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口述史 [一]

我的家鄉

高原明珠——貴州安順普定夜郎湖

雲貴高原上奔流的烏江，在地勢以及人工輔助下，在普定縣境內，形成雲貴高原上第二大人工湖，成為雲貴高原上耀眼的明珠，鑲嵌在雲貴高原貧瘠的土壤上，因其處於古夜郎國之區，取名——夜郎湖。在這耀眼的高原明珠旁，坐落著一個個小村莊，我的家鄉龍場，便是其中的一個小村莊，共飲夜郎水，共看夜郎景，春看李花飛舞，夏看綠湖蕩漾，秋看金稻搖曳，冬看細雪湖光，便是我們一年大致景觀。

我的家族

天王旗胡氏

我家原住普定天王旗，在大約一百五十年前，由於族中人口太多，且雲貴高原山多地少，土地較為貧瘠。在土地分配嚴重不足，糧食產量不足的情況下，無奈之中，一部分族人必須搬離天王旗，去到人口較少的龍場投奔外家陳氏。

龍場地理位置更為偏僻，未開墾的土地較多，所以龍場大多數人家是搬遷過來的，村莊主體處于山腰，背靠鬱鬱蔥蔥的深林。前面已經提過這裡離夜郎湖很近。

老祖宗在這裡生活，到我太爺爺這輩又分為三家，但三家從未分開，每年大大小小節日，必集聚一起。因為同一個祖宗，同一個姓氏，即使血緣愈發淡薄，但還是緊緊依靠在一起。但每年清明節，還是要回天王旗拜祭祖先（但這是后話了）

爺爺輩的事

經歷滄桑與磨難的老人們

我的爺爺胡家興，出生於1940年，爺爺是他兄弟姊妹中最小的，我記得寫族譜時有家有、家明，家亮，據爺爺說，這幾位爺爺都沒有娶妻生子就去世了，因為當時的醫療水平太差了，那個年代，生病只有土醫生，有一些偏方，但效果一般不佳，生病能活與否聽天由命。

爺爺出身於動蕩時期，那時候的貴州還好，因為處於西南內陸地區，日本軍隊並未入侵過來。只是那時土匪橫行，地主也有，等到新成立后，全國掀起了打土匪，鬥地主，分田地的高潮，在爺爺 9歲時，為了攻打土匪——李明山，解放軍來到龍場，停駐了幾天，聽爺爺說，解放軍曾在我家屋檐底下歇息（解放軍有規定不能擾民，故沒有進屋）。

當時為了攻打土匪，解放軍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離我家不遠的文家橋，土匪埋伏在文家橋，襲擊了紅軍十幾位解放軍。至今在文家橋，還保留十幾位紅軍的烈士墓。高高的烈士墓還在那裡聳起。

在爺爺的心裡。王若飛是家鄉的英雄，在我和哥哥姐姐小的時候，爺爺總是給我們說起這位偉大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故事。從王若飛地主家庭，到貴陽達德求學，出國留學日本，法國。爺爺輩中比較有見識的人都說：「如果沒有四八空難，王若飛會是我們祖國響噹噹的外交官，那安順就會比現在更為富裕。」

大鍊鋼鐵時期，爺爺還只有十五六歲，他還清楚的記得，每家的鋼鐵鍋要上交，大家都知道趕超英美，（在我就讀的安順一中，一所擁有百年歷史的高中，在六百多年的古槐下，在勿忘國恥碑旁，學生停課，架起了鍋爐，大鍊鋼鐵）。

爺爺的母親知道讀書的重要性，在家境並不富裕的情況下，堅持供爺爺讀到師專，聽爺爺說，當時普定縣有師專，考上的人相當於國家的人，一畢業就分配當老師，就是有鐵飯碗的人了，但當時國家提倡生產運動，爺爺那一輩考上師專的都解散回家搞生產。在集體化運動時期，爺爺憑藉會寫字算術，擔任了硝硐區的書記，組織大家的生產活動，在三年經濟困難時期，村民仍在集體食堂吃飯。但已經沒有以前的米飯。取而代之的是也野菜糰子，奶奶說那三年的糧食關餓死了好多人，現在給豬吃的他們當時也吃，而且有就很好。

