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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食症和催吐族:她們曾以為控制了體重就控制了人生

「身體是每個人的神殿」,跑步愛好者村上春樹說:「不管裡面供奉的是什麼,都應該好好保持它的強韌、美麗和清潔。」

「戰場是更恰當的比喻。」背誦完村上春樹的話,她對我說。

吳凌是一位在進食障礙里掙扎了 5 年的年輕女性。一場以「瘦」為名的角力,在她的身體內較量。她的對手是看不見的脂肪和可能增加的體重,食物是她的仇敵,卻在暴食時帶給她安慰。對食物的「沉溺」與「節制」反反覆復,「只要停止,你的人生就完了。」

「100 克瘦豬肉是 143 大卡,一隻中型雞蛋的熱量是 76 大卡」,她可以準確的報出飲食計劃里每一樣食物的熱量,體重秤和卡路里量表是她的武器,既能戰勝「肥胖」,又能「控制」自己:瘦就是美的、胖就是蠢的,苗條的女孩兒沒有煩惱。但她常覺得自己很胖,厭惡自己的身體。比計劃多吃了一口飯,就感到身體在膨脹。體重秤的讀數多了一斤,人生就失去了希望。

「要麼瘦、要麼死」的宣言帶著意志的勝利在社交網路上遍地開花。自我威脅式的豪言壯語背後,吳凌體會過催吐后瀕死的感覺。催吐兩年後,吳凌在嘔吐物里看到了血,她才得知,自己已經在進食障礙的癥狀里很久了。

進食障礙是對體重和食物有著極端情感、態度和行為的心理疾病,可能造成生命威脅。根據美國精神病學會第五版《精神障礙診斷和統計手冊》(DSM-5)的分類,包括神經性厭食症、神經性貪食症、暴食症及其它特定的進食障礙。

其中的厭食症,以自我挨餓和體重過度下降為特徵,約 90~95% 的厭食症患者是女性;5 -~20% 的厭食症患者會死亡,是致死率最高的心理問題之一。

「或多或少,都市年輕女性,都會迷失在減肥、身體管理的審美怪圈中。難道你不在乎嗎?」吳凌反問。

骨瘦如柴

「感謝催吐讓我 3 個半月(瘦了)30 KG!!! 總共 40 KG!」在社交網路「豆瓣」的某小組,一條以驚人速度減輕體重的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4 個感嘆號不遺餘力的展示著減重成果。「我需要迅速減肥的時候會每頓吃飯就吐,之後就變成一天就吃一頓飯,後面就是 3 天一頓飯,然後還是會吐」。這條火了 7 年的帖子,至今仍然有人在詢問如何催吐減重。

為了瘦,他們在學校廁所里關起門來嘔吐、隨時用秤監控自己的體重、過量運動,用利尿劑消腫。避免效仿和引起不適,我決定迴避那些將吃下去的食物花樣翻新的吐出來的細節。

時間是一把標尺,將快速減肥的興奮徹底粉碎。第二年,發帖人回復:「我現在只能吃流食,其他一概都吃不了啊,好痛苦啊!」這一次,13 個感嘆號加重了「痛苦」的語氣。最後的一次回復,在今年炎熱的七月。「求方法(鞠躬、手比愛心)」有人再次詢問催吐方法,發帖人只回了四個字:「別催吐了」。

一邊是求大神指導如何催吐,一邊是有人在呼救:怎樣才能擺脫進食障礙這個惡魔?在「食物」和「體重」出現頻率頗高的小組裡,有人拚命想瘦,有人拚命想活。這個小組共有 4400 多個「吐兒」。「吐兒」常與「兔兒」通用,百度貼吧「催吐吧」,頭像圖片是一隻可愛的白兔,寫著一句話:「只要還剩一把灰,我就能重新飛翔」,關注用戶達到了 4 萬。

一位享受過催吐成果的女孩兒痛苦地說:「一個月,加上間歇性絕食,瘦了三十斤。全身都瘦了,臉也瘦了。可是大家都說臉會變大,所以每天都很擔心,我太在意自己的臉了。吐完就拿冷水拍,順著兩腮拍到頸部兩邊的淋巴。老天啊,我只是想瘦一點而已,今天情緒有點低落,儼然變成了一個怪物」。

