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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這件小事

DEPAPEPE - ARIGATOU

一個晦氣的比喻——婚禮比葬禮討厭。


親朋好友、領導同事都在,必須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瘋狂曬幸福秀恩愛。家長也盡展「人生贏家」姿態,摟著兒女彷彿懷抱奧斯卡小金人。面子的事兒容不得馬虎,必須未雨綢繆、千機算盡。


是啊,人們都享受被嫉妒的時刻。

「我要辦一場空前絕後的婚禮,讓閨蜜們只能模仿,無法超越!」
「我爸是領導,講排場。所以我在婚禮開始安排了紅歌大合唱。」
「換裝敬酒那會兒不能冷場,我們要安排互動抽獎環節,獎品要求一個字:豪!」


為達到獨一無二的效果,當事人跟策劃公司把腦洞開成了坑。聽朋友說,他目睹過最離奇的婚禮開場,是小兩口盤腿坐在大金鼎上,裡面有乾冰。兩人強忍咳嗽做冥想狀,在神叨叨的音樂結束后才睜開眼睛。


他們無形中揭穿了婚禮的真相——活脫脫的驚悚片啊!


鮮有愛情電影以婚禮結束。美國老電影《出水芙蓉》,讓男主在婚禮上倒大霉;《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同桌的你》,都以婚禮來埋葬初戀;還有個災難片叫《世界末日》,直接讓新娘跟別人睡了。幾年前做電視劇本,組長要我負責第八集的婚禮戲份,完成柏拉圖愛情的終極毀滅,好讓男主在第十二集另覓新歡。我說,這簡單。


畢竟我總給同學啊朋友啊做司儀,目睹的車禍現場能寫部長篇。

先講個引子,主人公是我朋友的兄弟。他在婚禮前一周跟我見面,酒過三巡才打開話匣子。


「哥們兒,實話實說,我害怕呀!」他一拍桌子,「婚禮不能有閃失,我本來就沒媳婦家有錢,這次更不能給人看低了!」


我笑了,說:「你放心,哪那麼容易有閃失。」


「誰說沒有!」他一副要死的樣子,「知道啥叫晴天霹靂嗎?我參加過一場婚禮,天氣不錯。剛宣布禮成,花門給雷劈了!還有,聽說過現場換新娘的嗎?我知道這麼一位,婚禮當天接了別的女的,把原來的新娘和他們家人都請走了,這事兒後來還上報紙了呢!」


我撫慰他:「不要把別人的負面經驗變成你的心理陰影。」


然而,不測還是發生了。婚禮綵排現場,他對著背景板痛哭流涕。


「怎麼會這樣!」


原定的背景板照片,是他們去三亞拍的婚紗照。豎幅照片寬度不夠,執行公司自作主張地把他倆摳出來,移植在橫幅的海灘風光照上。PS技術太惡劣,畫風從唯美范兒淪陷成鄉村系。


他氣急敗壞,揪著執行人員的脖領子,讓他們趕緊想辦法。之後,又轉頭看向我。眼神信息:你看吧,是禍躲不過。


他轉過身,失神地離開場地,然後,腿磕在鐵架子上,四爪朝天。


第二天,他西裝筆挺,一瘸一拐地攙著新娘踏上紅毯。觀眾們憋著笑,交頭接耳。


婚禮的壓力之重,非旁觀者能懂。好多年輕人說,要不是沖著父母,早就旅行結婚了,有那錢幹嗎燒在飯桌上?之後,便是身不由己。


再者,那麼多女孩兒一輩子夢想穿次婚紗,你還能讓人家死不瞑目啊?


