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戀愛了，對象不是你」

我快要畢業了。就在這個六月末。

我要離開這個雜亂不堪的寢室，離開走哪兒都逃不開你的學校，離開四年來嗜煙嗜酒嗜愛上癮的自己。

我要準備戀愛了。對象，不是你。

1

我向來是同齡人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高挑漂亮，出類拔萃，除了，不怎麼喜歡說話。我一直照著旁人所希望的樣子活著，只有偶爾勉強扯動的嘴角掩飾不住我的毫無所謂。

都說好看有兩種，一種是好看得賞心悅目，另一種是攻擊性的好看。可能，有點不幸吧，我是後者，而偏偏我確實不會討好人。所以，我沒有朋友，當然，我也不需要。至於愛情，我沒想過。

我，遇到過在樓道上把我堵住，半跪在地上嚷嚷著讓我做女朋友的人，遇到過在漆黑夜裡一把抓住我胡亂塞給我禮物要求我回應的人，遇到過，在寢室樓下擺著蠟燭表白最後被宿管阿姨收拾走的人。

我一直覺得那句話是對的——你是怎樣的人，就會遇見怎樣的人。往往那些時候，我都累得不想動一下眼皮，心想著，我這一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吧。

2

有些事你越覺得她干不出來，她越是讓你對她刮目相看。我就是這樣的人。

高中是女生們組小團體尤為明顯的時候，我自然沒有什麼歸屬。每天一個人去後山上的亭子里聽聽鳥叫，傍晚去操場踩踩跑道邊上的小藍花，以及，偶爾聽聽女生堆中時不時傳出的尖叫聲。很奇怪，一點兒也不刺耳。我知道，她們一定在討論你。

繁重的學業里太需要一些新鮮的血液，哪怕，不那麼新鮮吧，至少有東西在流動。高二那年你被委任來我的學校，做副校長。此後，你便是女生茶餘飯後的談資。

你實在算不上是年輕了，近四十的年齡，有個上著國小的女兒，可偏偏，好看到全校女生都覺得能以男神相稱。你跟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男孩實在不一樣，你的好看既沉穩低調，又攝人心魄。

那個時候正好數學老師要休產假，你便來帶我們班。聽你講課，我總是會放空，大概要怪你的聲音吧，而課後，我卻要找著理由去你辦公室。就為讓你跟我多說幾句話，從那些習題中找出不算蠢的題目特意拿來問你，是我高二的家常便飯。

3

臨近暑假，害怕你把我忘了，我裝作無意向課代表打聽了你的號碼。然後，給你發簡訊。看著屏幕里你回我的那句話，我藏了十幾年的欣喜，在那一瞬，笑得開出花。

我們聊那段時間火熱的《查令十字街84號》，我說海蓮和弗蘭克通信二十年卻沒能見到一面一定會遺憾吧，你告訴我，其實早在早年間通信的時候他們就在一起了，後來弗蘭克不在的歲月里，他就換了種方式，以懷念和慰藉的形式將感情留在她的身邊。

我們約著或許有一天，能夠一起去霧都看看早已不在的書店。那天聊完我心情很好，突然站起身來跑去商場買了兩件你常穿的白色襯衣，一件挽著袖子在家整日穿著，另一件掛在陽台上，看風吹著它，飄啊飄。

在無數個來來回回的消息中，我結束了我的高中，也終於沒辦法再明目張胆地看你站在司令台上沖著我講話。

4

畢業那天，我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當然自己拿捏著尺度，因為我有話要對你說。散夥飯後，大家都打著車湊去了KTV，我靠在酒店側門邊，等你出來。

你側身看到了我，跟幾個老師寒暄了幾句，他們便推推嚷嚷地走了。然後，我看著你，慢著步子，一步一步，向我走來。你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我搖搖頭。你抿了下嘴，看著我不再說話。

