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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 || 再婚合輯(76-80

— 76

迂腐?穀雨聽董婉這樣說自己,也只能默認。不過話說回來,時隔快三十年沒見面了,誰知道會有哪些變化呢?尤其人一旦當了官,過去要好的哥們兒再也不能摟肩搭背、放浪形骸了。可是穀雨看重文人氣節,如果程局長沒有改變,你生給加進一股銅臭,倒顯得自己俗不可奈了。讓董婉去送禮的話,不管他變與沒變,似乎更從容一些。

可是董婉聽了穀雨的辯解,說:「你就是放不下高傲的架子,當初他不如你是吧!」

董婉一句話扎在穀雨的軟脅上。讓穀雨無言以對。

接下來穀雨又當著董婉的面,給程局長打了三次電話,每次都是說:「記著呢,已著手辦理」這樣的話。

穀雨也覺得有點不妙,看來不送禮還真不行。此時,董婉已經出院,為了方便照顧她,穀雨把她接到作坊住。說好了明天帶董婉一道去見程局長。

傍晚, 董婉媽打電話讓董婉和穀雨去樓上吃包子。董婉的腿不能上樓,讓穀雨去取。

穀雨剛想出門,董婉接了一個電話,「嗷」一聲罵道:「這個小私孩子,錢包丟了!」

甭問,說的是老蛋。穀雨說:「怎麼丟的?」

董婉說:「錢包放花電動車座上,光著急上樓了,忘了拿了。」

穀雨說:「什麼時候的事?」

董婉說:「昨天晚上的事,老蛋練車回來,小雪在樓上等他,錢包就忘拿了。」

穀雨說:「怎麼到現在才說?丟多少錢?」

董婉說:「兩千。倆人找物業要求調看監控錄像,黑天看不清楚,像是賣肉夾饃的鄰居揀走了。」

穀雨說:「去問問呀,萬一還給呢?」

董婉說:「問了,不承認。這個小私孩子,就是不讓人省心!倆人一天還沒吃飯呢,你拉我過去看看吧!」

這時,董婉的手機又響了。還是老蛋打來的,說從董婉媽手裡拿錢了,跟小雪去飯店吃飯去了。董婉唉嘆一聲。

穀雨回家取包子。

董婉媽說:「別跟小婉說老蛋丟錢的事。」

穀雨說:「早知道了,氣得夠嗆!」

董婉媽說:「這崽子越來越不象話,到現在沒個正經事兒干,除了玩兒還是玩兒!」

穀雨說:「這怪誰?董婉不讓人說,一說就急眼!慈母害兒,這話不假!」

董婉媽說:「以後你千萬別在小婉面前說老蛋不好,連我她都不讓說!」

穀雨說:「不說,不說,閑得管這事!」

董婉媽說:「這孩子算是完了……」

拿上包子,怕涼了,穀雨急火火回到作坊。

穀雨把包子放在董婉面前,說:「趁熱快吃吧!」然後,倒了一杯白酒,端來花生米,就著包子喝酒。

見董婉不吃,一個勁兒地喘粗氣,知道董婉還在生老蛋的氣。

穀雨勸道:「丟就丟了,生氣也找不回來了。吃飯!」

董婉說:「這個月你也沒給我錢,是我和我媽的退休工資錢!現在吃喝拉撒都是花我媽的錢!」

穀雨說:「你住院除了報銷一部分,花了七八千元。又得準備送禮,給老蛋安排工作。對了,他考駕照交了四千元,錢錢錢,一個老蛋弄得人心惶惶!」

董婉說:「不應該呀?你女兒考公務員花錢你不說了,光看別人眼裡有蟣子!」

穀雨說:「你這是什麼話?我說不應該了嗎?」

董婉說:「那你惶惶什麼?」

穀雨說:「不惶行嗎?壓著人家的糧食錢還沒還呢,照這樣下去,買賣也得黃了!」

董婉說:「礙著老蛋什麼了?不說你經營無方,把買賣做得罐里養王八,越養越抽抽!」

這話讓董婉說著了,穀雨確實心灰意冷了。生意上的資金最怕斷鏈,挪用不得,開始壓著供貨方的糧食款還能勉強周轉,現在連周轉都困難了。

穀雨說:「怎麼會與老蛋無關呢?他要是能自立,買賣早就做大了!」

董婉說:「做大呀,做大了不就沒這事了嗎!」

穀雨急了,說:「你是說話還是放屁?這個樣子我做得大嗎?」

董婉說:「你才是放屁呢!動不動就怨老蛋,我看老蛋挺好,不出去給你惹禍招事生非就不錯了。」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穀雨也是喝了酒,說:「還不如惹點禍,進監獄好呢!」