Elsa,我同學的同事,是個名門閨秀。她從婚禮前一百天開始做倒計時。

例如,還有八十五天了,我成功減掉了三斤,餓得想啃筷子;還有六十天了,決定換套婚紗,原來那件看久了審美疲勞;還有四十八天了,緊張又焦慮,夢見婚禮辦不成了,醒來嚇哭了;還有十天了,誰能告訴我還要準備些什麼……


她終於熬到了當天。


婚禮流程共有二十二個環節,為保證正午十二點前宣布禮成,十點二十八分就要開始。她家庭勢力大,賓客們給臉,都準時到了,可新娘卻遲遲沒出現。


「再等等,新娘不滿意頭髮,在重新做。」督導跑過來叮囑。


又過了一刻鐘,督導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說新娘還在改頭髮,捎來了一段語音。她打開手機錄音軟體,播放給我聽。


「司儀您好,我是Elsa。一會兒正式開場,請您站在我們身邊兩米遠的位置,以方便拍照,感謝您的理解,辛苦了。」


簡直無語。我看看錶,快十一點了。雍容華貴的家長們已經沒有耐心表演優雅,一個個如坐針氈。可憐的督導使勁兒安撫他們,音響師的曲庫都放完了一輪。


新娘總算出現了,婚禮在十一點零八分開始。時間緊張,被迫砍掉了八個流程,一切加快進行。


越怕出錯越會出錯。給香檳塔倒酒的時候,她手一抖,酒瓶子碰了頂上的杯子,多米諾骨牌般地碎了一地玻璃碴兒。我緊急來了句,愛情的力量可以「摧毀」一切。


不,是婚禮的力量可以摧毀大腦。


Elsa在婚禮結束后,更新了網路日誌。


「瑕不掩瑜,這是我夢中的婚禮。也許從出生就一直在等,等了二十五年。今天,它完美地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她不是我見過的最誇張的女人。


你能想象,女導演結婚是什麼狀態嗎?


黃蘭,我們叫她黃導。全然沒有嫁為人妻的欣喜,頭天晚上綵排一直在大呼小叫。


「燈光不給力!舞台缺擺件!伴郎伴娘站位不對!音控台不要硬切,有個漸變過渡!」
她舉著流程表指點江山的樣子,跟工作狀態無異。新郎耷拉著腦袋在一邊嗑瓜子,咔咔咔,咔咔咔。


「你,別嗑了!再嗑換人!」


新郎一緊張,把瓜子皮吞了下去。


婚禮開始了,我把話筒遞給黃導。


「跟朋友們打個招呼吧!」


她忽然扭過頭,臭著一張臉嘟囔:「都說了,要漸變,別硬切,音控台沒長腦子嗎?」


新郎在旁邊不停擦汗,我友善地遞給他一塊紙巾。


禮成之後,黃導舉著酒杯到我們桌上,說:「今天工作基本圓滿,辛苦大家。」

完美主義的女孩兒是可怕的,她們有的純屬折磨別人,有的只是折磨自己,不小心殃及無辜。


小敏是播音系女生,她畢業后沒從事本行,基本功自然有退步。婚禮有好多同學來,她怕被嘲笑,臨上陣還在做口腔運動。


「八百標兵奔北坡,炮兵並排北邊跑,打南邊來了個喇嘛,手裡提拉著五斤鰨目……」
最感人的表白環節來了。新郎單膝跪地,舉起手捧花,柔情脈脈地說:「嫁給我吧,好嗎?」


如果小敏含淚哽咽著回應,我想大家都會哭。但她沒有。


只見小敏抬起下巴,臉頰飛揚,拿腔拿調地開了口,氣息充沛、擲地有聲。


「你的每句話,我都記在了心裡,請起來吧,我嫁給你……」


你能想象董卿主持春晚的那個狀態嗎?就是她。


後來,小敏追著新郎屁股後面問:「我表現得怎麼樣呀,老公?」


「相當掃興。」


看到這兒,也許你會感嘆:太奇葩了!