那是我人生最美麗最狼狽的時光。我紅著眼睛看著你說，我喜歡上你了。你側了下頭動了下嘴似乎想著說辭，我忙踮腳捂住。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喜歡上你了，不是作為學生對老師的喜歡，對作為，女人對男人的，一種喜歡。

看得出來，你突然像個年輕男孩，有點無措。你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對我說，你喝多了，快回家吧。

5

那個暑假你照樣會回我的消息，照樣在我艱難苦澀的時候，給我任何我想要的。我們相安無事，我們又似乎一直在一起。

我突然變得不像自己。我從那個高傲冷淡的自己變得跟任何一個陷入愛情的女生一樣，我蜷著身體卑微著，我勸說自己不要那麼自私，又固執著不計後果，一步一步走向你。

我在意你，在意這段倉皇喜歡里的自己的分量，在意他人對自己這份喜歡的質疑，更在意你在我的喜歡里給予我的喜歡。但我又不那麼在意，我知道啊，你對我只能到此為止。

我選了省外的大學，我想要離你遠一些，我像個小女孩一樣，宛如賭氣一般，不過是想聽你說一句，留在我身邊吧，我方便照顧你。終了，我還是沒能聽到你說出口。

臨走前，你喊我到你家做客。你家的裝修，一看就是你喜歡的簡約風，進門的一剎那，我居然想到，如果這屋子的女主人是我該多好。那天家裡就我和你，你的女兒跟她媽媽去外婆家了。

我看著你嫻熟地切肉，水龍頭嘩嘩地躥著水，陽光照在你茸茸的耳上，好看得不像話。菜做得也很好吃，全部是我能想象到的你。末了，你送了我一個杯子，叮囑我離家遠要照顧自己，不要總是獨來獨往，要試著去交朋友認識新的人。

嗯，我上網百度了送杯子的含義，然後信了最最不可信的一種：一輩子。

6

我開始像從前一樣，不苟言笑又不可一世。唯一不一樣的，大概是隔著山高水遠，我的思念更是像生鏽了的刀，很鈍，但是無時無刻不在剜我的肉。

我們照舊地聯繫著，直到你女兒在微信里發現我的存在。我被莫名其妙地刪除了幾次，被你加回好友也只是聽你說幾句無關痛癢的算不上解釋的話。我捫心自問，於你而言，我究竟算是什麼呢。

我開始學著電影里的姑娘抽煙喝酒，我覺得每吐一個煙圈都像是一句告別，每喝完一杯酒就是一次重生。我們終於不再掙扎，我們斷斷續續失去聯絡。

大三那年，我終於獨自來到倫敦，來到我們曾經說好要一起來看的城市。雨一直在下，我像是在雨里看到了你撐著傘沖我笑的樣子，又像是什麼也沒看到。

也是有晴朗天氣的，那個晴天里，我答應跟一個關注我很久的男孩子出去吃飯。他有著跟你不一樣的好看，張揚，熱烈。只是我沒想到，他把我帶去了他家，做飯。確實，味道也不錯，可是我為什麼吃到就落淚了呢，大概是不及你做得萬分之一吧。

7

兩年了，所有的節假日我拚命忍著給你電話，哪怕只是簡短的問候和群發簡訊，我也故意統統避開。

其實那一年，你有來英國出差，你問我要不要過來找我。我沒回你消息，像極了當年一意孤行離開卻渴望挽留的小女孩，我以為的喜歡，是你情不自禁來找我吧。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自欺欺人，但我覺得這樣的自己已經很努力了。

終於走到畢業了，這是認識你的第六年，也是從愛慕到喜歡你的第六年。我不想把戰線拉到像抗日戰爭那樣長，我想我該跟這樣喜歡你的自己告別了。

我要開始新生活了，我大概會找一個年輕可愛的男孩子吧。他會有一個甜甜的酒窩，他會穿著乾淨的羊毛襪子，他會帶著我去大街小巷的餐飲店，他會在我每天下班后給我一個擁抱，他的眼裡只有我。

他跟你，會一點兒也不一樣。

嗯，我要戀愛了，對象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