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慈善基金會頻捐醫療設備背後：慈善還是「釣魚」

《調查清樣》— 撰文 | 文一刀

有這樣一家慈善組織，它非常熱衷於向全國各地縣級醫院捐贈大型醫療設備，這家組織叫美中慈善基金會，最近幾年在西安周邊常有活動。

「捐贈」

2015年，美中慈善基金會曾通過西安市紅十字會向西安市高陵區醫院捐贈了價值2540萬元的醫療設備，主要有新光纖核磁共振設備一套、螺旋CT機一套及配套的高壓注射器一套。

2016年12月16日，同樣是這家美中慈善基金會，再次通過西安市紅十字會向戶縣中醫醫院捐贈價值3000.25萬元的大型醫療設備，包括GE 1.5T新光纖核磁共振設備一套，GE 64排128層螺旋CT機一套，西門子高檔實時四維彩色多普勒超聲診斷儀以及西門子DR一台。

質疑

今年3月，一則題為「戶縣中醫院與美中慈善基金會違規操作，捐贈醫療器械實則權錢交易」的爆料稱，像美中慈善基金會這樣的大型設備捐贈其實疑點重重，在捐贈外衣背後有著維修，耗材等項目捆綁限制，從而實現利益最大化，因而涉嫌以有償捐贈方式規避公開招標環節，讓慈善捐贈變成一個權錢交易的掩蓋手段。

對於該基金會給西安戶縣和高陵的捐贈，爆料者列出以下疑點：

1，捐贈設備到醫院實為有償。（有現金支付)這個可以通過審計或財務部門調取相關記錄便可查清。

2, 捐贈設備有捆綁限制之項目。（設備保修捆綁）實則為雙發利益輸送提供便利

3，捐贈設備有迴避公開招標流程。（沒有公開公示）如此重大項目不公開不透明，如何讓外界信服，裡面隱藏了太多的貓膩。

手法：

爆料者也大致分析了這種蹊蹺捐贈背後的操作手法：對於戶縣和高陵這樣的基層政府來說，採購醫療設備是有各種限制的，比如說要買彩超，縣級衛生局要向地市級財政申請才可以。但如果接受捐贈，就不需要這道手續了。所以為什麼這些人都愛選擇到縣級醫院。但表面上的捐贈實際卻是醫藥企業繞過招投標的一個賺錢路子。他們選擇通過慈善機構捐贈，企業拔高價格捐贈，能夠獲得更多的抵稅發票;慈善機構收取手續費，而手續費又往往相當於實際價格。

回應

對於上述質疑，3月28日，西安市戶縣政府公開回應稱，「戶縣中醫醫院與美中慈善基金會以捐贈形式違規招標」問題不屬實。「捐贈方美中慈善基金會捐贈設備過程有嚴格的捐贈條件，戶縣中醫醫院本次接受設備轉贈符合相關規定和程序，沒有違反衛計委關於醫療設備捐贈管理辦法。該4套設備監管期6年，為保證所捐助設備高效運行和正常使用，委託中招國際招標有限公司通過招標確定維修機構對設備進行6年的維修保養，維保費用參照同類型設備的市場中標價與廠商協商制定」。

此後，《經營報》記者也進行了跟進調查，2017年3月27日，西安紅十字會副秘書長李曉東對記者表示，中美慈善基金會的確給戶縣中醫醫院與高陵人民醫院捐贈過一批醫療設備，然而紅字會只是起了「橋樑」作用，中間並不產生任何費用。至於捐贈之後是否有著維修、耗材等項目的捆綁銷售，這是由醫療機構與美中慈善基金會直接協商，紅十字並不參與。

「可以保證的是，西安紅十字會在中間沒有收取任何費用。」李曉東告訴記者。對於美中慈善基金會是否在民政部門備案，李曉東表示並不清楚，只說美中慈善基金會是陝西省紅十字會一位領導給引薦的，之所以信任，是因為了解到，此前該基金會在雲南、重慶等地都有醫療器械的捐贈。

戶縣中醫醫院院辦張姓主任表示，中美慈善基金會的確給醫院捐贈了一批醫療設備，目前設備房正在建設當中，這些設備並沒有到貨，所以無法判斷捐贈的設備是否有問題。並稱已經關注到網上關於美中慈善基金會的爆料，醫院正在核實相關信息，至於是否存在維修、耗材等捆綁銷售的情況，需將上報院長，隨後才能再做回復。

