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丨山塘街：一街三相，市井熱鬧，居民悠然

圖文/倪熊

繁華終是非為長久，平常可以淡然持續。

山塘街過去從來只是走啊走，漫漫長長的七里山塘。

很多人跟我回憶說，老蘇州就是這樣，牽著外婆的手，跟著爺爺，下午山塘街一圈，有得吃有得玩，就跟集市廟會似的，應有盡有。小孩跟著大人的最大好處就是有得吃，山塘街從古至今要說一成不變的就是這個了，紅紅火火，生煎饅頭、蘇式老湯混沌、酒釀圓子、紅豆沙甜品、小籠包、鴨血冬粉湯都很好吃。有時候和朋友去那，出門就有老人的叮囑，要哪哪的醬鴨，要哪哪的麻團，在哪裡哪裡，如數家珍，在我甚至覺得好奇怪。可是山塘街，就是這樣，現在江湖依然傳說如故。

我沒有這樣的童年記憶，也沒有這樣幸福的童年，關鍵是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這的，沒有祖輩的牽領，沒有零錢，去那幹嗎呢。山塘街讓我有記憶，已經長大了，已經是開始狐朋狗友的青少年時代了，往往就是一個純走，或者騎車，青春就是有揮霍不盡的旺盛精力。

說起來，如果不是長安街這種目前以政治地位顯赫而勝出，如果是以天下安康，百姓樂業為主題，那麼以山塘街之歷史文化傳承，可以名列天下街道之首之冠且毫無懸念毫無爭議。

這街說來歷史長了，唐代寶曆年間，也就是差不多1200年前的公元825年，古代最白話的詩人白居易奉命到蘇州當市長，任刺史。上任不久他去到虎丘，看到附近的河道淤塞，水路不通，回衙后，立即找來有關官吏商量，決定在虎丘山環山開河築路，即著手開鑿一條河，並同時在河塘旁築堤，是以有了山塘河山塘街。它東起閶門渡僧橋附近，西至虎丘望山橋，長約7里，故俗稱「七里山塘到虎丘」。

這在原則上說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關鍵是它這一帶成了熱鬧繁華的市井，一頭是「最是紅塵中一二等風流富貴之地」的市井繁華地閶門，一頭是花農聚集的虎丘鎮和吳中第一名勝虎丘山。

繁華熱鬧或許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山塘街一向為歷代文人墨客和朝野名士所鍾愛，曾留下了許多吟詠之作，這就是文化的力量，傳播的力量了。尤其是有清一代，乾隆皇帝對山塘街則是鍾愛有嘉分外青睞，他寫的詩中，直接提到山塘的就有9首。接下來，簡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兒：

1761年乾隆在太后七十大壽時，特意在北京萬壽寺紫竹院旁沿玉河仿建了一條蘇州街，而這條蘇州街就是以山塘街為藍本的。

1792年，乾隆帝又在御苑清漪園（即後來的頤和園）萬壽山北建造了一條蘇州街，也還是山塘街的翻版。

這兩條蘇州街後來在戰火中被毀。

乾隆年間，還有兩件事在這一併提一下，著名畫家徐揚創作了和前世《清明上河圖》一般的宏卷《盛世滋生圖》長卷，也稱《姑蘇繁華圖卷》，其中一街畫的就是山塘街。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一回中就寫閶門、山塘一帶「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

1986年在頤和園又重建了蘇州街，使七里山塘的風貌再次重現於京華。這最後的一次姑且不算了。那前面兩次什麼意思呢？最高領導人又是題詩又是作畫的，還山寨版進京，擺明了的，在今天說起來這差不多就是兩手抓兩手硬商業開發城市建設衛生文明示範等等等等一系列的全國樣板。那麼，問題來了，全國街道誰最強？其實問題根本就不用來，山塘街就是全國最優么，大家學習的楷模唄。懂了吧。

