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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批評 | 吳寶林:與歷史「接上了頭」 ——閱讀陳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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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陳明忠說「我和陳映真的認識是最關鍵的」。不同世代的理想主義者在促生「理想主義」的時代里在獄中相遇,「接上了頭」,這不僅是人事上的熟識,更是內在歷史經驗的連續與連帶。人們對自身歷史的認知會受到固有問題架構的局限,並非因為身處第三世界就「天然」具有認識第三世界文學的眼光。我們對歷史的探求肇始於現實狀況的某種刺激,但如果直接追求「當下」的歷史回聲,向歷史求助現實的對症藥方,或是話語或修辭的「立即有效性」,而忘記了歷史本身的複雜與固有問題架構的限度,就會給人重彈「老調」之感。

大時代呼喚真的批評家

與歷史「接上了頭」

——閱讀陳映真

吳寶林

去年在三聯書店旁聽了陳明忠先生《無悔》的新書發布會,現場問答內容也讓我想起幾年前集中閱讀陳映真作品的經歷,以及陳光興先生在上大開設的「陳映真文學與思想」課程帶來的情感攪動與思想衝擊。諸如「分斷體制」、「省籍問題」、「白色恐怖」、「政治犯」等陌生、「熟悉」又新鮮的概念,它們與歷史政治現實,在文本細讀與場景還原中同時並置在視野里,要透徹理解並非易事。因為關注他者的歷史狀況,如無充足動力,很難真正納入到自身的思考脈絡中。

《無悔》

在《無悔》中,陳明忠生動的回憶與講述,猛然將我拖回到過去閱讀陳映真的經驗里,那些模糊、懵懂、似是而非或似非而是的碎片也開始在思維里衝撞起來。陳明忠說自己第一次出獄后才看到陳映真的小說,而陳映真在獄中與老一代政治犯是有直接接觸的,「五十年代的老政治犯也和青年一代的左派通過各種方式接上了頭」,陳明忠說「我和陳映真的認識是最關鍵的」。不同世代的理想主義者在促生「理想主義」的時代里在獄中相遇,「接上了頭」,這不僅是人事上的熟識,更是內在歷史經驗的連續與連帶。如果對照《無悔》中提及的「土左」與「洋左」問題,如「七十年代以後左轉的台灣左派,不夠了解現代長期經歷的痛苦」,「常常犯了這種輕忽歷史的毛病」,那麼與歷史「接上了頭」的意義也就凸顯了出來。

陳明忠

這種思想狀況同樣體現在近年來「台社」知識分子的自我反思中。趙剛先生在致「台社」同人的一封公開信中,就非常深刻地分析了以「先鋒」和「介入」(「立即有效性」)為特徵的知識狀況的核心,就在於「歷史的無關」。空間想象上的逼仄,同時會造成對自身歷史的扁平化理解,也就排除了歷史的縱深感,不願回顧就在身邊的「歷史人物」以及他們的探索和思考成果。在這種狀況下,「歷史」就淪為工具,成了「外部」,喪失了內在於知識者思想脈絡的可能性。

因此2008年之後,「陳光興與趙剛各自對陳映真文學與思想的研究,則企圖經由陳映真具有深刻思想內涵與歷史基礎的文學創作,重新面對與整理台灣當代歷史,併發掘一種真正在地的思想資源」,從而「不得不重新認識,乃至這整個區域的近現代史」(趙剛)。至少就我而言,直至讀到趙剛先生的文章以及《無悔》,記憶中閱讀陳映真作品的那些零散的經驗片段,才剎那間有了激活的動力和意義,當然同時也處在不斷揚棄的過程中。或許由於巧合,當年參與課程的大陸學生(就我而言)其實並不熟知上述思想背景與知識狀況的轉換,如「歷史轉向」的知識探索(趙剛),就莽撞地試圖從陳映真文學文本中解讀出「歷史」,發揮一點文學審美的技能,再串聯一些所謂真實歷史。但又對所謂「歷史背景」並不熟悉,對這些知識分子的焦慮心態或批判指向也毫無實感。