高陵人民醫院副院長王芳向記者表示，設備目前已經投入使用，但是除設備之外，是否存在其他中間費用並不清楚。因為高陵人民醫院在2017年1月對原有的領導班子進行了大調整。至於提供設備的詳細清單以及設備的規格、型號以及銷售模式等問題，王芳告訴記者，需要向當地宣傳部門請示，才能披露。然而，截至2017年4月1日發稿，高陵人民醫院和戶縣中醫醫院均沒有提供雙方簽署的捐贈協議和美中慈善基金會捐贈的醫療設備詳單，對是否存在維修、耗材捆綁銷售也沒有作出任何解釋

在西安紅十字會負責人介紹下，一位自稱美中慈善基金會曹強的人士和記者取得了聯繫。曹強表示，已經關注到相關爆料，為了以正視聽願意接受採訪。但其後又表示，「在未得機構許可之前，只能抱歉！」

據西安紅十字會、戶縣中醫醫院以及高陵人民醫院方面的介紹，當初與醫院對接的美中慈善基金會負責人正是曹強，其也是美中慈善基金會區域的主要負責人。在一篇公開報道中可見，曹強為美中慈善基金會董事。記者再多次致電曹強，對方電話均無人接聽或被拒絕，簡訊採訪亦無回應。

業內人分析

一位業內人士表示，醫療器械慈善捐贈背後或暗藏行業潛規則。「大型設備人家賺耗材的錢都夠設備的錢了，這種捐贈多有利益分成，醫院做一次檢查拿多少，醫療設備提供商拿多少，這都是業內潛規則。

「醫療器械捐贈本應該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捐贈的目的是為了繞過正常的招標程序，那麼就應該重新審視這種免費的捐贈。」一位醫療機構人士向記者表示，在醫療器械行業的確有部分供貨商通過慈善機構的「噱頭」以「捐贈+手續費」的方式進行違規銷售，從而繞開正常的招標環節。更令人擔憂的是，這些捐贈的醫療設備由於缺失公開招標的程序，很可能出現套牌以及假冒偽劣產品的可能。

上述人士表示。「在醫療器械中，由於型號、規格以及生產廠家不同，價格差異也比較大，因此必須提供詳細的設備明細，才能給出設備的價格以及設備的廠家。」一位GE方面的人士表示，如果能夠提供醫療器械的型號等資料，可以驗證該設備的真偽。

國家法規

國家衛計委2015年出台的《衛生計生單位接受公益事業捐贈管理辦法》第六條規定，衛生計生單位不得接受以下捐贈：

（一）不符合國家法律法規規定；

（二）涉及商業營利性活動；

（三）涉嫌不正當競爭和商業賄賂；

（四）與本單位採購物品（服務）掛鉤；

（五）附有與捐贈事項相關的經濟利益、知識產權、科研成果、行業數據及信息等權利和主張；

（六）不符合國家有關質量、環保等標準和要求的物資；

（七）附帶政治目的及其他意識形態傾向；

（八）損害公共利益和其他公民的合法權益；

（九）任何方式的索要、攤派或者變相攤派；

（十）承擔政府監督執法任務機構，不得接受與監督執法工作有利害關係的捐贈。

各地監管情況

據公開報道，在河南、福建等地，衛計委對醫療設備違規違法捐贈問題都曾進行過專項監督檢查，並針對以捐贈方式出台了相對應的限制規定包括：

1，醫療設備允許合法捐贈，禁止以捐贈，投放，借用檢查，檢驗設備的名義規避相應試劑，耗材招標採購，形成壟斷事實。

2，禁止任何曲線方式，任何名義定向採購，禁止合作合資或設備入股。

3，禁止在招標採購中以無息貸款，無償捐贈為誘餌達到定向招

標之目的。

4，禁止借醫療設備租賃，設備入股名義，通過支付租金參與分紅等方式，產生變相行賄受賄行為。

美中慈善基金會是誰？

據媒體報道，美中慈善基金會「是由美國中部地區華裔愛心人士籌建成立，基金會成立以來，先後與紅十字會總會、中華慈善總會、初級衛生保健基金會、紅十字基金會、陝西省紅十字基金會、河北省紅十字基金會等機構合作，目前已為重慶、廣西、雲南、山西、陝西、新疆、江蘇、河北、福建、江西等地區市縣級醫院捐助大型醫療設備60餘台。2012年，美中慈善基金會與慈善組織合作，共同發起新的一期「愛心醫療診療設備捐助項目」，向滿足條件的市縣級醫院捐助螺旋CT、核磁共振成像系統等先進大型醫療成像診斷設備，目前已向陝西省咸陽、渭南、商洛、西安等多地捐贈了大型醫療設備」。

按照相關規定，不管是境外還是境內的基金會，都應該在民政部門備案。但是對該事件進行的記者卻並沒有在民政部的官網上查閱到美中慈善基金會，通過公開渠道也難以查詢到美中慈善基金會的具體辦公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