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丨何為當代藝術？當代藝術的價值是什麼？

當代藝術的界限已越來越模糊，裝置藝術、行為藝術、觀念藝術、跨媒介藝術……即便如今當代藝術的表現形式越來越多樣，也越來越寬容，但是關於它的爭議卻從未停止。最近木木美術館創始人之一的晚晚與浙大教授黃河清就針對於當代藝術表達了各自的看法。

The boundary of all kinds of contemporary art forms is becoming much more fuzzy these days, involving installation art, performance art, conceptual art, cross-media art...... Even though the manifestations of contemporary art are increasingly various and people become gradually tolerant of them, the argument about it, however, has never stopped. Recently there is exactly an incident that the founder of M_WOODS Wanwan and a professor of Zhejiang University Huang Heqing showed their different opinions of the contemporary art.

丨一場關於當代藝術的爭議丨

最近針對黃河清教授在青年網路公開課中批判當代藝術這件事引起很大的爭議。作為木木美術館創始人、青年策展人的晚晚在微博中公開發表言論，指責黃河清教授的言論十分荒唐，並且直指「請問浙大黃河清教授真的適合當教授嗎」在這場爭論中，雙方各持己見。

▲晚晚微博

▲晚晚微博部分截圖

在黃河清教授的演講中，談到了他認為的當代藝術的特性：日常性、雜耍性、受操縱性、股市投機性、宗教性、政治性以及低俗幼兒性。然後逐個分析，有理有據。他認為當代藝術並不是一個時代的概念，所謂的當代藝術就是指超越了繪畫之後的那部分所謂的藝術，傳統的繪畫，雕塑並不能叫做當代藝術。當代藝術就是裝置藝術，行為表演，影像這樣的表現方式，並且當代藝術中作品的重要性越來越低，解釋說法越來越重要，所以可以說賣的並不是作品，而是觀念。縱觀黃河清教授的觀點就是當代藝術並不是藝術，他曲解了人們的審美，他認為杜尚就是一個混混，並不能稱之為藝術家，並且拿出杜尚的代表作《泉》分析；但是在視頻中黃教授也表明，他欣賞抽象派的作品，比如趙無極的畫作他就很欣賞。並且黃河清教授講到他非常欣賞的中庸之美。黃河清教授認為當代藝術作品已經不單單是一個藝術拼了，它基本上就是一個投資產品。他講述大部分的藏家把它買回去放在倉庫，過幾年拋出來，獲得一個更好的價格。當代藝術並非真的什麼人都是藝術家，什麼東西都是藝術品。決定誰可以是藝術家、什麼東西可以是藝術品，實際上是一個小圈子的人在控制著。這個小圈子的人就像一個黑手黨，全世界就30到50個人。他們是大畫商、大收藏家、大博物館館長、大文化官員、大藝術批評家……是他們控制了全世界所謂「當代藝術」的遊戲規則。

針對於黃教授提出的種種觀點，晚晚也發表了她的看法。她認為黃教授對於當代藝術的定義就是存在偏差的。晚晚認為在當代藝術是包容的和開放的，並沒有特定的排除過某種藝術形式或者是媒介。並且針對於黃河清教授指出的杜尚作品進行了回應，她說在當代藝術作品中每件作品最重要的是精神創作，而非形式，並且在杜尚之後，藝術的媒介豐富起來了。晚晚表示當代藝術從未失去過審美，只是每位藝術家的創作方向都不盡相同，有些是在可被知範圍內所進行的關於審美的藝術實踐，而一些則是在對審美的邊界不斷地做出試探和挑戰。而黃河清教授所提出的股市投機性，晚晚回應道，任何人如果決定把某件藝術品當成投資品去看待，是不論古今的。

熟悉晚晚的讀者都知道晚晚是當代藝術的擁護者，而黃河清教授是當代藝術的批判者。對於這場言論，我們無法去斷言誰對誰錯。但對於當代藝術本身還是我們非常值得探討的話題。隨著藝術展覽的日益增多，「當代藝術」逐漸滲透於我們的生活，而不再僅僅是新聞報道中與我們無關的天價物件。不過相同的是，我們對於當代藝術的認識依舊沒有多少。所以，今天《藝術市場通訊》就晚晚與黃河清教授爭論的觀點展開，與大家來聊一聊何為「當代藝術」。

丨當代藝術的定義及發展歷程丨

當代藝術的定義不能用三兩句話來打發，因為它實在是邊界模糊，而且手段任意，它不僅沒有一個屬於自身的風格，也不存在共同的美學主張。

當代藝術最早起源於西方，「當代藝術」在時間上指的是今天的藝術，在內涵上，主要是指具有現代獨立精神和獨立品格，語言的藝術。之所以現在的展覽普遍地採用「當代藝術」的提法，是因為「現代藝術」一詞容易與「現代派」藝術相互混淆，同時「當代藝術」所體現的不僅僅只有未完成的「現代性」，還有藝術家基於今日社會生活感受的「當代性」感受和精神傳遞。藝術家置身今天的文化環境，面對今天的現實，他們的作品必然反映出今天的時代特徵。