陳映真

說實話,當時我確實無知地疑惑過,「陳映真不是你們自己人嗎?為何還要說回去重新闡釋?」現在才明白知識狀況的複雜以及知識操練的「積習」(魯迅語)具有的限制性,原來人們對自身歷史的認知會受到固有問題架構的局限,並非因為身處第三世界就「天然」具有認識第三世界文學的眼光。我記得當時自己提交的論文一個潛在的論述前提,就是試圖以「文學性」的審美品質將陳映真的左翼文學重新合法化,並有意與一般左翼機械教條相區別,說明自己當時的思考並沒有進入到上述「歷史轉向」的知識探求中,反而是在大陸文學歷史經驗中藉助對岸世界反過來觀照自身而已。這應該就是一種錯位吧,今天因其他的閱讀契機才醒悟到,或許也為時不晚。

但這個錯位的切身經驗與上個世紀陳映真某次演講之後的遭遇不同。周良沛先生曾寫過,講座之後有兩位同學問他:「陳先生的演講,怎麼使用我們五六十年代所用的革命辭彙之頻率那麼高?比老幹部還老幹部!」所謂「老幹部」的說法就成為陳映真在大陸的一個標籤,「錯位之旅」似乎不可避免。對大陸學生而言,思想政治教育已經制度性地成為一種「常識」,對此的情緒反應一般都是淡漠或反感。但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們貌似「自動」就具備政治經濟學的分析能力一樣。我記得黃宗智先生在一篇比較中美研究所教育差異的文章中也提及了其中的利弊。當然他主要是從「利」的角度說的,就是那種貌似「自動」(且是集體性的)具備的政治經濟學的知識結構,對學生們從事學術研究的潛在益處。我不敢說自己「自動」或潛在具備這個能力,只想說,那些「革命辭彙」離我們身處的真實世界並不遙遠。馬克思或德里達講述的「幽靈」一直在重返,始終在遊盪。這個世界的「表情包」也只有扭曲變形、易裝cosplay才有「斗圖」的動力,「幽靈」不正是「讓一部分人先」恐懼起來,讓另一部分人再「身入於驚濤駭浪以應事變」嗎?

近年來,文學研究的「歷史化」或「重返革命現場」也成了一個研究趨向,年輕學人中普遍有這樣的探求動力。但如何才能避免又一次的「錯位」,確實值得細細思量。對歷史的探求肇始於現實狀況的某種刺激,但如果直接追求「當下」的歷史回聲,向歷史求助現實的對症藥方,而且是話語或修辭的「立即有效性」,而忘記了歷史本身的複雜與固有問題架構的限度,就會給人重彈「老調」之感。在某次答辯會上,不只一位老師將這種研究趨向等同於新的「學術風潮」,認為這是年輕世代與老輩學者之間的代際鴻溝。這種狀況很有意思,就像周良沛當年遭遇到「年輕學生之問」,現在反倒是年輕一代遭遇到「師長輩之問」,並且「質問」所使用的話語方式也是一樣的:「看你們的論文,感覺你們這一代怎麼又回到了五十六年代的立場了?」「你這個論文讓我想起七八十歲老先生們的寫作方式,和你年輕的年齡不太符合。」這不僅是現實之問,也是歷史觀念與意識形態之問,將上個世紀末的「學生之問」與今天的「師長輩之問」並置在一起思考,是值得深切體會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是不得已的解釋,但我們直面問題的方式是有多樣性的,抓到「真問題」就不會陷落到歷史宿命論里,如同在井中抓住繩索。而在知識上批判「歷史終結」,但日常生活上卻不斷複製、尊崇著歷史終結式的生活方式與想象方式,這種撕裂在學問之道上也是有趣現象。