而她關注的其他小組有:「絕食減肥就是王道」、「減肥我要速度,要走捷徑」、「不吃減肥藥我會死」。

通過節食、斷食、催吐等不良行為瘦身美體,一部分人得了進食障礙,並將「厭食」當成了一種時尚的生活方式。根據《精神障礙診斷和統計手冊》(DSM-5):神經性厭食症,以自我挨餓和體重過度下降為特徵。大概 90 - 95% 的厭食症患者是女性;5 - 20% 的厭食症患者會死亡,死亡率高過抑鬱症和精神分裂症,是致死率最高的心理疾病之一。

1.73 米的瓦萊麗婭·萊維汀可能是世界上最瘦的成年女性。身高 1.73 米的她,體重只有 27 公斤,僅相當於一個 8 歲兒童的體重,見過她的人都稱她是一具「活骷髏」。由於瘋狂的節食減肥,她最終患上了厭食症。儘管已經骨瘦如柴,她還是許多年輕女孩的「偶像」,甚至收到許多來信,要她傳授「瘦身」秘訣。

瓦萊麗婭稱:「她的厭食症不是遊戲或玩笑,而是一種痛苦的疾病,這一疾病已經徹底摧毀了她的生活。」

卡朋特樂隊演唱《昨日重現》(Yesterday Once More) 的著名歌星卡倫·卡朋特為了保持身材的苗條,長期節食和服用輕瀉劑,最終死於神經性厭食症;2010 年 11 月,患厭食症十餘年、致力於反厭食症宣傳的法國女模特伊莎貝爾·卡羅病逝,時年 28 歲。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美國歌手和作曲家 Jenni Schaefer 在她與心理治療師合著的《與進食障礙分手》一書中,描述了「皮包骨」這個綽號給她的自豪感:「在納什維爾的一個音樂商會裡,大家都叫我皮包骨 Jenni。無論何時走進樓里,大家都這麼跟我打招呼——你好,皮包骨 Jenni。我因消瘦的身體而為人所知,我是皮包骨 Jenni,我為此而自豪。」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稱體重。「如果秤顯示的數字高了,Ed(進食障礙)就會說我不配做人,是個失敗者。但如果是 Ed 喜歡的數字,他就推進我的自負,他說,你是如此優秀,你掌控著你的人生」。

「你必須瘦」是一個命令,也像一個詛咒。Jenni 記得在舞蹈課上和其他女孩兒一起圍成一圈聽指導老師講瘦的重要性。「她告訴我們應該如何吃飯,還教我們鍛煉,來使身體鬆弛的部分變得緊繃」。她還可以從電視、雜誌、電影里看到女演員、模特、歌手都比日常生活里的女人們要瘦。

美國公共電視一檔著名的新聞調查欄目《前線》曾經問英國版《時尚》的編輯亞歷山德拉·舒爾曼,年輕女孩用不可能具備的形象衡量自己,時尚產業是否應該為創造這些形象負責?舒爾曼滿不在乎地說:實際上,沒有多少人告訴我,他們看了我的雜誌后決定變成厭食症患者。」

事實真的如此嗎?蘇珊·鮑爾多在獲得普利策獎的作品《不能承受之重》中寫道:「在我的讀者中,亞洲婦女是最為堅持這種觀點的人群之一,即飲食和身體形象對她們那個地區的人來說不是問題;的確,我的最初研究也顯示亞洲人事實上不知道飲食失調這回事。……(但)我發現了大量的報告,報道飲食失調在、韓國和日本的戲劇性增加。隨著許多亞洲國家變得西化,被灌輸高大、苗條和纖瘦的西方審美標準,一種事實上如海嘯般的飲食失調已經將亞洲國家淹沒」。在全球化的今天,年輕人對「瘦」的追求和身體形象的關注亦跟隨世界潮流。

近年來,厭食症患者的發病率在逐年增加。雖然沒有嚴格的流行病學數據,但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的一個信息統計數據顯示:

2001 - 2005 年、2006 - 2010 年、2011 - 2015 年三個時間段中,2011 - 2015 年門診新增的、入院的厭食症患者數量,是 2001 - 2005 年數量的 3 - 4 倍。