我幼稚地以為,上述的災難指數可以封頂了,直到主持了小芸的婚禮。

小芸的變態是集大成的,她身體力行地解釋了「天怒人怨」四個字。


在民政局登記,工作人員給證書扣上了戳。


「這麼快?聲音這麼小?跟電視劇里演的不一樣呀!」她不甘心地走出門,把結婚證扣在胸口,「老公,我們要有一場完美的婚禮,比電視劇還完美。」


她煞費苦心地從朋友中選拔了個頭最矮、相貌最殘的,做伴郎伴娘。之後,又拉著新郎試了千百套禮服,定了最漂亮的妝。小芸周密部署好每個細節,只待良辰吉日。


接親路上,新郎車胎爆了,怕小芸著急,電話里謊稱是出發晚了。車隊顛顛簸簸開進村,大家風風火火去迎親,看到的是小芸的冷臉。


「快錄像吧,一會兒來不及了。」她對攝像師說。


開錄一剎那,小芸臉色多雲轉晴。她用台灣腔嬌嬌嗲嗲地說:「好幸福哦,今天我特別開心呢。我脾氣不好,以後一定改。為了表明決心,我要送你個禮物。」說到這兒,她對伴娘甩甩手,繼續道:「對,我要送你個禮物……」


伴娘不解其意,在旁邊手足無措。小芸讓攝像師暫停,扭頭用方言咆哮:「你傻啊!不是告訴你禮物擱口袋裡了嗎!」


攝像師再開機,小芸突變和風細雨:「喏,就是這個公仔,跟你一樣可愛。當然,你送我的禮物才是最珍貴的。這枚全球限量的鑽戒,可是全球限量的喲!」她把手指頭杵向鏡頭,攝像師嚇得虎軀一震。


「老公,謝謝你,全球限量版,好貴的吧?」


我暗自嗤笑:「多少錢你不知道嗎?」


新郎扶小芸下床。她掙開他,理也不理。


「我們接下來要拍的鏡頭是,含淚跟父母告別。」她發號施令。


一把鼻涕一把淚,小芸抱著媽媽哭得傷心。大家正感動著,她忽然停住抽泣,扭頭對鏡頭說:「停!這條過!上路!」


車隊返回城裡,我們才知道小芸生氣的根由——頭車不是奧迪。聽說她全程閉目養神,沒跟新郎說半句話。


準時抵達草坪,偏巧天降大雨。小芸的壞脾氣飆至巔峰。她受不了那些聒噪的鄉下親戚們,提拉著裙子維持秩序。烏雲懸在她頭頂半天不散,婚禮只能濕漉漉地開始。


「好幸福哦,雨中的婚禮最完美了。」小芸對鏡頭笑吟吟地說。


終於禮成。小芸換身旗袍錄了段結婚感言,就回家休息了。新郎一個人留下,跟伴郎一起敬酒。


朋友們搖頭感嘆,今天的小芸不是朋友,不是新娘,只是個拙劣的演員。她太想做一個完美的夢,卻分分鐘破壞了現實。


多想問一句:小芸,你愛的到底是你男人,還是個破婚禮?


並非每場婚禮都是災難。我在農村有個乾妹妹,因為笑起來臉鼓鼓的,我們叫她「小蛤蟆」。


小蛤蟆是典型鄉下丫頭,蓬頭垢面不愛打扮,最大的興趣是幹活兒。有次大家逛玩具店捏橡皮泥玩,別人捏的都是小動物,她直接擀皮兒包了個餃子。


但小蛤蟆還是有粉紅少女心的,她寧可餓半個月,也要去看一場羽泉的演唱會。她如願以償了,卻險些被安檢人員抓走——書包里裝了把菜刀,是帶給北京親戚的。


小蛤蟆大學畢業就跟初戀分手了。她哭著說:「本以為會跟他結婚呢,哪怕找個操場交換個戒指都行啊!」


調整一年,她再度揚帆,找到了同舟共濟的伴侶。男孩很老實,喜歡洗菜、切菜,最大的愛好是照顧小蛤蟆。兩人決定結婚。

「哥,流程你來定吧!你有經驗。」小蛤蟆很信賴我。


我問:「你要穿婚紗嗎?」


她說:「當然,還沒穿過呢!」


我問:「婚禮在哪兒舉行?」


她說:「就在老公家大院里。」


我問「必須有的環節是啥?」


她說:「磕頭!」


我腦補著她穿婚紗給爹娘磕頭的畫面,說:「這不行,過於中西合璧了。」


小蛤蟆眼一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磕!」


純粹的鄉村婚禮很有意思,路上會有孩子劫婚車,刀槍棍棒明目張胆。為了躲開他們,大家凌晨三點起床出發,睡眼惺忪趕到新娘家。小蛤蟆像一坨安放在炕上的白饅頭,正打哈欠呢。


「你開心嗎,小蛤蟆?」


「沒感覺啊,我忒困。」


她抱怨,婚紗不舒服,站不得坐不得,還說,穿這麼粗,老公抱得起來嘛!