由於閱讀陳映真及其相關論述,這些思考其實都有現實意義。如果我們能在知識上避免挪用,在提問方式的激進(即徹底)上避免概念式的回收問題,那麼一系列的二元化思考就會不攻自破。如同內與外、身體與靈魂、現實與歷史的區分,就不再是一種對峙,而是如齊澤克論述謝林的「有機整體」一樣,不是由上述兩個互補成分組成,而是在這種二元部分基礎上「再加上一種擾亂有機整體的雙重增補構成」的。意識形態的基礎是這種「幽靈增補」,一種「偽物質性」,具有批判性的分析或可從這裡出發。而只有真正參與到歷史社會變動過程中的主體才會是真正歷史社會的主體,這與旁觀歷史社會進程的主體有了巨大的區別。就如同梁啟超在《過渡時代論》中所言,「坐於廣廈細旃以談名理,與身入於驚濤駭浪以應事變,其道不得不絕異」。

再回到陳映真的文學世界,在最初閱讀時,我思考的是短篇小說藝術的形式美學如何承載宏大的主題,如何處理得當更能見出短篇小說形式美學本身的柔韌度。在陳映真的小說美學中,這種柔韌度體現在多方面,如主題的駁雜、歷史的象徵隱喻、記憶結構或回溯性敘事等等。如《夜行貨車》,與他從前以象徵、隱喻手法處理小說主題不同的是,在這部小說中,明顯有著寫實主義的味道。作者直接將跨國資本與台灣經濟社會發展作為大的背景,並以在這種商業時代潮流中浮沉的人物為主角,解剖他們的愛欲,又牽連出民族自尊與個人尊嚴之間的複雜關係,也批判了台灣資本主義經濟上升時期某種病態的社會狀態。作者把擅長隱喻的筆法糅合進寫實的主題上,更加相得益彰。《將軍族》中,既纏繞又疏離的敘事狀態,讓讀者更好體會時代重壓下小人物的悲情與喜樂,感情微妙,文字克制,凄厲中有溫暖,死亡中有生的氣息。而《兀自照耀著的太陽》所涉及的「人」的問題,生活方式的問題,以及不同「族」(階層、階級)之間的關係問題,也是作者一直試圖通過文藝的方式努力加以探究的。《趙南棟》處理了1950年代被壓抑的歷史,沒有這個視角,這整整一個世代的苦難與奮鬥或成枉然。意味深長的是,小說中,趙慶雲真正「把歷史講出來」的時間正是死亡逼近時的迴光返照,是處在生死之間的幻覺狀況下,歷史人物才真正登場,併發出聲音。趙慶雲也終於從這種講述「不可講述的歷史」中得到了解脫。對陳映真而言,唯有寫作才能把這種焦慮和苦悶和社會關懷凝結在一起。就像他以後辦《人間》雜誌,研究政治經濟學,搞社會運動等等,這些「形式」其實都是內在地統一於陳映真的藝術世界中。

如同《趙南棟》中歷史「不可講述」的苦悶心情,在《無悔》中,陳明忠回憶自己當年在綠島獄中通過「中央日報」讀到大陸的「傷痕文學」時,他「不知道的革命為什麼會搞成這個樣子,痛苦到幾乎快活不下去」。所以他出獄后就狠命地研究歷史,試圖找出原因,「否則我覺得自己白活了」。陳映真當年面對想象與現實的落差時,或許也會有此心情吧。今天我們體會這些心情,不是為了否定或肯定什麼,而是直面這一觸動人心的問題。當讀到《無悔》中這樣的心情告白,總有一種巨大的歷史空虛感襲來,要抗拒這種空虛靠什麼呢?革命者「被迫建造紀念碑,以紀念他們自己的革命歷史」,在「后革命」的語境下,會是所有人的命運嗎?在何種支點上找到新的認同,不僅與歷史「接上了頭」,而且與不同地域的同時代人「接上了頭」,這是今天活著的人的歷史使命。

2017年1月20日夜,匆匆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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