這一下捅到董婉肺管子了。

董婉說:「讓你兒子你閨女進監獄去吧,俺老蛋不會去的!」

穀雨說:「你既然這樣說,從今往後,老蛋的事我一概不管!」

董婉說:「不管就不管!沒你,姑奶奶照樣能養活他!」

穀雨說:「就這麼著了!」說完,冷笑一聲。

董婉說:「我走,我們散夥!」

穀雨說:「散夥就散夥,本來就沒有婚登!」

董婉站起身,拄著拐走了。

— 77

穀雨追出門來,說:「你這個樣子,讓我送你!」

董婉頭也不回,說:「用不起!」

穀雨將電動三輪車停在董婉身邊,說:「你剛動完手術,不能活動。上來吧!」

董婉遲疑了一下,上了電動車。

穀雨說:「還是別走了,都怨我!」

董婉說:「不行,動不動就拿老蛋開刀,不是為了他,我找你幹嘛!」

穀雨說:「我也沒說別的,都是實情呀!」

董婉說:「你說了從此不管了!」

穀雨說:「氣頭上,話趕話,你何必較真呢!這些年,為老蛋花錢我是沒給還是咋的?」

董婉說:「給著也不痛快!算了吧,俺不再拖累你了!」

把董婉送到樓上,董婉氣呼呼地坐在沙發上。董婉媽走過來問:「怎麼了?」

穀雨說:「生氣了!」

董婉媽說:「又生啥氣?」

穀雨說:「為老蛋唄!」

董婉說:「誰說為老蛋?為你!」

穀雨說:「我怎麼著你了?」

董婉說:「你喝了酒簡直不是人,臉發青,還想拿碗打我!」

這是哪跟哪兒呀?穀雨說:「我打你了?」

董婉說:「你礅碗的架式不是要打人是什麼?俺怕你還不行嗎,上次你動菜刀,這次又要動碗,俺害怕!散了吧,你愛找誰找誰去!」

穀雨想起來了,的確是把碗墩了一下,是險些脫手的緣故。

董婉媽說:「穀雨,上次你用菜刀剁她娘倆,我不在,我若在的話,我跟你沒完!我後來知道了,就勸小婉跟你散,她說她可憐你!這才拉倒。這次你又動碗打小婉,你滾,給我滾!」