當代藝術因為方式之多，門類之廣，聯繫性之複雜，使得它不再是一種純粹意義上的「主義」，因為它既沒有統一的理論、領導人物，也沒有清晰的走向，所以當代藝術的發展充滿了不確定性和非連續性。眾所周知，現代主義誕生了諸多的藝術流派和風格，儘管這些流派之間並沒有相連接的共同點，它們整體上表現出寬泛的多樣性，但是我們仍然可以抽取式的去總結一些關於現代藝術的共性。無論是色彩的狂放不羈，還是形式的諸多變換，亦或是對於非理性和荒誕的謳歌，我們總可以在這其中感受到現代藝術的藝術家所表現出的一種悲觀失望的情緒，以及其中蘊含的強烈個人主義和虛無情緒。

當代藝術的基本形式源於1920年代的現代主義時期，但當時為一種邊緣化的語言，只有杜尚等少數藝術家使用，二戰後，由約翰·凱奇和博伊斯的激浪派將拼貼、現成品裝置、偶發表演等形式演變為歐美前衛的普及形式。但創作手的基本形式並不能成為界定當代藝術的核心指標，真正將當代藝術定義為一種不同於現代主義的核心特徵，在於法國的居伊·德波為代表的情景國際主義運動，德波將哲學、文學、文化理論的方法論引入視覺藝術，通過有關景觀社會的系列電影，將視覺藝術定義為一種符號政治的影像文本。

▲博伊斯《我愛美國，美國愛我》，1974

從1920年代的蘇黎世達達、杜尚等人的法國達達，布勒東等以超現實主義之名的後期達達，二戰後博伊斯的德國新達達到約翰·凱奇的美國新達達，這一進程只是為當代藝術準備了作為一種稱作「總體藝術」的多媒介的創作方法，並非真正的當代藝術。直至作為情景國際主義的法國新先鋒派，導入了內容結構上的哲學、文學、文化理論的方法論，當代藝術的模式才真正成型。因此，當代藝術的定義特徵，所謂的時間性、當下性、時代性，只是一些外圍的特徵，並非當代藝術的語言模式核心的定義指標。

至1950年代末的抽象表現主義，現代主義呈現出一種後勁疲乏的狀態。抽象表現主義一度試圖從、日本的書法水墨吸收書寫性的形式，但在1950年代嘗試了十年，最終還是決定擺脫現代主義。其原因在於，現代主義的核心是形式主義，形式主義有兩大局限性：第一，語言上缺乏活力和視覺實驗的更大餘地，儘管抽象表現主義的書法派，一定程度打破了立體主義等早期現代主義的幾何主義語言的僵化性，但抽象藝術仍將視覺探索限制在一個狹窄的領域，西方的新前衛需要重新使用具體的形象作為圖像資源；第二，抽象藝術不能有力地回應社會、政治的精神問題，二戰後的政治和社會運動，需要藝術重新引入社會和政治議題，因此藝術超越現代主義的形式主義，重新通過形象的使用來探討社會、政治議題。

當代藝術重新召回形象，引入社會、政治議題，這是與以形式主義為主線的現代主義決裂的標誌。但在語言上，當代藝術還要跟社會寫實主義、表現主義劃分界限。藝術探討社會、政治議題，若仍使用當年的社會寫實主義和表現主義的語言方式，無疑就是退回現代主義甚至近代的現實主義。事實上，通過符號學的文本的模式，當代藝術成功的解決了現代主義的形式主義與藝術的政治、社會議題的二元分裂，使得藝術作品將精神政治的議題與語言的先鋒派成功地變成一個「二合一」的語言模式。既創造了不同於現實主義、表現主義的先鋒派語言，又比現實主義、表現主義更深的介入到意識形態的本體話語的層次。這一轉變的重點，主要在於語言模式上從形式主義轉向符號學的文本。

▲弗里德利希阿魯門博物館，卡塞爾文獻展舉辦場館

丨我們該如何看待杜尚丨

在晚晚和黃河清教授的爭論中，有一個很關鍵的人物，他是杜尚，也是當代藝術進程的關鍵性人物。可以說，學習西方藝術史，必然會談及這位。

馬塞爾·杜尚是二十世紀實驗藝術的先鋒，是達達主義及超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和創始人之一。他的出現改變了西方現代藝術的進程。可以說，西方現代藝術，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西方藝術，主要是沿著杜尚的思想軌跡行進的。因此，了解杜尚是了解西方現代藝術的關鍵。

▲杜尚

在西方藝術歷史上，杜尚一直是一位爭議頗多的人物。有人稱他是嚴謹認真的藝術家，是20世紀實驗藝術的先鋒，是現代藝術的守護神；也有人稱他是高雅藝術的嘲弄者，是藝術花籃中的一條毒蛇，是毀滅美的惡魔。