雨婷在美國攻讀「醫學人類學」的碩士學位,她曾經在北京六院的「進食障礙病房」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調研。在二十多名患者中,大多數是 14 歲-18 歲的厭食症患者,女性偏多。「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瘦的人,胳膊和腿都細得皮包骨,像樹枝一樣」。雨婷也曾是一位進食障礙患者,儘管她的病情中關注體重只佔較小的部分,但她的媽媽卻曾對她說:「不能控制體重的女人,怎麼能把握自己的人生?」

「關心體重和減肥,這可能是一種視角。但細緻了解整個經過,會發現很多別的事」,她列舉了引起進食障礙的其他因素:比如性侵、轉學、家庭問題、社交障礙……但「不管正向還是反向,確實是受文化影響,貼得比較近的一種疾病」。

「精神病理學,正如朱爾斯·亨利(著有:Culture Against Man )所言,是一個文化所有問題的最終表現。沒有什麼比厭食性神經症(厭食症)和易餓病(貪食症) 更能明顯地驗證這種說法,它們在一個世紀前幾乎不為人所知,現在卻成了流行病。」 1993 年,蘇珊·鮑爾多在《神經性厭食症——作為文化具體化表現的精神病理學》中寫下這些話。

不能承受之重

體重從來不是個人問題。一戰後,苗條的搖擺女郎成為風潮,而協約國在戰時的宣傳中將德國女性描繪得肥碩,1918 年的社會上對肥胖的觀感不僅是違背現代美感的、而且是罪不可赦,「犯下小奸小惡的罪惡程度遠比不上變胖」。

在電影王國好萊塢,女明星們對體形塑造的影響甚大。葛麗泰·嘉寶在屏幕上狹長的身影為自己的戀人豪澤——一位銷售健康食品的明星營養顧問,打著無聲廣告。

豪澤曾發表過「苗條與女性幸福」的演說:「估計得出,有多少婚姻不幸,是由於原本那個苗條可愛的新娘,在短短几年間變成粗壯笨重的黃臉婆?誰又能說得出,有多少美少女受到體重超重的殘酷阻撓,最後成為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事實上,只要她立刻下決心減肥,用對方法,絕對能變成她所羨慕的窈窕佳人」。

「社會文化在引導大家摧殘自己的身體」,女孩何一,是幫助進食障礙人群的公眾號「一滴」的創始人,她曾經在貪食症里掙扎了七年。在她接觸了的大量「康復故事」和後台留言后,何一說:「社會文化本身不能引起進食障礙,但瘦的文化跟進食障礙有關係,加劇了進食障礙肆虐,在康復過程中造成很多問題。」

她舉了一個例子:近幾十年以來,美國環球小姐冠軍的體型在越變越瘦。大概從 20 世紀 80 年代開始,大多數環球小姐奪冠時的 BMI 值低於 18.5,屬於世界衛生組織認為的體重過低的範疇。體重偏低會帶來一系列健康風險,諸如骨質疏鬆、抵抗力下降、月經失調等。

「社會對女孩身材的預期,有一些難以企及的不健康的標杆。如果真的把身材當做一個系統的話,我覺得絕大多數我認識的人,尤其是女性,都沒有辦法倖免」。何一曾以為變瘦就可以解決痛苦:「女人的不行都是因為你胖、你丑,瘦的、漂亮的女孩才不會有痛苦。」

肥胖的身體通常被人認為是內在靈魂品質的一種外在表現,而它代表了從懶惰到好色,從貪吃過量到暴飲暴食。根據《精神障礙診斷與統計手冊》,對增重和變胖的強烈恐懼是診斷厭食症的重要依據。受訪的厭食症患者對《脂肪:文化與物質性》一書的作者說:「如果我吃東西,我就會覺得自己變胖了,我令人噁心,我很骯髒,我是個失敗者」,「你都能看到那些可怕的肥肉爬滿了你的全身」。

在美國,一項針對 33000 名女性所作的調查顯示:

75% 的女性認為自己「太胖」。這些女性中,只有 25% 的人超過她們的最佳體重,而 30% 的人低於此標準。

無論是否超重肥胖,女性比男性更容易產生負面的身體認知。然而,人們對身體的偏見由來已久。這種偏見會引起一系列的感覺反應,使其感受的對象顯得令人討厭和污穢。

類似的調查也在展開。社會科學院食品藥品產業發展和監管研究中心開展的「肥胖指數暨體重超重問題研究」課題的數據顯示,減肥人群中,BMI 指數超過 24,即真正超重的人數佔比 48.7%,不足五成;而 50.4% 的減肥者只是微胖,還有 0.9% 的減肥者屬於苗條人士。

* BMI = 體重(kg)÷ 身高²(m),這種身高體重指數以及「腰臀比」,常被誤認為是評估胖瘦使用的。

「世界上沒有美的標準,只有健康的標準。評價與肥胖相關疾病的風險,才是 BMI 和腰臀比的主要目的」。美國註冊營養師張雯霏向我解釋。

張雯霏說,在美國有很多年輕姑娘有「進食障礙」的情況,在醫院工作時,她聽到醫生們茶餘飯後談起一種名叫 「Wedding purge」(婚禮吐)的減肥藥丸。顧名思義,它是一種為了婚禮追求短時間內迅速減肥而引起飯後嘔吐的葯。他們將此作為笑料,認為這些想要快速減肥而不顧身體健康的女孩兒太不聰明。

同是女孩的營養師張雯霏其實對這些女孩的感受深有體會,在沒有接觸到這個領域之前,她十幾歲時,也曾有過類似「吃多了乾脆摳嗓子吐出去」「用食慾來發泄情緒」的想法。恰恰因為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歷,她才更能理解並且想出一些辦法來解決類似的問題。「醫學和營養知識有時對於控制食慾沒有什麼直接幫助,情緒和行為的綜合調節,再配合一段時間的耐心調整,往往比生硬粗暴地干預,效果會更好些。」對於一些急於想解決問題的姑娘,往往心理壓力越大,越難控制暴飲暴食的難題。

回國后,雖然張雯霏在日常工作中發現很多女孩都有進食障礙的跡象,但她接觸到的、正視進食障礙並且開展治療的人並不多。她在知識技能分享平台「在行」上的最熱門的話題是「減肥」,經常用周末時間做一些聚會和小組分享,她發現,雖然有的人並不了解「進食障礙」是什麼,也不清楚它可能造成的危害,但很多人都意識到了自己「情緒化進食」「吃多了零食有罪惡感」甚至「吃完以後特想催吐」的苦惱和困惑。

在她的印象里,這類人群有一個綜合形象:年齡在 25 - 35 歲之間,女性居多,她們年輕可愛,有些或許有些微胖,但大多數人根本不屬於超重,卻經常有很多關於飲食、情緒、身材認知相關的疑惑和問題。有的姑娘非常漂亮,身材苗條,也會來諮詢科學減肥和進食障礙的問題。「有的學員會問她們:『你這麼瘦,為什麼也來減肥?』其實,這些姑娘的苦惱,很多人並不能理解。」對於一些外表苗條漂亮但有進食障礙的姑娘,她們姣好的身材,或許是用過度運動代償、飯後催吐的方式來艱辛維持的,而她們其實並不想這樣繼續下去,即使她們苗條漂亮,也是需要幫助的。

「在進食障礙與減肥之間,是一個灰色地帶。每個想要減肥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類似的小問題,當這些問題變得嚴重,就很可能發展成進食障礙」,她說。

身體管理

《脂肪:文化與物質性》一書中,作者寫道:「肥胖的身體與內在人格對立起來……自我永遠都不會肥胖。」 一項關於人們如何感受到「肉體上的幸福」的研究在法國展開。參與者將理想的身體描述為輕盈、潔凈且沉靜地活著,人們甚至會忘了自己還有一副軀體存在。

從 20 世紀 60 年代起,當一個人終於躋身於上層社會,他對肥胖的看法以及對脂肪與碳水化合物的攝入就會發生明顯的變化。當被問到吃完一頓富含大量脂肪和澱粉的大餐后是什麼感受?法國受訪者們基於不同的社會層次給出了不同的答案。體力勞動者表達了「滿足」、「恢復元氣」的感受。而在白領人士看來,這一餐更多地帶來了「沉重」、「噁心」和「睏倦」的感覺,像「被壓垮了」。「我們可以很容易的從這些感受中解讀出其社會分層來。……這就是為何中產階級在文化上天生就能從大眾階級中看出先天性的粗糙,並因此表現出將大眾與所有繁重、濃稠、肥胖的東西聯繫在一起的階級歧視」,作者寫道。這些基於上世紀 80 年代的西方觀察,在當下的顯示出了合理性。