穀雨冤死了。心裡話,「我再不是人,也不打自己的老婆呀!上次動菜刀,還不是敲山震虎,殺雞給猴看,從那以後,不三不四的男人就再也沒來過。這一次……」

嗐!穀雨一跺腳,走了。

散就散,這樣無休止地爭吵,整天雞飛狗跳的,到底為了什麼呢?可是平靜下來之後,穀雨一個人待在作坊里,寂靜得連頭髮落地的聲音也聽得到,心裡空空落落。

二姐打電話來,問穀雨:「董婉的腿怎麼樣了?」

穀雨說:「別提她了,要跟我分手了。」把生氣的經過說了一遍。

於是,二姐給董婉打電話,想調解一下。可是董婉死活不同意跟穀雨和好,說了穀雨一大堆不是。

和姐也跟雞奶奶等人去見董婉,董婉仍然不依不饒。要命的是她媽媽在旁邊添油加醋,和姐也無功而返。

第三天上,二姐和大姐來了。穀雨買了蘋果和牛奶,讓二姐提了去見董婉。董婉愛吃水果,尤其愛吃蘋果。仍然碰了一鼻子灰。

二姐對穀雨說:「你動碗幹嘛?」

穀雨說:「我動碗了嗎?」

大姐說:「反正董婉咬定你拿碗要打她!」

穀雨自言自語地說:「我真動碗了?我喝了酒也忘了。」

二姐說:「解鈴還需系鈴人,你自己去認個錯吧!」

穀雨給董婉打電話:「董婉,我真拿碗打你了嗎?打哪兒了?」

董婉說:「你比劃還不行嗎?真打,我命早就沒了!」

穀雨說:「那就是說我沒打你,對嗎?」

董婉說:「你是想打的!」

穀雨說:「你不能原諒我這一次嗎?」

董婉說:「不能!」

穀雨說:「非散不可?」

董婉說:「非散不可!」

穀雨說:「那好吧,告訴你,你別反悔,姓谷的再求你,就不是爹揍的!」

話說到這份上,也只有分手了。

送走了大姐二姐,穀雨心裡的怒氣不消。便打電話約上幾位好友去飯店喝酒。喝了酒倒頭便睡,睡醒了依舊惶惶。嘴裡念叨著「就這樣散了?」瞅瞅被子看看鞋,從內衣到外罩,哪一樣都有董婉的手跡,從院子到屋頂,到處都有董婉的腳印。穀雨第一次感覺到,董婉雖然有庸俗的一面,可也是疼他的。衣櫥里,衣架上,都是董婉給他買的衣服,全是品牌。董婉愛乾淨,乾淨得有點潔癖。衣服穿上沒兩天,就催促穀雨脫下來洗滌,還用鼻子嗅著說「都是煙油子味兒」。尤其讓穀雨感動的是,董婉因為是傷腳蹲不下,便跪著一條腿給要出門的穀雨擦拭皮鞋。一邊擦一邊說:「腳破一身破!」

現在,董婉不來了,穀雨也不去董婉樓上了,穀雨便有些衣帽不整了。頭髮也長了,露出了白髮。以前,是董婉為穀雨理髮染髮,沒跟董婉走到一起的時候,穀雨染髮用的是兩元一袋裝的章光,而董婉給他買的純天然物質的染髮劑,價格不菲。此時此刻,穀雨這才感到,董婉已經融入自己的生活,須臾不可離了。

就這熬過了一個多月。穀雨實在忍受不住了。便給董婉打電話,董婉不接。再打,還是不接。整整一天,到底打了多少遍也數不清了,董婉就是不接。最後一次是董婉媽接的,說:「她去針灸了。你不用打了,她不會原諒你,我也不會原諒你。就是她原諒你,我也不會原諒她!」

穀雨的心徹底涼了。

可是,第二天鄧大夫打來電話,說:「穀雨,你怎麼能欺侮人家小董呢!」

穀雨說:「我怎麼能欺侮她呢,你也相信?」

鄧大夫說:「她在我這兒扎了快半月的針灸了,什麼事都跟我說了。你就是不對!」

這話若是換作別人說,穀雨無疑會反駁。可是出自鄧大夫之口,穀雨沒有作聲。鄧大夫在穀雨心中,是德高望重之人,雖說是忘年交,兩個人的友情很重。

— 78

在鄧大夫診所,穀雨和鄧大夫兩個人飲酒聊天。

穀雨本想到外面隨便找一個小酒館,但鄧大夫不同意。不到晚上六點,就關閉了診所的門,掛出了出診的牌子,不再接待病患。並親自下廚炒了兩個小菜,一盤花生米,一盤炒雞蛋。君子之交淡如水,始於性情,止於心境,大抵如此。

鄧大夫坐下來的時候,穀雨問:「嫂子一趟也不來么?」

鄧大夫說:「不來。她有潔癖,我抽煙喝酒,她忍受不了。」

穀雨說:「夫妻之間,互相擔待才是!」

鄧大夫說:「因為她,我戒過煙酒。她現在又信佛了,吃齋念佛,虔誠得很。」

穀雨說:「過於執著了,有悖人倫,泯失人性,不信也罷。」

鄧大夫說:「這就是信仰!」

穀雨呷一口酒,拈幾粒花生豆,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鄧大夫說:「叫你來,是想說說董婉的事。」