「抱得起來。」鞭炮噼里啪啦,男孩從大鐵門衝進來,齜牙咧嘴地把她撂到地上,自個兒也差點兒摔倒。


婚禮開始。音響師、道具師都是自己人,放眼望去就是個家庭大聯歡。


「我倆總算在一塊兒了,以後我要陪她一起看羽泉演唱會。」男孩哽咽著說,「還有……我倆不會說話,真心謝謝大傢伙兒,也要謝謝爹娘。」


牽手走到台下,嘭嘭嘭三個響頭,再起身已是涕泗橫流。家長們踉踉蹌蹌地跟兒女擁作一團,還狼狽地踩碎倆氣球。


小蛤蟆的婚紗裙上沾了泥水,臉上的妝也花了,像剛從溝里撈出來似的。她老公用厚厚的大手幫她抹淚,整條假睫毛都給搓了下來。


鄉親們哭了,流水席大廚也悄悄抹淚。小蛤蟆回屋換衣服,挽著老公胳膊在大樹下喊:「都吃好喝好哇,管夠!」


她大學同學驚嘆道:「好傢夥,真是簡單粗暴的婚禮……不過我喜歡!」


是啊,愛得夠堅定夠乾淨,所謂儀式,都只是陪襯而已。


不求完美的婚禮,才有可能是完美的。


小張想給老公一個驚喜,偷偷練了好久的大提琴。臨上場發現琴被誰踩了一腳,拉出來跟驢叫一樣。她堅持著上場,霸氣地說:「琴壞了,但我必須拉。這不是我的水平,回家修好了再給我老公表演一遍。」


可怕的噪音響起來,難聽得抓心撓肝。小張老公悄悄跟我說,他早知道練琴的事兒,只是一直不吭聲。演奏完畢,他一副聽到天籟的痴漢樣,擁抱了小張。

小李是個寵物醫生,他和妻子因為給狗狗治病走到了一起。他們把婚戒掛在兩條小狗的脖子上,完成交換信物的環節。妻子的狗臨陣脫逃,小李滿場大追捕,可算抱了回來。來賓們鬨笑一片,小李借題發揮地對新娘說:「你看,是我的,怎麼都跑不了。」

小趙是個浪漫的作者,八年前給老婆寫過一首情詩。婚禮當場,他被大家刁難,要求當場背誦一遍,不料剛兩句就卡住了。


「太久了都忘了,我又沒有七步成詩的才華,只好現場再作一首短的。只有六個字:我會好好對你。


現場掌聲如雷鳴。

婚禮,既要有約會般的隆重,也要有相處時的輕鬆。


別只圖面子,忘了裡子。最感人的戲份兒,不是極盡絢爛的演出,而是相愛之人的真情流露。

婚姻在紙上,愛寫在心裡。


我們幾個老朋友好久沒見了,約在火鍋店敘舊。


任先生和莫小姐姍姍來遲,他們結婚六年,現在二十九歲,還年輕著。


樣子沒什麼變化。任先生留著大鬍子,莫小姐頂著大腦門兒,他倆都穿著沒膝蓋的黑長袍,肅殺冷峻,像是來犯罪的。


「我倆上個月差點兒離婚。」莫小姐說。


她是小說作者,生活也跟故事一樣折騰。


大家停下筷子,準備勸解寬慰。莫小姐瞅瞅我們,撲哧地笑了。


「相愛的人不需要結婚證,我們就想玩兒個行為藝術而已。」


這恩愛秀的,我們險些吐血。

莫小姐的文藝是骨子裡的。她過去的人生是一部香艷浪蕩史,去西安烤過串去西單賣過鞋,前任遍布中華大地。如果不是遇見任先生,她有可能裸奔到南亞賣淫。


「小莫,你到底有過多少男友呢?」我問。


「好幾十個。」回答的是任先生,他胳膊肘碰了下莫小姐,「給他們講講你2005年那段兒?」


「閉嘴。」莫小姐阻止他,「太黃。」


這無疑是反常規的夫妻關係。酒至酣時,他倆跟我們分享各自的性愛逸事,偶爾互相補充,捧哏斗哏默契分明,像說相聲。


任先生和莫小姐的確不需要結婚證,紅皮白瓤黑字,太俗。他們大概永遠不會分開,脫韁又肯並肩的野馬,哪裡去尋。


任先生為莫小姐寫過一篇散文詩,大意是這樣的:

我聽了一首老神仙,我聽了一首輪迴間;你還是一粒小塵埃,你還是一個小女孩兒。你依舊孤傲地站在畫面中間,可是,我的姐姐,我們沾染了太多柴米油鹽。

Q先生和E先生是一對同志戀人。


E先生的母親早逝,父親在南方跟大兒子生活,沒婚姻壓力。


Q先生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父母和表妹每年來看他兩次,軟磨硬泡地催婚。


「你都三十五了,北京房子貴,咱就在老家找一個結了吧。」


Q先生一聲不吭地聽他媽媽嘮叨,只有在表妹插話時,會示威地咳嗽兩聲。


表妹的確討厭,她敏銳地發現了卧室的蹊蹺,刑偵天賦堪比福爾摩斯。她跟老兩口兒分析:「裡屋的床單被褥一直沒見換啊,哪次來都是新的。他跟那個E先生,不會是睡一張床,再布置出另一間來唬你們吧?」


逼供之下,Q先生招了。父母哭天搶地,把E先生推出門去。


「你們趕走他幹嗎,這是人家的房子!」Q先生惱怒。


無法招架不孝之名,Q先生還是去相親了。E先生得了抑鬱症,一天比一天瘦。等Q先生回來,他已經像只鬼了。


相親沒成功,表妹那又鬧離婚,全家雞犬不寧。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E先生說,「咱倆這家也十多年了,我早當跟你結婚了。」


Q先生淚流滿面,他從沒聽他說過情話。


幾天後,E先生過三十九歲生日。Q先生送他一份禮物。


是兩張手寫的結婚契約。


「曾經我還小,隨時想跑。現在我多開心看著你越來越老。」

我上次見Q先生,他仍然在跟家人周旋。他笑著說:「總會有辦法的,一切會越來越好。」


我家有兩個大木箱,紅漆銅鎖,是母親的嫁妝,舅舅親手做的。


裡面藏的陳年寶貝,跟箱子一般滄桑。生產隊大合影啊,我和我姐的滿月照啊,厚厚一沓黑白記憶。


「你跟我爸的結婚照呢?」我好奇。


「沒有。」母親語氣生硬。


我這才想起,不止結婚照,我連結婚證都沒見過。

母親恨父親,我一直知道。


他們的婚姻前半段,是窮,一串糖葫蘆分三天吃光,父親只留一顆山楂給母親。


他們的婚姻後半段,是苦,父親血栓中風加骨折,母親陪床伺候,洗腳水涼了燙了都要挨罵。


「等我死了,換個地方埋。」這是母親的原話。


一次偶然,我「找」到了父母的結婚照。老相冊第一頁是母親的照片,頭向左,最後一頁是父親的照片,頭向右。兩張照片各有一側邊緣是裁剪過的,拼上一看,是張完整的合影。


我緊張得直吞口水,在母親進屋前,把照片塞回原處。


是多刻骨的悔意,讓她拿起剪刀。


1978年到2015年,三十七載。他們從養雞改養豬,從養豬改種地,一起看著我跟我姐畢業成人。這情分已然太深,縱使再恨,在陰陽相隔后,也應該消掉了。


我沒見母親因喪夫落下半滴淚,但她時常會盯著空床發獃。


漫長歲月,才是契約的本質。彼此陪伴,是無法杜撰的事實。


母親打開箱子,從底下翻出個紅布包,綁著麻繩。解開結,裡面是兩張結婚證。


「過幾年,埋一起吧。」她低頭端詳著,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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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 yidianzixun 提供 原文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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