勢，力勸希廣還是按規矩來，讓位給哥哥。到手的鴨子怎麼能給人，希廣當然不幹。

這時候，希萼從常德趕到長沙來奔喪，希廣手下勸他對手來者不善，先下手為強，藉機除去希萼，可惜希廣為人懦弱，不願同胞相殘，並用重金打發希萼。希萼為人兇悍得多，他始終認為是希廣搶了他的位置，懷恨在心，憤然而去。

馬希萼畫像

回到常德，希萼想另立山頭，派人去中原朝廷封爵為王，當時中原已換成了後漢當家，這個後漢時間最短，四年就玩完了。別人短命歸短命，但是居然不答應希萼這麼干，還下詔書安撫希萼，什麼兄弟間要和平相處等等。

希萼大怒，你不答應我就自己干，於是起兵，浩浩蕩蕩殺到長沙來，結果被打得落花流水，還被俘獲三百隻戰船。南楚乘勝追擊希萼，快追上時，馬希廣派使臣向他關照道：「不要傷害我哥哥！」於是率兵返回，可惜又錯失良機。

希萼不甘心，於是寫書信利誘溪州一帶的少數民族軍隊，請他們共同進攻長沙。溪州人平素聽說長沙人有錢，當然高興，爭著出兵趕赴前往，隨即攻打益陽，這一仗，希廣慘敗。

希廣這下緊張了，病急亂投醫，請後漢派人來救，當時的後漢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很快，長沙城被攻了下來，希廣及家人全部被活捉。希萼卻沒有弟弟般的菩薩心，除草要除根，派人絞死了希廣。

950年，希萼終於在一片廢墟中自立楚王，由於他一直對後漢懷恨在心，故改向南唐李璟稱臣。南唐當然高興了，全部按希萼意思進行冊封。希萼自以為志得意滿，到處殺戮報復，縱酒荒淫，將所有軍政大事都交給弟弟馬希崇。上樑不正下樑歪，馬希崇藉機與一批軍隊將領們作亂，活捉了希萼。

南唐李璟畫像

希崇知道心中理虧，沒有殺掉希萼，於是派了兩個將領將希萼軟禁在南嶽衡山，哪知道這兩個將領在送希萼去衡山路上，又叛變了，立希萼為衡山王。這真是混亂的時代，沒有忠誠可言，只有利益。

希萼只好請向南唐搬救兵，可惜當時南唐是最強大的時候，搬救兵變成了引狼入室。經過這麼多年的折騰，希崇手上也沒有多少兵了，一聽說南唐大軍來，只有服軟，直接投降。

公元951年，南唐邊鎬大軍順利接管了湖南。馬希萼、馬希崇等馬氏家族一度被遷往南唐。後來，後周攻南唐，馬氏家族遂又被遷往後周都城大梁（今河南開封），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在外面經歷一圈后，馬氏家族又回到了河南，現在在哪，就再沒有史料記載了。

至此，統治了55年之久的南楚，在內室自亂中，終於滅亡。

順帶一句，南唐滅了南楚后，湖南地區一度還從南唐中分裂出來，處于軍閥割據狀態，直到963年，湖南才完全併入北宋的版圖。

55年不短，因為一個人長到55歲，已近耳順之年；55年不長，因為歷史長河，55年還不夠一瞬間。每段歷史，都有太多相似之處，只有一句話總是對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後記

一口氣，十餘天，粗糙萬餘字，終於草草收筆。

說來慚愧，這是自己寫的第一篇稍長一點的文章，但是值得自己紀念。一直以來，我有兩個夢想，其中之一就是會寫一手好文章。從小最是羨慕那些寫文章能夠騰雲駕霧的作家們，愛看書的我，每每會把父母給的零花錢花在租小人書的老闆身上；也會暑假期間，跑四五里地，厚著臉去敲開剛剛認識的伯伯家門，借他們家的書來看；去年一位好兄長給我本kindle，裡面的書本海洋，更是讓我欣喜，陪伴我不少的高鐵時光，收穫不少。

寫這篇文章的緣由，兩個，一個是開頭說了端午節去騎行興馬洲，查閱興馬洲名字來歷時，對南楚產生了好奇和興趣，於是順藤摸瓜，找來史料，寫了下去；另一個是有天與一位敬重的長者聊天，問及他現在的退休生活，他回答看書寫文章，我說打算髮表不，他說不是為了發表，就是把所思所想寫一寫而已，於是我深受啟發，每每動筆枯竭時，就想此事，堅持下去。

興馬洲

雖然只有萬餘字，但是花費的時間卻不少，一方面才學有限，書到用時方恨少，下手才知動筆難；另一方面五代十國的資料不多，南楚更是少之又少，只有歐陽修的《新五代史》和吳任臣的《十國春秋》中涉及較多，宋朝周羽翀所著《三楚新錄》也有一卷2000餘字提及南楚，但與歐陽修的《新五代史》有些出入。最後比較來比較去，還是《新五代史》中的內容為藍本，適當增加其他史料的東西，力求尊重歷史。

還有本來想安排一節寫寫南楚與現在長沙或湖南的關係，更是稀少。畢竟這個只存在55年的小王朝，離今天太遠了，加上後期馬氏兄弟相殘之時，搞得當時長沙城裡民不聊生，各路軍閥一進長沙就是燒殺擄掠，最後長沙變成了一座空城，一片廢墟。以致後周時期，湖南軍閥劉言提出將湖南政治中心移到常德去，「潭州兵戈之後，焚燒殆盡，乞移使府於朗州」，於是周太祖「詔升朗州為大都督府，在潭州之上」。直到北宋期間，長沙才慢慢恢復了在湖南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地位。

所以現存的文物古迹中，與南楚有關的，主要是溪州銅柱。馬殷的墓，《新五代史》說葬在上潢，《湖南總志》記載上潢為衡陽上潢水側，但早已找不到具體位置或蹤跡。

還有一座馬殷廟，始建於明朝初期，也不在湖南，是在廣西富川縣，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長沙城內，倒是有些地名緣於南楚，比如長沙馬王街，據說是當年馬殷修建的宮殿所在地；通泰街邊有條小巷叫馬王塘，有文章說從前這裡有口大塘，相傳是南楚的流杯池，宋人徐蘭皋《流杯池》詩寫道：「楚王宮闕馬王宮，惟有江山帶舊風。屬玉不知興廢事，雙雙飛入藕花叢。」

興馬洲，湘江流域最大的一個島，當年馬殷放養御馬的地方；開福寺，前文有過介紹，當年最有名的會春園所在地。還有就是去年曾經出來一個新聞，說是在農大附近東湖街道有一段不起眼的土坎，根據考證，也是當年常豐縣的古城城牆遺迹。

最後，順利收工！

作者簡介：綠野仙洲,從事金融工作十餘年，現為銀行職員，愛好歷史和計算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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