穀雨說:「董婉執意要散?」

鄧大夫說:「不是。」

穀雨說:「那她鬧騰什麼?」

鄧大夫說:「你該學學我。」說這話的時候,鄧大夫臉上並沒有陽光四射,卻有幾分幽怨與無奈。

「女人啊,」鄧大夫說,「在丈夫面前,大多任性,如果不任性了,就成保姆了。」

「哦?」穀雨沉吟片刻說,「有時還真希望她變成保姆。」

鄧大夫說:「這就是你的錯誤之處。就你這種有才華的男人,真給你一個保姆當老婆,你會願意嗎?」

穀雨說:「我……不過,夫唱婦隨,聖人之言還是有道理的。」

鄧大夫說:「人是不知道滿足的。尤其像你這樣的男人,對妻子愛是真的,不會愛也是真的。沒有把妻子當活生生的人看待,而是當成橡皮泥,想怎樣塑造就怎樣塑造,還認為自己是愛她,這才是女人的悲哀。」

穀雨說:「我沒有啊!」

鄧大夫說:「沒有?領出去,想妻子是朵花,回到家,讓妻子變奴僕,到床上,又讓她成蕩婦,不是嗎?」

穀雨想說沒這樣想過,可是潛意識裡似乎有此想法。

鄧大夫說:「愛就愛她的全部,哪怕是缺點。其實,女人又有什麼缺點呢?都是相對而言的。比如你嫂子,她喜歡的事情,我就得喜歡,不喜歡也得喜歡。否則的話,就不是愛她!」

穀雨點點頭,感到有些觸動了。

鄧大夫說:「這些天,董婉對我講了你們之間的事,淚一行又一行的。你應該聽聽她是怎麼想的才對!」

穀雨說:「她是怎麼說的?」

鄧大夫放下酒杯,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型收錄音機說:「你拿回去聽聽吧。本來想叫子良書記過來,他又犯病了,怕是活不了幾天了。他很惦念你和小婉,讓我勸導你倆。」

穀雨驚詫地問:「子良書記在哪裡?在醫院嗎?」

鄧大夫說:「在腫瘤醫院。」

無論如何,明天也要去醫院看望子良書記,當然,不僅僅是因為董婉。穀雨把酒杯里的酒一仰脖幹了,拿起收錄機,站起身說:「不喝了,我回去聽聽。」不知為什麼,感覺好像有一個世紀沒聽到董婉的聲音了。

「我恨我父親」,沒想到董婉開宗明義,會這樣說:「我,我們家所有人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

穀雨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 79

在腫瘤醫院老幹部病房,子良書記正在輸液。晶瑩的液體在輸液管里艱難地滴著,似有似無、斷斷續續。子良書記合著眼睛,像是睡著了,面容清癯,身體乾瘦。老伴兒劉老師坐在床邊,滿臉倦容,在打瞌睡。穀雨進來,竟然沒有發覺,直到穀雨走到病床前,這才恍然醒來。

「穀雨來了?」劉老師說,聲音里透出驚喜。

穀雨點點頭,沒有說話。俯下身來目不轉睛地瞅著子良書記,不知為什麼,眼裡竟含了淚水。

一個在政壇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彌留之際,唯一陪伴在身邊的人,既非同僚,亦非子女,而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床上有病人,床下有愁人,這愁人不會是別人,只能是妻子,是伊人。

「坐吧。」劉老師輕聲說。

穀雨擺擺手,示意不要說話,他不想驚醒子良書記。人只有在睡著的時候,才會忘卻塵世的煩惱與痛苦,當然也有歡樂。可是人的一生中,歡樂的時光又有多少呢?

子良書記還是醒了。他看了看穀雨,抬了抬腦袋想坐起來,然而,他已經沒有這個能力了。

穀雨用一隻手托住子良書記的頭,劉老師搖動病床升降把柄,搖到半躺半坐的程度。

「穀雨啊……」子良書記說,聲音蒼老,了無生氣。

穀雨的心呻吟了一下,叫了一聲:「王書記……」

子良書記定睛看著穀雨,良久,幽幽地說:「不能叫我一聲舅嗎?」

穀雨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睛,嘴唇蠕動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子良書記說:「你不要跟小婉一般見識,這孩子有點任性,受她爹的影響,有點大小姐脾氣。」