山塘街可以分為東西兩段，東段從閶門渡僧橋起至半塘橋，這一段大多是商鋪和住家，各種商店一家挨著一家，東段又以星橋一帶最為熱鬧繁華。山塘街的西段指半塘橋至虎丘山。這一段漸近郊外，河面比東段要開闊，河邊或綠樹成蔭、芳草依依，或蒹葭蒼蒼、村舍野艇。這裡有普濟橋、野芳浜等勝景。

以通貴橋為節點，此處近閶門，商貿繁榮，人流如潮；以星橋為節點，此處民居密集，最能體現市民生活的原生態；以桐橋為節點，此處曾是山塘街最負盛名處，清代顧祿記載山塘街的專著《桐橋倚棹錄》以「桐橋」代指山塘；以半塘為節點，此處古迹叢列，史載不少傳奇；以普濟橋為節點，此處名賢有葛成、五義士、周忱、李延齡、陳明智等；以青山綠水橋為節點，此處近郊野，垂楊碧波，水闊人稀。以虎丘為節點，此處千古名勝地。

山塘街上現在還有兩個打青年時期一路玩過來的朋友，現在也差不多離大師一步之遙了份上了，一個是張夷，辛亥名門南社陳去病之後，規劃景觀研究盆景，一個是江野，宋代皇族後裔，書畫齊才鍾馗聞名。

我覺得自己能夠隨隨便便帶著胡思亂想和漫無目的經常在山塘街上夢遊般晃蕩，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他們給予了根據地似保障，讓我不至於陷於碰到熟人這種百無聊賴無所事事的尷尬和在這條蠻長街道上走得太遠太長那種無依無靠的茫然。

同事楊帆因為她的父親的心靈手巧能工巧匠的幹活，在她小的時候和青年時代在五人墓園那生生的把一個80多平米的屋子搭建成了一個280平米的屋子，結果當然在改造大勢下拆了，然後就成了一個貌似的古建庭園，讓又一個朋友安達和又一個南社的文化研究機構入駐。這事兒總體意義不大，太過縱深偏遠，走不大過去，但是在漫漫走過一段平實樸素的尋常百姓家普通人家之後，會有個韻律起伏。這也是張夷覺得山塘街應該是這樣的地方，不能全是鱗次櫛比的商鋪，不能全是水泄不通沿街小販地攤，不能全是擠來擠去菜肆，應該是有節制的，有條理的，錯落有致。

山塘街歷來還就是舉行豐富多彩的民俗活動的地方，什麼龍舟賽會以及各種廟會、節會、花會往往都在此間進行。山塘街還被寫進不少民間傳說和文藝作品之中，蘇州彈詞《玉蜻蜓》《三笑》《白蛇傳》就都寫到它。《玉蜻蜓》中金貴升與青年女尼志貞就是在山塘的法華庵里結識的；《三笑》中唐伯虎得遇秋香，所謂「三笑留情」發生在虎丘，而秋香下山歸舟，唐寅雇小船追蹤至無錫賣身為奴，那「追舟」一回書的地點，也就在山塘河裡。

有陣子麥禾公司幾位朋友參乎山塘會館，玩白相生活，三不五時在民俗民間傳統節日推出些緣故舊時的生活互動的活動來，到底因為還是現代職場客串斯文的裝模作樣，曲高和寡，在一個堅持文化底線與過分商業融入的糾結突破中突圍全身而退了。

我一直以為他們以舊時文人的模板在民間習俗的文化中照本宣科不接地氣的玩法有一種兩頭不靠的成分，雅俗不能共賞，像齊白石王世襄這樣混跡紅白兩道如魚得水揮灑自如的人要麼出入市井本身奇志奇才幸得高人推崇躋身文人層面給文壇帶來脫俗清新之氣，要麼貴胄出身文淵深厚玩物喪志又浪子回頭以個人悍然之力施文化反哺於迷途，否則心有餘而總將力有不逮。

（圖說丨山塘街：一街三相，市井熱鬧，居民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