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懸疑電影《記憶大師》

軟科幻外套里的懸疑內核——評懸疑電影《記憶大師》

電影《記憶大師》劇照

1981年出生的導演陳正道，從國小習美術，很早就開始嘗試拍攝電影，2006年憑藉小清新影片《盛夏光年》在釜山國際電影節上嶄露頭角。但真正讓他獲得業界矚目的是2014年自編自導的電影《催眠大師》，該片一改其唯美清新的導演風格，是一部國內少有的懸疑片佳作。時隔3年，陳正道攜黃渤、段奕宏推出了《記憶大師》，仍延續「大師」系列的懸疑風格：劇情緊湊，疑團重重，被一些觀眾稱為「年度最佳燒腦影片」。

《記憶大師》講述的是一個由於男主角江豐錯置記憶而破解一起家暴案件真正兇手的故事。該片與《藍絲絨》《後窗》等經典影片一樣，依然利用的是一種窺視心理。但較為新穎之處在於，這種窺視跳脫了時間的限制，並不是對事件進行時的旁觀，而是由陌生人重新載入當事人的記憶，回顧過去的事情。在此過程中，記憶載入者並沒有事件親歷人的種種情感變化，一如真正的陌生的旁觀者。

影片一開始，男主人公江豐因為要與妻子張代晨離婚而選擇去做刪除記憶的手術，但張代晨告訴他如果要離婚，必須先找回記憶，然而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槍擊案，江豐錯拿了他人的記憶，而這份記憶竟是一位殺人兇手的記憶。

隨著劇情的展開，各鍾蛛絲馬跡的線索隨之出現，它們呈現在銀幕上，並不言語。正如在回溯記憶時，原主人沒有留心的地方，成為江豐再次進入同一段記憶時無法觸碰之處。而在這個過程中，觀眾可能根據現有的條件作出自己的推測：殺人記憶的確是江豐本人潛藏的記憶，只是在做記憶手術的過程中被遺忘了，或者兇手是刻意接近張代晨的醫生陳姍姍或是另一名家暴受害者——這是大多數觀眾的推測，因為與案情細節絲絲入扣，看起來最為合情合理。

然而導演給出了第三種解釋，記憶的確出現了錯誤，卻是一種時間上的錯位，同時存在於記憶中的兩起家暴案件，並不是同一時期發生的，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這難免給人一種為了反轉而反轉的感覺。同時，這樣的處理方式，並不能完美解釋前情中家暴受害人李慧蘭的關鍵台詞：「你讓我感到噁心」，也使得李慧蘭女兒的態度表現較為生硬——這不是後來用其坐過警車就能夠解釋的。此外，影片對於兇手為什麼要刪除記憶也沒有做出解釋，其個人動機並不明確，與江豐同一天完成手術且再次相逢的安排過於取巧。

《記憶大師》探討的是人類對待情感與記憶的一種態度，影片認為，人之所以對某人某事產生特定情感，是因為記憶，因此兇手才會因為植入了江豐的記憶，在最後關頭放他和他的妻子一條生路。因為記憶的錯位與重疊，記憶的擁有者會出現不同的情緒反應。張代晨一再強調江豐像變了一個人，正如同在監獄中的獄友在一開始不相信江豐是殺人兇手一樣，因為「你眼睛里沒有那種東西」。然而回憶起殺人過程的江豐，眼神變得冷峻凜然，因為記憶而改變了他原本的性情。

值得一提的是，江豐再次回到記憶中的案發現場時，因為與原主人進行了剝離，他得以在夢境中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回顧事件，在這個過程中，兇手突然直視鏡頭，與江豐即觀眾對視，眼神中充滿了兇狠的殺意，將影片懸疑恐怖的氣氛發揮到了極致。

《記憶大師》整個故事穿上了軟科幻的外套，又加入了真家暴的內核。正是因為兇手的眼睛里曾經有過那樣的東西，所以才會在類似事件發生時，成為殺人兇手。在記憶中的另一個案子里，因為是一家人，所以即便常年發生家暴事件，親戚朋友也無法干涉，一如家暴案例頻出的當下社會。甚至有的當事人自己也認為這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拒絕公權力的介入。對於家暴中的施暴者，導演本人也給出了自己的態度：李慧蘭的丈夫知道妻子不是自己殺的，卻認為不重要，因為妻子的確死了，他願意為了妻子的死與過去的錯誤入獄服刑。

然而略微諷刺的是，除了家庭暴力之外，婚姻也存在其他的不穩定因素。在江豐大獲成功的頒獎晚會上，江豐的母親作為家庭外部力量，越過兒子江豐，催促兒媳張代晨趕緊懷孕生子，於是張代晨只能拒絕新的工作機會，獨自承擔備孕帶來的肉體與心靈的雙重艱辛。

張代晨因為家庭放棄了自己的寫作事業卻心有不甘，可她並沒有成為一個紅袖添香式的傳統賢內助。婚姻中雙方都感到疲憊，可以說這樣的犧牲是毫無意義的。同時，影片中在記憶都可以通過手術自由存取的年代，不孕不育問題卻仍然得不到解決，甚至，兩個情義相投的愛侶的聚散也因此變動，不得不說是個令人啼笑皆非的設定。

陳正道是一個非常具有形式感的導演，可以說在這部影片中，視聽語言具有強烈的個人風格。知名作家江豐的家，是可以觀賞美麗江景與夜景的現代豪宅，重要場景地海塘新村28號則是一個長滿蘆葦、具有濃郁鄉村閑趣的藝術場所。完成記憶手術的醫院用金屬製品、黑衣人和大量白色來打造後現代感，與之對比的則是充滿19世紀英美風格的警察局。

然而過度形式化的背後，難免出現一些前後矛盾之處。例如裝修風格明顯屬於古典審美範疇的警察局，其收押室是一個全封閉且空曠的地方，犯人被關押在屋子中間的玻璃房間內，如此設置多少有些歐美後現代主義風格；而與之相對比的是則是相當落後的審訊室，白色的小方瓷磚上滿是常年未清洗的油膩痕迹，正如大多數東南亞影片中所展示的那樣。此外，江豐在查找另一個受害人檔案時，導演特意用了一段類似於交響樂的背景音樂，但與其時的劇情發展和人物動作並不完全貼合，難免有故弄玄虛之嫌。

雖然《記憶大師》並不是一部技驚四座的頂級影片，但在目前良莠不齊的國內電影市場中，卻依然是一部能夠值回票價的懸疑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