穀雨想說:「她豈止任性……」,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劉老師說:「這孩子心地善良,知道疼人!」

穀雨點點頭。

子良書記說:「這不能全怪她。當初她爹逼著她嫁給矬子,她是不願意的。可是她爹專橫跋扈,胳膊擰不過大腿。何況,他和我姐已經離婚了,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劉老師說:「不要完全怪人家,咱姐也有責任。」

子良書記說:「是啊,我想過,或許董家的不幸,根源就在咱姐身上。」

穀雨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子良書記的睿智穀雨是知道的,他崇拜子良書記。聽董婉媽說過與丈夫離婚的事,滿滿的怨恨。那時,董婉的父親是建安公司的頭頭,一個呼風喚雨的人物。子良書記說得對,董婉的大小姐脾氣就是這樣養成的。董婉自己也說過,在單位上沒有不奉承巴結她的。

董婉媽說,「我是屬馬的,屬馬的人脾氣倔,固執。侍候老侍候小,累沒少受,婆婆就是不待見。經常罵過來罵過去。你愛怎麼罵就怎麼罵,我一言不吭。罵得厲害了,我就提著包袱回娘家。婆婆嗓門大,我娘家是梁官屯,距離十二里,仍能聽得見她罵我。婆婆拿我沒辦法,就鼓動小婉她爸爸教訓我。我賭氣不理他,一賭就是十天半月。」

「所以,你爸爸就出軌了。」一次,穀雨對董婉說。董婉不這樣認為,她說她爸爸天生就是一個採花賊,隨她爺爺,她爺爺九十多歲了又娶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后老伴,天天早晨干那事。董婉說,「我爸爸當官,有權有勢,投懷送抱的有的是。後來跟姓孫的有了孩子,才跟我媽媽離的婚。」

現在,子良書記說到自己的親大姐,把問題說到實質上,穀雨不能不佩服他的洞察力。對於一個家族來說,給孩子娶媳婦遠比嫁女兒要大費周折。弄不好,會改變你的家風,顛覆你的基業,把一個家族引向衰敗。如此想來,穀雨反而堅定了與董婉分手的決心。

趁大夫查房的機會,穀雨告辭。走出病房,長舒一口氣。

回到作坊,鄧大夫給他的收錄音機就在辦公桌上。想起董婉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她爸爸身上的話,自言自語道,一個不善於自省的人,真的是不可救藥。因為你光是看別人的缺點了,便沒有時間檢討自己。董婉下面的話更證實了這一點。

「其實,穀雨真不是我要找的人。當時我也是跟閻老頭子慪氣,慌不擇路,飢不擇食,才主動把穀雨叫來,問他想不想娶我。我當時很天真,認為像他這個歲數,即便是個小生意人,也應該有些積蓄。沒想到他一貧如洗,現賣宅基地湊錢給孩子上學。現在,回想起他當時的落破樣,第一次來我家打牌時穿的那衣裳,我真是昏了頭了。」

聽到這兒,穀雨生氣地把收錄機關了。他悔恨不迭。怎麼遇上這麼一個不懂感情,不知感恩的人呢!是的,我當時是沒錢,錢都為妻子看病了。可是我給你的是什麼錢啊,那是賣宅子賣地的錢,是準備投資生意,振興家業的錢!

錢雖然不多,比起大款來微不足道,可含金量不低,因為那是我谷家的希望錢!

穀雨揪住自己的頭髮,拚命地揪下一把,狠狠地擲於地上。悔不該當初色迷心竅,妄發善心,鑄成大錯。

手機響了,是谷文軍。「大哥,我還欠你三萬是嗎?」

穀雨不假思索,說:「不要了,兄弟!」

說完,又後悔了。谷文軍欠的錢,就是賣宅基地的錢,憑什麼不要!

谷文軍說:「那不行,你現在在哪裡,我給你送去,順便把車贖回來。」

聽谷文軍這樣說,穀雨反而自慚形穢了。「真的,兄弟,不要了!」

谷文軍說:「哥,小弟感激你,你在哪裡?」

穀雨說:「在作坊。你在哪裡?我給你把車送過去!」

谷文軍說:「不用了,我馬上就到!」

穀雨來到院子,院子里靜悄悄。工人們已經歇了三天班了,之所以停產,是穀雨下的令,寧可三月分文不進,也要晾一晾董婉,不是給老蛋找工作嗎,沒錢!