健身教練把油膩的食物塗抹到人體模特上,讓健身者親眼見到,如果這樣的食物吃到身體里也能被人看見的話,會是什麼效果。油脂被用來引起自我厭惡感,而這種感覺,正是吸引城市中產減肥健身的看家法寶。「10 KG 脂肪與 10 KG 肌肉」的體積對比圖,在社交網路上流傳。臃腫的脂肪堆積,使人們本能的產生嫌惡感。

「這麼一大坨」,美國脫口秀女王歐普拉曾在節目上推出一輛紅色的四輪推車,上面的透明塑料袋裡裝滿了從動物身體上切下來的脂肪和肥肉。當她試圖提起這袋 30 余公斤重的動物脂肪給觀眾看時,現場的驚呼聲和噁心聲不絕於耳。她用「臃腫」和「觸目驚心」這類辭彙描述這袋脂肪,在減肥前每天負荷的這個重量居然是她無法提起來的。歐普拉曾宣稱:「如果你連自己都無法掌控,金錢、名望和成功就不值一提。如果你什麼衣服都穿不進去,一切都沒有意義了。那意味著肥胖贏了,而你輸了」。

何一的卧室里有一個體重秤,每天要稱好幾次。「每個人都是一個人肉卡路里計算器。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看到的所有食物,不是食物,而是數字。熱量數是我最看重、也是唯一在意的東西」。

「當代文化似乎比以前的時代更痴迷於控制任性的身體」,蘇珊·鮑爾多在《不能承受之重》中說。「這在我的控制範圍內」、「我知道我的身體什麼事都可以勝任」、「如果我不能做別的,我將成為自己身體的主人,我發誓」、「你把你自己的身體變成你自己的王國,而你就是暴君,絕對的獨裁者」,進食障礙患者的聲音在文中此起彼伏。

蘇珊·鮑爾多卻尖銳地指出:「我們在真誠而露骨的說法中認出控制當代資產階級焦慮的慣用伎倆。想一下強迫性慢跑和馬拉松,儘管忍受傷處,但如果哪天沒跑,或沒有達到某一次跑步的目標,人們還是會感到強烈的不安。」

正如康奈爾醫學院的精神病學副教授邁克爾·薩克斯所說:「人們再也不感覺他們能控制自身之外的事物——比方說,他們的工作業績或者人際關係——但他們可以控制攝入的食物和跑動的距離。節慾、測試耐力,這些都是他們自足的方式」。

「人們對厭食症女孩兒的刻板印象是,年輕的,受過高等教育的。實則很多樣,」何一對我說。在探討一種疾病的趨勢時,我們更願意保持一種開放性。

節食與減肥

的互聯網上,諸如「絕食減肥就是王道」這樣的互助小組屢見不鮮,但只有真正體會到節食挨餓的滋味,才明白對抗身體需求的痛苦所在。隨身攜帶的手機 APP 里,記錄著飲食攝取內容及卡路里的消耗量,人們熟練地為自己設定體重目標、記錄吃下的每口食物,按照減肥進度來查看當下的體重是否符合計劃。

「這樣的我們就有如落入節食恐慌中,試遍各種減肥方式,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體重壓力,又打心底為自己感到悲哀」。《卡路里與束身衣——跨越兩千年的節食史》的作者路易斯·福克斯克羅夫特如此說。

為了解節食究竟會帶來什麼感受,他親身嘗試了一回節食的過程。「我發現每天一睜眼睛想到的就是吃,想著自己能吃什麼,什麼時候能吃,該吃多少,甚至更刻意窺探親朋好友都吃了些什麼。我開始稱體重——裸著身子,在早晨喝第一杯咖啡之前稱,稱完才穿上衣服,等到晚餐過後再稱第二次……這次節食經歷著實讓我體會到,節食真的會令人深陷,也難怪當任何新的節食法出現,只要標榜無壓力、無痛苦、迅速減肥,就能立刻引起注意。」