爺爺和奶奶屬於自由戀愛，奶奶家離龍場比較遠，奶奶到親戚家認識爺爺，說起我的奶奶，也是一位可憐的人兒。聽奶奶說，她三歲失去母親，幾個哥哥也都在未成年時去世，當時的人成活率太低了，在她小的時候，她父親輩的幹活，必帶上大煙，比如插秧時，正插到一半，突然風急火燎的跑到田埂邊上，抽上幾桿煙，才又精神奕奕的去幹活。

奶奶經常給我說：「老子3歲就沒了娘，還不是繼續照樣活著。」這些話我從未多想，但現在細細想來，那個可親的她是經歷了多少的滄桑，才能對她的孫女輕鬆地說出這樣的話。

在文革時期的他們，我不得而知，父親也不知道，但從另一個村莊的外婆那兒。我大致知道文革時期的他們。聽外婆說。當時在他們村裡。流行分幫派。記得外婆是和他們村口的苗族，結成同一派。不同幫派之間相互監督。在不太識字的情況下背毛主席的畫，有些家裡貼著毛主席的畫像。

外婆說當時的人們拉幫結派，互看不爽。有時還會約群架，在玉米快要熟的階段，突然間發了瘋似的，把玉米砍了，只為了約群架，當時誰要是犯了錯，村裡是有權利把他綁起來吊打的，進行公審。

從外婆家那兒以及我小時候家裡的毛主席勳章，毛主席畫像，還是可以知道在龍場。文革的大風還是席捲了的。

每次問起爺爺關於毛主席的事，爺爺都會對他大家讚美。說文革只是他的一個錯誤，沒有毛主席現在不會這樣。我很佩服爺爺的這一點，外婆的評價也差不多，應該是那些經歷過傷痛的老人們，更能客觀看待政治人物。且爺爺輩的老人對林彪從來不會一味批評。而是肯定了這位開國的上將的功績。

經歷了那些風雨變動。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開展，爺爺奶奶在1980年左右，做起了麵條，在一個叫做加工坊的地方，做起了麵條，加工坊是由胡氏一家所共同搭建，那時的麵條是小麥與鹼來做，沒有大機器，全靠手工做面。當時除了種地，每周三和周六要停下農活做麵條。

做麵條一直到了2007年，持續做了將近三十年。

圖為爺爺與侄子

我的父輩

爺爺奶奶共有五個孩子，前三是男孩。我父親排行老三，下面還有倆「孃孃」，爺爺奶奶比較重視教育，五個孩子都讓讀書。大伯考起了公務員，二伯在二十幾歲就去世了，說起二伯。那就話長了。

二伯小名感年，聽爸爸說，二伯及其有個性，穿著長長的大衣，披肩長發。村裡的老人都說他很伶干（禮貌），二伯不喜歡讀書，很早就娶妻了，留在家裡幫忙做麵條，（抱歉，二伯去世的原因我不想寫）。二伯去世時，二伯母懷著堂哥。

二伯的去世給爺爺奶奶帶來沉重的打擊。當時大伯已經考起了公務員，爺爺奶奶就讓我的父親回家做麵條，照顧二伯母。在學校成績一向不錯的父親失去了他人生第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當第二次機會來臨，可以參軍去外省，父親積极參与。不想錯過這次機會，但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的奶奶，不願讓小兒子出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父親失去了這次機會。

在後來，父親與母親結婚，生下了我們。在這二十年間，他努力過，做各種生意，出過遠門，上過高架。下過礦井。最終還是回了家。

其實在浙江的他發展還是不錯的，但那幾年，奶奶的身體愈發不好，他想留下來照顧爺爺奶奶。他改變命運的方式也便寄託到了我們。他說，只要讀，就一定支持我們。也許，是想把他以前的夢給補回來。但主要的還是希望我們打破桎梏，改變命運。

