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榮：敘利亞毒氣事件真相浮出水面

華語智庫專欄作者：錢文榮

華語智庫（微信：huayujunshi）

6月30日，聯合國禁止化學武器組織就今年4月4日敘利亞西北部伊德利卜省漢謝洪鎮發生一起疑似使用毒氣事件發布了一份現場調查報告，確認在那裡發生使用了沙林化學武器的事實，但沒有認定誰是元兇。聯合國安理會也尚未就這個報告進行討論。

然而，美國白宮新聞發言人斯派塞和美國駐聯合國大使黑利當天就發表聲明，如同該事件剛發生當天一樣，在未經證實之前，再次一口認定是敘利亞政府犯下的罪行，並威脅說敘政府要為此付出「沉重代價」。俄羅斯外交部立即發表聲明，批評該報告「片面」，所提供的數據和資料「是十分令人懷疑的。」

那麼，此次事件的真相究竟如何呢？

首先讓我們從這次事件的源頭說起。2017年4月4日凌晨6：30左右，漢謝洪小鎮上突然發生了疑似使用毒氣事件，造成至少72人死亡，其中包括20名兒童和17名婦女。

最先發表這次事件消息的是一個總部設在法國巴黎的親反對派的「敘利亞人權觀察及醫療和救助聯盟」組織（UOSSM）。緊接著，敘利亞反對派組織「敘利亞全國革命聯盟」及其武裝就發表聲明，指責是敘利亞政府犯下的新罪行。

幾乎在同一時間，白宮就收到了上述消息和聲明。這是因為這個所謂敘利亞人權觀察聯盟在美國設有分部以及敘利亞反對派在美國也有他們的代表。白宮也就據此發表聲明，「強烈譴責」敘利亞的「罪行」。白宮的聲明和新聞發言人所引用的死亡人數、「事實」，乃至措辭，幾乎與敘利亞人權觀察聯盟的消息完全一致。

第二天，美國駐聯合國大使黑利以當月安理會主席的身份，立即召開安理會緊急會議討論此次事件。她在會上首先一口咬定是敘利亞政府犯下了罪行，並宣稱如果安理會不採取集體行動，「我們就要自己採取行動」。會上包括、俄羅斯和敘利亞等國代表都要求安理會首先進行客觀、公正的調查，以查明真正的肇事者。可是，川普卻根本不等安理會得到調查結果，就在事發后的第三天，下令對敘利亞霍姆斯省的沙伊拉特軍用機場進行導彈打擊，以示懲罰。

川普發射導彈打擊后，美國在中東的情報官員和消息靈通人士更多地認為，是反對派或「基地」組織製造了這次毒氣事件，目的是改變川普總統幾天前宣布不再把讓敘總統巴沙爾下台作為優先目標、首先消滅極端組織的對敘政策。

2017年4月7日，美國諮詢新聞網發表的一篇報道指出，「有一些情報人士做出了（與白宮）相反的判斷，認為多數證據表明這次毒氣事件的發生有三種可能：

• 與『基地』組織有聯繫的叛亂分子（即反對派）犯下的錯誤；

• 叛亂分子故意策劃用化學物質進行的一種挑釁行為；

• 他們擁有儲有毒氣的容器在常規武器轟炸中被擊中破壞所致。

一位情報人員認為，這次毒氣事件更像是叛亂分子故意導演策劃的，目的是迫使川普總統改變他幾天前宣布的不再尋求在敘利亞搞政權更迭、集中打擊共同敵人——伊斯蘭恐怖組織的政策。」

該報道還援引了美國中央情報局前官員菲利普·吉拉迪對斯科特·霍爾滕網站（Scott Horton』s Webcast』）發表的談話——「在中東現場與情報人員關係密切的消息靈通人士表示，他們接觸到的所有人，都說那種『關於敘利亞政府和俄羅斯人對無辜平民使用了化學武器』的說法是偽造的。」

而且，白宮4月4日發表的一份白皮書表明川普政府向公眾隱瞞了某些事實，更引起了人們的質疑。

美國諮詢新聞網站於2017年4月12日發表的一篇題為《川普扣留了敘利亞沙林毒氣的證據》的文章指出：白宮這份白皮書，「一方面宣稱，美國政府有情報證明，是敘利亞軍方的一架載有沙林毒氣的飛機實施了這次襲擊；另一方面又稱，『為了保護消息來源和獲得情報的方法，我們不能公布所獲得的全部情報』。」這家媒體評論，「這恰恰說明川普政府為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掩蓋了這次毒氣事件的真相，與歐巴馬2013年的做法如出一轍。」

川普和美國媒體都指責歐巴馬當年沒有按照他自己劃定的「紅線」就敘利亞「使用化學武器」而對敘進行武力打擊。事實是，當年歐巴馬確已決定要對敘動武，然而，他的情報顧問們告知他缺乏足夠證據證明敘政府使用了化學武器，而可能是反對派所為。因此，歐巴馬在最後一刻撤回了對敘軍事打擊的決定，但他把這個事實隱瞞下來了。

為此，在今年4月4日再次發生毒氣事件之前，川普的戰略顧問班農和女婿庫什納曾建議總統揭露此事，作為對民主黨的反擊。因此，他們不贊成對敘動武。可是，川普壓根兒聽不進去，也沒有等聯合國安理會派人前往調查，就匆忙下達了對敘實施武力打擊的命令，目的之一是為了展示他與歐巴馬「退卻」、「懦弱」的態度不同，敢於果斷採取行動。

