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課：好久不見，呂老師

今日敘事

呂叔湘先生是語言學界的一代宗師，70多年以來一直孜孜不倦地從事語言教學和語言研究，涉及一般語言學、漢語研究、文字改革、語文教學、寫作和文風、詞典編纂、古籍整理等廣泛的領域。為語言學作出卓越貢獻，代表作《現代漢語詞典》。1998年4月9日，先生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享年九十四歲。

呂叔湘先生重視語文教學，積極普及語文知識。在某種程度上避免了的「文化斷層」，也就是語言與語文教育，或者說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問題。今天不妨借呂老師的高姓，說說與「呂」有關的歷史吧。

好久不見，呂老師

張慶亮/文，中學高級教師

首屆基礎教育國家教學成果獎獲得者

除了幾個呱呱落地的名人，今天也走了好幾個。別誤會，我說的是歷史上，比如英國的大哲學家培根（Baconic），他有很多名言，如「知識就是力量」。還有美協主席、央美院長吳作人，那是一等一的大畫家。

還有大劇作家吳祖光，吳夫人便是演評劇的新鳳霞。她那《劉巧兒》《楊三姐告狀》演唱得好，可惜現在很多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文化斷層真真令人悲哀。

但我想說的是，1998年的今天去世的呂叔湘，語言學家、語文教育家，人稱「語言學界的一代宗師」。很多年前我讀大學時的選修課之一，便是呂老師校注的《馬氏文通》，此書在語言學史上有劃時代意義。

之所以要說呂老師，是因為他在某種程度上避免了的「文化斷層」，也就是語言與語文教育，或者說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問題。今天不妨借呂老師的高姓，說說與「呂」有關的歷史吧。

通過漢字認識歷史

「呂」現在主要作姓氏，這地球人是都知道的。但必須首先確認，就像不能說「我姓章，立早章」一樣（您是高雅的「音十章」），姓「呂」的人士，也不宜說「俺姓呂，雙口呂」，否則姜太公呂尚，是要從地下一躍而出，胖揍你一頓的。

可能有姓呂的朋友不以為然，有這麼驚悚嗎？當然，後面就知道了。

「呂」在宋《百家姓》中排位第22姓，「朱秦尤許，何呂施張」（居然排在老天爺俺本家張玉皇大帝之前），2008年人口普查列第43姓，有570多萬人。

但所有表示姓氏的漢字都不是為姓氏創造，而且絕大部分的姓氏本來就不是「人」。那麼這個「呂」字，究竟表示何義呢？

從甲骨文、金文、大篆、隸書，到現在通用的宋體、楷體等字體，字形都無大的變化。如果說有，也只是小篆在中間加了表示連接的一小豎，隸書把圓形變為方形而已。

甲骨文、小篆、隸書（從左到右）

最早的漢字都是一幅畫甚至一個故事，這是學習漢字、讀懂歷史的前提。古人描畫的這兩個貌似抽象的字形，究竟想表達什麼？

不要想得太複雜，造字時期的古人相當淳樸+呆萌，回到生活就「一針見骨頭」，超容易理解了。「呂」的本義是，兩塊連在一起的大骨頭，代指支撐肢體的脊椎骨，象形字。

沒見過、吃過豬椎骨（不是排骨）的人，趕緊摸摸脊梁骨，是不是一節一節，上下有序排列的「呂」字？

東漢許慎老師的《說文解字》，雖然時常把很多字「說」得匪夷所思，但認為「呂，骨也。象形」，是對的。又說「呂」在篆文中也寫成「膂」（肉=月），意思也是對的。

現代有學者書籍認為，「呂」是兩個人一起開「口」唱歌，表示和諧之類，顯然講不通。瞥一眼「呂」組成的10個漢字和13個衍字，23個漢字中何曾與「唱歌」有關？至於現在有人瞅出些不健康的想法，則是純屬「想多了」。

