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馬丁斯科塞斯《沉默》而想起的幾件宗教入華奇葩事

馬丁斯科塞斯的新作《沉默》中有一處我看得意猶未盡，那就是宗教的異化，我對此有點興趣，於是就借著這部電影來說一說。 似乎只要不是暴力遠征，一個宗教要傳入另一個不同文化的國家，是必然會產生異化的，這其實是橘生淮南的道理，入鄉隨俗，隨遇而安。《沉默》中多次表達過這個問題，比如開始時日本民眾對宗教物件的崇拜，比如認為受洗過便與上帝同在了，甚至一個日本女子寧願去死，只是因為天堂是個沒有賦稅的地方。電影中借叛教者導師說出了這樣的疑問：你所看到的基督教真的是原來那個基督教嗎？那些忠貞的殉教者真的是為教義而死的嗎？恐怕不是，基督教傳入日本，其實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其實不僅是日本，也是如此，別看電影里出現場景時是那麼和諧，實際上也是半斤八兩。基督教大概是明末大規模傳入的，時間上大抵是電影的早幾年。早年的傳教很不順利，比如唐朝，因為人不認，基督教的一個規矩是只能敗上帝，不能敗祖先，這還得了？於是傳教士們被搞得灰頭土面。後來歐洲人沒有辦法，只好允許祭祖，甚至將耶穌翻譯為爺蘇，爺爺死而復甦的意思。人說人死如燈滅，於是哭個不停，如今死了還能活，豈不大受歡迎？再加上什麼利瑪竇、馬可波羅等人的努力，甚至連大學士徐光啟都成了基督教徒。這當然是片面的解釋，不過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你看，大概是康熙末年吧，基督教想正本清源，開始禁止祭祖了，一時間又引起社會大亂，被搞得頭疼的康熙帝一怒之下將基督徒驅逐出境。這大概是和《沉默》里的日本類似的處境，有基督徒覺得日本人真是壞，真是未開化，其實沒那麼簡單，兩種文化碰撞，如果找不到折衷的辦法，帶來的後果會非常嚴重。

景教也就是唐朝對基督教的稱呼。或許你覺得誇大其詞，其實沒有，電影里有很多表現。最直接的就是那段「茶會」，家裡有四個老婆相爭，搞得雞犬不寧，怎麼辦？日本政府的選擇是將老婆們趕出去，神父的回答是留一個好老婆。其實日本政府留了好老婆，只不過不是基督教，他們不可能為了三十萬基督教徒的利益而得罪三百萬基督教徒。甚至我猜想，那時的基督教義是有很多方面是和日本社會相抵觸的，不然不會解釋得了神父每次上街都會遭遇丟雞蛋。人們認為這是異教，是邪教，主要是因為道理的不同。不過馬丁斯科塞斯沒細說，也許他覺得不是重點。

這讓我想起來清末驅趕洋人的運動，你看義和團們興盛的契機就是揭露基督教的可怕，甚至他們還做了年畫，以達到宣傳的效果。老實說，其實他們反對的基督教早已不是我們習慣性認識里的基督教了，它們早已異化，變成了不知道什麼樣的一種東西。就像是佛教，佛教的終極目標是什麼？是離開這個世界。而到了就變成了今生受苦是為了來世享福。說到底還是對這個世界的依戀。甚至一個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觀世音，觀世音是菩薩，救苦救難，可到了呢，不但性別變了，還多出了個送子的功能，直讓人覺得菩薩就是指代女性。

1891年的《謹遵聖諭辟邪全圖》你要說以前的人們沒什麼見識，那恐怕就錯了，錯在「以前」，以及「人們」。其實即便是這些年的鄉野，基督教也是以一種異化的面目出現的，我小時候有個鄰居，全家信教，原因只有一個：信這個教能治病。可以說，在大大小小的宗教，一旦深入民間，總會用治病這樣一個幌子來招攬信眾，彷彿這就是展示神跡的唯一方式。我的那位鄰居信教大概有近三十年了吧，她依舊信教，且發展了好幾戶的信眾，但是他們信奉的一個主要原因還是：能治病。你說這到底與原本的教義相去多遠？如果你告訴他們上帝始終是沉默和缺席的，會不會有人懷疑自己的信仰？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破壞他們的美夢。

其實這是個文化的碰撞與融合問題，入鄉隨俗，別人信奉了千年的東西，你撼不動它。 就像說現在民間還在流行的葬禮規矩，經歷了新文化運動，經歷了文革，還是那麼堅挺地存在著，破四舊，就是破不了。但與此同時卻誕生另一個問題，既然教義本身是真理，又為何要異化之後才能發揚光大？真理是不需要改變的，能輕易改變的必然不是真理。「我是上帝的二兒子，耶穌之弟。」洪秀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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