更具權威性和說服力的是26位美國前高級情報官於2017年4月11日發表的一份《致總統備忘錄》。備忘錄指出：「在這個地區（中東地區）的美國軍隊不同意官方關於這次化武襲擊的說法」；「事實是敘利亞轟炸了『基地』組織的一個軍火庫，導致儲存在那裡的有毒化學物質發生泄露，隨後一陣強風把這些帶有化學物質的烏雲吹到了附近的一個村莊上空，導致許多平民死亡。」

雖然，備忘錄的說法與以上所引部分情報官員的說法不盡相同，但結論一致：這次毒氣事件的真正元兇不是敘利亞政府，而是反對派或「基地」組織。同時，備忘錄也恰恰佐證了反對派或「基地」組織擁有化學武器的說法。

最近，德國《世界報》6月25日刊登了美國新聞界最高獎項普利策將得主、著名調查報道記者西蒙·赫什的文章，說敘利亞政府根本沒有發生過蓄意針對平民的毒氣襲擊，在美國下令發動對敘利亞導彈打擊之前，美國軍方和情報機構都知道這個事實。文章說：「現有的情報證明，4月4日敘利亞使用俄羅斯提供的裝有常規炸藥的制導炸彈襲擊了伊斯蘭聖戰者的一個開會地點。」他依據美國情報來源說，「炸彈襲擊的目標是伊斯蘭聖戰者的智慧和控制中心，他們利用地下室儲存了火箭彈、武器彈藥以及氯氣、化肥和殺蟲劑。襲擊引起爆炸，造成大量毒氣在該鎮瀰漫。」可是，美國和英國的媒體都拒絕發表這篇報道，作者不得不轉而投給了德國《世界報》發表。赫什以揭露1968年美軍在越南美萊村大大屠殺和美軍在伊拉克阿布格里卜監獄的暴行而聞名於世。

那麼，為什麼俄羅斯指責禁止化學武器武器組織的現場調查報告是「片面的」呢？根據俄羅斯外交部的聲明和媒體報道，這次事件發生后，俄羅斯、等都要求進行客觀公正的調查。但是，禁止化學武器組織在組織現場調查小組時排斥了國際化武專家特別是俄羅斯的專家參與。而在現場調查中，調查小組僅僅詢問極端組織控制地區的人，從未聽取其他方面證人的證詞。

同時，川普宣布選擇對敘利亞沙伊拉特軍用機場進行打擊，理由是有情報顯示那裡存有化學武器，甚至說這次對漢謝洪鎮使用的化學武器就是從這個機場運去的。可是，當敘利亞政府和俄羅斯要求聯合國派人進行檢查時，美國卻極力阻止禁止化學武器組織派人前往，聲稱那裡是敘政府控制區不安全。這恰恰證明所謂那裡存有化武是編造的。

川普政府對敘利亞進行導彈打擊后，美國國內許多專家學者，尤其是前高級情報官員、在中東的現職情報人員以及部分媒體，對白宮一口咬定是敘利亞政府製造了這次毒氣事件的說法提出「嚴重質疑」，認為更可能是反對派或「基地」組織製造了這次毒氣事件。許多情報官員甚至對川普冒然採取軍事行動「表示失望和憤怒」。

同時，他們還認為阿薩德政府現在沒有發動這次化武襲擊的理由和必要。他們指出，敘利亞政府在俄羅斯和伊朗的大力支持下，從2016年12月收復了被反對派武裝控制的敘利亞第一大城市阿勒頗80%的區域以來，已經在戰場上「取得了對反對派的決定性優勢，而且在毒氣事件發生的前幾天，川普還宣布不再謀求對敘利亞現政府的『政權更迭』。這些對阿薩德來說，都是極為有利的，等於他取得了一場重大的外交勝利。阿薩德知道，現在發動一次化武襲擊必然會招致美國的報復，將有損於他已經取得的軍事勝利」。

美國國家利益理事會執行理事長、美國中央情報局前官員菲利普·吉拉迪在《美國保守派》雜誌網站上撰文指出，「敘利亞政府絕對沒有發動一次化武襲擊的動機」。此外，由俄羅斯、土耳其和伊朗三國發起的關於敘利亞問題的和平談判會議已於2017年1月24日在哈薩克首都阿斯塔納舉行首次會議，迄今已舉行了4次會議。而美國僅作為觀察員出席或不參加會議。這表明，關於敘利亞問題和談的主導權已從美國轉到了俄羅斯手裡。在這種形勢下，阿薩德總統更沒有必要給自己製造麻煩。

7月12日，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召見安理會下設的聯合調查機構負責人，要他們查明4月4日這次毒氣事件的肇事者。現在看來，若真是敘利亞政府所為，川普政府肯定會有大動作；若是反對派所為，則有兩種可能，一是推到「伊斯蘭國」或基地組織身上，另一種可能是在美國的強烈反對下遲遲不予公布，實質就是不了了之。總之，到時候在安理會內又將有一場激烈的爭論。

- END -

華語智庫專欄作者 | 錢文榮

華語智庫高級研究員。新華社高級編輯。歷任新華社國際部編委、新華社坦尚尼亞分社首席記者、新華社中東總分社執行副總編、新華社聯合國分社社長、新華社世界問題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現任 國際問題研究基金會美國研究中心執行主任、聯合國協會常務理事。

微信公眾號：華語智庫（huayujunshi）

關注「華語智庫（huayujunshi）」官方微信號可查看更多專家評說，按國家查詢文章內容列表。

本文為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