家族雜談

住房：小時候，我們一家人和爺爺奶奶住在石板房裡，石板房，顧名思義，是由石板所蓋，家裡的石板房，牆身由石頭所砌，石板蓋頂。聽奶奶說，這砌牆的石頭大多數是爺爺從鄰村青杠林背來的。每塊石頭的背後，都是辛勞的汗水。

房屋的地基由巨型大塊的石頭組成，大約高出房子一點五米，由一步步長條石梯連接。一步一步登上「騰口」。騰口兩側有方型石凳。正對樓梯的，就是主廳了，客廳中擺放神榜，上面用紅色的紙寫諸如：「天地君親師」之類的話。每逢過年過節必須在這擺上紅蠟，點上香，就連殺雞的時候。也要對著神榜殺雞放血呢！

房屋比較高，大致7，8米高，石板房空間較大，就在除了主廳的兩側，用木板構建了兩個小平台（類似兩成層樓），但主要用來堆放糧食和雜物，想要上去，就要爬木梯。

這樣的房屋冬暖夏涼，且就地取材。非常適合居住在山區的人們。

節日與風俗：在我家族中，農曆五月二十八。要過豬王菩薩節，傳說這一天是豬王菩薩的生日，家裡養豬的人必須設酒殺雞，準備好酒好菜供奉豬王菩薩，以此保佑農家人養豬白白胖胖，一年養殖順利。

農曆七月十四，即鬼節，在七月十四的前一個星期，必須把祭祀逝去的親人，家裡有一張榜，上面寫著胡氏先人。每一個輩分的寫在一起，四周是二十四孝圖。在吃飯之前，必須點上香，擺好板凳，靜待幾分鐘，摸估著燒紙錢，如此持續一周，在這一周里，還要寫包。用專用的紙寫上親人的名字（稱呼以寫包的人算）、年月日、幾封包 、寫包人，抱著紙錢。

等到七月十四那天，捆在一起，中間夾著大馬和馬夫。燒給他們，做完這些，還要燒上一捆香，沿著寬闊的馬路插在路邊，指引他們回去的路，香插到哪兒，就相當於送他們到哪。在村裡，基本所有的人家都必須過鬼節。

水井與洗衣:在夜郎湖附近的我們，飲用水大部分來自夜郎湖，但華家水井和月亮水井的水更為清冽。夏天。爺爺奶奶總會讓我去打點井水過來。華家水井四周環繞竹林，水源來自溶洞。月亮水井因其井身圓月型而得名。

在沒有洗衣機的年代。每家都有一個搗衣棒，天氣晴朗，就到夜郎湖畔河邊洗衣，洗完衣服直接在河邊的植物上晾曬，去河裡玩一玩。捉魚蝦，洗個澡，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收衣服。

傳說與「迷信」：爺爺總是給我們說關於「土木家」的傳說，這土木家，是清朝乾隆皇帝的親戚，負責收夜郎的租子，在龍場的山腰，有一個叫花園裡的，據稱是土木家的花園。這土木家有一個女兒長得超級丑，據說沒有男人肯接近她，她又經常仗著她父親的權勢，強搶民男，直到外地來了一個長工，把她給收復了。故事到這也就停了。但爺爺說，土木家確實存在，但他家最後怎樣大家就不得而知了，有時候開玩笑還說在這專找他的墳墓，找到就衣食無憂了。

神仙洞：在龍場旁另一座山，有著一個天然的大溶洞，裡面是有水，但具體水怎麼樣，沒有人敢進去看過，在乾旱時期，奶奶和幾個姨婆相約，帶上雞蛋，投入山洞水中。以此祈求下雨。

屠龍劍與土地廟:注入夜郎湖的小河上游，有一座石橋，橋下掛這一把劍，據說是防止漲大水，用來震懾水龍的，橋的旁邊就是土地廟，供奉土地公公，那家孩子生病，大人要在土地廟附近立生機。燒上香，擺上食物，如果孩子被嚇到，就要倒水飯，叫三魂。

本文原創公眾號：燧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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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南理工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