飲食戒律、操弄身材等戲碼在人類社會由來已久。說起早期身材苗條的名人,人們會想起「茜茜公主」的細腰。身高 170 厘米的茜茜公主體重只有 48 公斤。緊身束腰強調出她僅有 50 厘米的細腰,每天測量的腰圍只要大於 50 厘米,她便拒絕進食。外交部長對茜茜公主的評語是:「對任何食物深惡痛絕,她已經什麼都不願意吃了」。

醫學界很早就開始關注減肥損害健康的問題。1926 年,美國醫學會在紐約舉辦了第一屆成人體重研討會。研討會上的內容顯示,當年的時髦女郎已經「精通享用蛋糕卻不會變胖的技巧,其中一招是在大吃大喝后以藥物或道具使食物逆流」。灌腸、瀉劑或大量碘劑也是她們常用的手段。

《卡路里與束身衣》詳述了醫師們的抱怨:「美國女性捶打自己,讓自己挨餓,對自己下藥,蒙受足以比擬宗教審判程序的折磨,卻只是為了追求美貌。無論高矮老少,所有女性都把自己倒入同一個模子里,尋求一副嬌小的身軀。」

《人類飢餓生物學》,這部為社會大眾對飲食內容與運動量的態度帶來深遠影響的著作,曾做過一個「斷食實驗」。

研究對象都是年輕健康的男性。保持一段正常的飲食后,他們便進入為期三個月的半飢餓狀態,並每周步行 35 公里。這些年輕人之前沒有體重問題,也不對食物有特別興趣。但試驗中,大家想談論的主題就只有食物、夜裡夢到的也是食物。

「他們會在衝動下偷吃起來,但之後又對此感到罪惡。他們開始顯得焦慮,產生憂鬱傾向,無法集中注意力變得退縮。其中兩位男性情緒失控,另外還有一位為了退出實驗甚至不惜切斷指尖。」作者寫道。

節食的痛苦催生了減肥產業的發展。減肥產品訴求強調的關鍵都是:輕鬆減肥,不用節食。商人們認準了「苗條」給他們帶來的商機,凡是可以減肥的商品,姑娘們都想試上一試。

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煙草公司的一款女士煙的廣告詞是:「別拿甜點,改拿煙」。廣告商利用了一些人相信吸煙有助於保持窈窕身材的想法,然而,近些年卻發現這種說法確有事實根據。2011 年的一份訴訟文件揭露,美國煙草公司在香煙中添加了食慾抑製劑,其他幾家煙草公司也測試過類似的成分。從 1949 年-1999 年的文件顯示,煙草業利用節食者的歷史至少長達五十年。

論文《減肥藥與減肥熱潮》中,菲什拜因醫師表示:「減肥熱潮持續不退,全國女性皆沉溺於各式各樣危險的減肥方式中,每六個月就會有讓女性趨之若鶩的新減肥熱或健身技巧出現,直到科學證明該減肥方式無效或有害,熱潮才退去……各種無效的專利藥物,花錢購買無效的減肥藥,最後只傷害了健康」。如果打開的電視機或是在網路社交媒體上瀏覽一番,不難發現,這些描述與當下的不謀而合。

在百度貼吧「暴食吧」,一位女兒吃減肥藥死亡的母親寫下催人淚下的帖子:「自從你離開我合上眼睛的一剎那,我的心碎了。……減肥增肥便秘拉稀肚脹肚疼成了你生活必不可少的演習。盲目的節食減肥早已經損壞了你的腸胃,無法正常排便使你夜不能寐。……我更恨網上的售葯者,把平常藥店最多零售少量的藥品成箱的買給孩子,難道就不怕老天劈雷!」

同一個貼吧里,女兒的帖子永遠留在了四年前:「我放不下體重,討厭多出來的肥肉,……胃潰瘍,繼發性閉經,食道逆反流,我不知道還有多少毛病,或許有一天這個被我折騰的身體就會像老化的機器再也不運轉。有時候我想還不如一了百了。」

作者:楊洋

這是丁香醫生新開的專欄「偶爾治癒」(-cure-sometimes),我們希望記錄這個時代人和疾病、衰老、死亡相抗爭的故事,雖然醫學是偶爾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但在被這三個終極敵人戰勝之前,我們仍然可以選擇和它相處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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