穀雨來到谷文軍的轎車前,很長時間沒開了,覆了厚厚一層塵土。穀雨拎來一桶水,找了一條新毛巾輕輕擦拭起來。一邊擦,一邊想,「這谷文軍看來是發跡了,有錢了。這世間事,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也不要把誰看死了。」

院門外有汽車停下的聲音。緊接著門就開了。谷文軍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身材魁梧的高個子男人。

谷文軍說:「大哥,不要擦了,我到洗車的那兒洗一洗,順便打下蠟。」然後,指著高個子男人說:「這是滄州老酒的張總。這是我大哥穀雨!」

高個子張總握住穀雨的手,說:「久仰大哥大名!」

谷文軍說:「大哥,張總他們酒廠要搞一個專題片,想請大哥……」

沒等谷文軍說完,張總說:「潤筆的費用請谷兄儘管放心,包你滿意!」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穀雨有點發懵,說道:「不好意思,已經擱筆多年,恐難勝任!」

張總說:「谷老師謙虛了,誰不知你是名記者啊!」

谷文軍說:「大哥不要推辭了,張總還想聘請你委以重任呢!」

張總說:「正是,正是!」

穀雨說:「我現在俗務纏身,容后再議。」

張總說:「好吧,誠懇希望谷老師能為振興本市的經濟出把力!」

再推辭就顯得虛偽了。穀雨接過錢,把車鑰匙遞給谷文軍,說:「油滿著,開走吧!」

谷文軍說:「謝謝大哥!」

— 80

送走谷文軍和張總,連續接了五、六個客戶的催貨電話,穀雨的心發毛了,為自己賭氣做出停產的荒唐決定後悔不已。他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才十一點,便給工人們打電話,然而,能來的只有和姐與劉芝。其他人都找到新的工作,不來了。就是劉芝,也在給女兒看孩子,也來不了。

穀雨問劉芝:「孩子多大了?」劉芝說六歲了,在幼稚園病了,剛好,不想去幼稚園了。

穀雨說:「帶過來吧,我來打屜,有時間替你照看。」

劉芝問:「合適嗎?」

穀雨說:「有什麼不合適的,別看我是大老爺們兒,帶孩子不外行,我那倆孩子都是我帶大的,他們的媽媽有病,怎麼樣?個個優秀!」

劉芝的外孫女叫娜娜,剛開始跟穀雨不熟,不願跟穀雨玩兒,抱著劉芝的大腿不撒手,急得劉芝直叫,說:「我說不行吧!」

穀雨說:「別急!」便買來朱古力和各種水果。漸漸地和穀雨熱絡起來。穀雨又用嘴學敲鼓,小傢伙踩著鼓點跳起了殭屍舞,惹得大家都笑。

穀雨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兒,不光上屜出屜,還要管著配料和面子,撂下耙子就是掃帚,里竄外蹦,擠出點時間陪小娜娜跳殭屍舞。半天班下來,和姐和劉芝走了,穀雨往床上一躺真的成了殭屍了。可是肚子不願意了,一個勁兒地「咕咕」叫嚷餓。

平時,除了飯局應酬,董婉都會打電話來催他回樓上吃飯,那時還覺得有點心煩,大老遠的來回跑,就為了吃那頓飯,值得嗎?現在,董婉不打電話了,也不叫他回家吃飯了,不幹活,閑身子,悠哉游哉,隨便到一個小店吃一口,也沒覺出有什麼不好。可是幹上活兒就不一樣了,恨不得有人給送飯來,最好還能陪自己喝兩盅。

給兒子打電話,兒子說:「來我們這兒吃吧!」

穀雨遲疑了一下,說:「不去了,挺遠的,就近吃口算了。」

兒子說:「打電話叫外賣!」

穀雨說:「靠,你以為我是誰呀!」

兒子說:「你那個兒子老蛋不是天天叫外賣嗎?」

聽兒子這樣說,知道兒子心裡不平,突然就傷心愧疚起來。

這還是次要的。要命的是凌晨兩點還得起床走貨,真不願意動啊!但是,鬧鈴一遍一遍地響,眼皮睜了又合,最終還是極不情願地起來了。漆黑的夜,孤伶伶的人,一袋一袋的裝餅子。狗吠,汽車喇叭響,火車駛過,轟隆隆,刷啦啦,在大地的震顫中把穀雨的心帶向遠方。