由於「呂」的本義是連在一起的脊椎骨，所以引申為連接、緊密，表示人之間的關係特別鐵，誰離了誰也不行。甭說脊骨斷裂，椎間盤突出或者脫出，就叫你有些不負責任的小想法。

所以《說文》又說，「昔太岳為禹心呂之臣，故封呂侯」。古代中原地區之外的四方諸侯叫「四岳」，排名第一的便是「太岳」（太=大）。這句話的意思是，太岳與大禹的關係最密切，因此被大禹封為「呂侯」。

這榮譽大了，不比後來的「心腹大臣」差，更比「股肱之臣」高多了，因為「呂」乃必不可少的脊梁骨，而「股肱」只是一條腿、一條胳膊而已，有沒有都死不了人。可見在尊重人才方面，后不如昔哦。

而更可惜的是，沒文化的後人，完全不懂大禹爺的良苦用心，乾脆棄「心呂之臣」不用了，「呂」的本義也少人提及。只有「侶」還勉強保持著這個字義。

但可有可無的「伴侶、侶伴」甚至「情侶」，又怎能與脊梁骨的「呂」相比？

「呂」字承載的歷史名人和文化

前邊說過，「呂」現在主要作姓氏。得姓的由來，並非大禹分封的「呂侯」，而是舜帝時期的東夷族伯益（伯夷），據說是由舜帝爺親自賜的姓。

舜帝和伯益都是東夷人，同出山東沂蒙山區的「沂源猿人」，史上最牛的「千古一相」呂尚（姜尚）姜太公老爺子，就是他們的後裔。

但《說文》認為「周有文王以[呂]尚為心呂之臣，名之呂尚」，很像個人崇拜，是為了吹捧、抬高周文王，頗不足為信。

呂姓名人甚多，除了被後人弄得神神道道的呂尚（姜尚），秦代有丞相呂不韋，無論對此人如何評價，他組織門客編寫的《呂氏春秋》，古往今來誰敢忽視？漢高祖劉邦的老婆呂雉（呂后），此女甚是了得，世人皆知，無需贅述。

三國時，有「馬中赤兔，人中呂布」的呂布，此人雖也有些本事，時稱「飛將」，但立場不堅定、意志不堅決，連整天喝酒殺人的張飛都瞧不起，罵他「三姓家奴」，最終落了個《白門樓呂布殞命》，看過《三國》的都知道，當年的「奮威將軍」好可憐哦。

三國時，還有「非復吳下阿蒙」的東吳名將呂蒙。唐代有「八仙」之一的呂洞賓。北宋有被宋太宗譽為「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的呂端，史稱「呂端大事不糊塗」，而今卻有若干人往往是大事糊塗、小事算計得很精明。

清代的呂留良，據說因為一句「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惹出一場曠古的「文字獄」，不但自身被雍正皇帝滅了「十族」（史上只有滅「九族」），而且被牽連和殺害者無數，影響波及百年。

還有個詞兒叫「六呂」，需要講一講。略知音樂的都知道，特指古代音樂十二律中的六種陰律（不是「音律」），總稱「六呂」。本來是兩塊大骨頭的「呂」，與音樂有何關係呢？

依次為呂叔湘、椎骨

古代音樂有五個全音，即「宮商角徵羽」（「五音不全」就是這麼來的），另加4、7兩個半音，這七個音是一個八度的自然音階，沒有音高（沒有定調）怎麼辦呢？

古人就用「律呂」來定調，按音高依次排列，奇數（單數）的六律叫「陽律」（排在前邊的叫「黃鐘大呂」）；偶數（偶數）的六律叫陰律，也叫「六呂」。

「律」是標準，「呂」是竹管兒。為何叫「呂」呢？竹管兒不正像一節一節的脊椎骨嗎？所以漢字、歷史乃至萬事萬物都是相通的，幹啥都要有普遍聯繫的觀點。

講清了這些，唐韓愈老師的一句話就容易懂了：「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軒轅氏之律呂。」

看來軒轅不愧為黃帝爺，乃是史上第一音樂家、指揮家，他老人家的「核心素養」十分了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