「高姐,你在哪裡?」

送完貨回來,才四點多一點。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趕緊睡一會兒吧,卻睡不著了,醒盹了。於是,便打開收錄音機,聽董婉說話。

董婉說,「最可氣的是,有一天穀雨打電話說我是騙子,當時氣得我背過氣去。後來他才告訴我是小臧和楊金蘋說的。這倆騷貨,以為穀雨有多少錢呢,想勾引他。楊金蘋過去是開洗頭房的,也是離婚的。小臧就更別提了,是個吃人狼人的騷貨。本來我想跟穀雨分手的,為了證實我不是騙他,我咬咬牙接受了他。」

穀雨有點吃驚,當時小臧和楊金蘋確實是這樣說的。至於目的是什麼,壓根兒就沒想,便氣極敗壞地給董婉打電話,不光罵她是騙子,好像還罵她是婊子。董婉聽了當即嚎啕大哭,一頭摔倒在地上。被蕭老師(主動接替吳雄成了穀雨和董婉的媒人)和張老師兩人救起。

董婉說,「當時,張老師正給我介紹電業局的一個人,條件非常好,月工資開五、六千,一個女兒,房子車子什麼都有。可是蕭老師說,穀雨對你是真心的,賣宅子賣地對你,你若拋棄了穀雨,就把穀雨毀了。我和張老師都是為你好,你自己選擇。就是在這個時候,穀雨打電話說我是騙子、婊子,為了證實我不是騙子,我毅然地選擇了穀雨。」

穀雨內心感到酸楚,原來自己錯怪了董婉。後來,一次做完愛之後,又提起此事,董婉說:「我還相中你的身體,太棒了!」想起這些,穀雨感覺到渾身血液在奔涌,下半身開始膨脹……

上午,把市裡的貨送完,時間還早,穀雨把這些日子賣的錢數了數,也有四萬多塊。如果董婉母子不大手大腳,省吃儉用,照這樣幹下去,便會有轉機,年創利潤二、三十萬不成問題。現在董婉提出分手,太好了,我可以實現自己的目標了。有錢就是爺!穀雨決定到銀行開一個自己的帳戶,把錢存起來。

想到這兒,穀雨有點振奮了。當一個人為著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去奮鬥時,精力是充沛的,精神是飽滿的,鬥志是昂揚的。腳步歡快,口有小曲,連眼角的魚尾紋也是花蕊里的信子。

來到銀行,一位穿制服的大堂女經理接待了穀雨。當聽說穀雨是來存款,並且是一個私營業主時,眉開眼笑,說:「您開個黃金客戶卡吧!」穀雨不明就裡,問:「什麼意思?」不外乎是多多存款,每月達到一定的量,就可以享受諸多優惠待遇,比如來辦理業務不用排隊等。穀雨笑了笑,心想,銀行也學會以貌取人了,這世道,怎麼會變得這樣,俗不可奈!

加上谷文軍的還款,穀雨一下子存了十二萬元。拿著褐色有機玻璃一樣的銀行卡,在手裡掂了又掂。在心裡說道:「親愛的,以後會經常打交道了,以前是那個叫董婉的人,從今往後,就是你爺爺我了,記住,我叫穀雨!」

銀行卡當然聽不懂穀雨在說啥,在穀雨的手心裡,隨著穀雨的手動,像一個小精靈,可愛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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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漢中,曾任《棗花》詩社社長,滄縣文化館創作員,《渤海》文學季刊編輯,滄州市首界作家協會理事,省作家、企業家會員,八十年代,在《東方少年》、《詩神》《朝陽文學》《春風》《藍天》《滄州日報》、河北電視台等發表小說、詩歌。2015年創建「水晶詩園」及《一葦詩刋》,在報刊及網路發表詩歌近百首。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本期製作:冰藍玉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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