杜尚的諸多創作被藝術史家們歸為達達主義的範疇，它們體現了反美學、反傳統、反藝術的理念，這些達達主義的現成品標誌著西方現代藝術史的根本性轉折。杜尚說：「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生活。」他的現成品強烈表達了「什麼都是藝術，人人都是藝術家」的信號，對於美國這樣一個沒有傳統束縛，勇於進取的民族來說，杜尚的觀念無疑是在強化它們的民族特性，更給他們的「大膽」指明了方向。波普藝術是杜尚現成品藝術的直接性延伸，又被稱為新達達主義，當時有很多藝術家對於杜尚的藝術都是極為推崇的，並深受啟迪；裝置藝術進一步發展，使得現成品的改裝和組合更為自由，藝術家們甚至開始質疑美術館的展覽和收藏形式，所以作品只提供短暫展出而不再是永久性的收藏；環境藝術走出了室內，開始把雕塑和街道、建築等結合在一起，創造出一種開放的藝術形式；大地藝術是現成品藝術的終極樣式，因為它使得地球都變成了人類的藝術作品，藝術家們利用現代的科技手段，結合各種自然現象，建造出了巨大的藝術作品。

那麼提前杜尚，我們不得不提到的就是他的代表作《泉》。

1917年，馬塞爾-杜尚把一個從商店買來的男用小便池命名為《泉》，匿名送到美國獨立藝術家展覽要求作為藝術品展出。結果遭到拒絕，並且將這個作品丟棄。直到2005年，他的小便池，被全球500位重要的藝術界權威人士評為：對藝術史影響最大的藝術作品。

從拿去參展到丟棄再到被世人認可，至今已經整整100年了。對於這件作品，在這100年終一直爭議不斷。

認可的人這樣說：杜尚將繪畫引入藝術的自由之境：他的思想在於徹底叛離古希臘式的「技藝」思想，將藝術帶入一個更真實也更廣闊的境地：藝術不再是描畫幻影，而是直面真正的物和人生；不再是用藝術表達永恆，而是取消一切永恆；不再是單純地表達意義，而是用各種各樣的形式和意義捉迷藏，質問意義有何意義！

杜尚的很多作品和觀點，如同禪宗中的棒喝，讓人瞬間從迷失中清醒過來：「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生活」、「我熱愛呼吸勝過一切」、「我喜歡活著，呼吸，甚於喜歡工作」、「如果你願意看，我的藝術就可以是活著的：每一秒，每一次呼吸就是一個作品，那是不留痕迹的，不可見也不可想的，那是一種其樂融融的感覺」

不認可的人這樣說：」如果「小便池」是藝術，還有什麼不是藝術？

《泉》做為西方美術史中第一件完全利用現成品的「裝置」作品，開創了所謂「裝置藝術」的先河。

自此，現成品進入藝術的領域，改變了以往只能透過畫筆和手工製造的移情投射觀念，轉向客觀視覺背後的精神活動。整個西方藝術的思潮便邁入了另一個藝術觀點的里程碑。

這不是正是當代藝術的核心定義嘛，當代藝術將藝術不僅僅局限於傳統的繪畫，開拓了藝術作品的多樣性，並且由具象的表達變成了抽象的意象的創作。也正是由於當代藝術的抽象性，導致當代藝術並不像其他傳統藝術一樣，接納理解的人那麼多。在每件當代藝術作品的背後都有很多反對的聲音，可是這種反對的聲音並不會影響到藝術家對於自己作品的創作，更不會影響到當代藝術的發展。

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產物的形成，都一定存在著兩種聲音，正是因為兩種聲音的存在，才使得它能走向更好的方向。這世上沒有什麼樣的作品什麼樣的人或是什麼樣的事情是可以做到人人都能理解，我們應該尊重每一個人對於藝術的看法。

晚晚和黃河清教授爭議的第三點是就當代藝術是否具有投機性而展開的。黃河清教授說當代藝術純粹基本上就是一個投資產品，購買當代藝術作品只是為了升值，又或者說當代藝術是藝術與資本之間的一種商業騙術。

晚晚則表示藝術的投機性並不只限於當代藝術，並且當一個買家真的是「投機者」的話，藝術畫廊也會有所判斷。在古今中外的藝術市場中投機者是會存在，但也總會有真的熱愛藝術的人們，晚晚舉了一對非常值得人尊敬的當代藝術收藏家的美國夫婦的例子：這對夫妻一生熱愛收藏，即使緊衣縮食也不曾賣掉作品從中獲利。

那麼這兩種說法是否存對立呢？當代藝術究竟是否是一場商業騙術？

首先，我們可以肯定的說當代藝術絕對不是一場騙術。「當代藝術」已不僅是一種風格，一種觀念，或者只是一種現象而已，它已經完完全全成為一種文化實體了。如今，全球的每一個國家，每一個藝術家，每一個美術館、畫廊，雙年展、藝術節，學術理論全在做這同一件事。這無論如何是無法用「騙術」一詞就能否定掉的。

而對於市場的投機性，我們不否認它的存在。在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行業里，投機行為都會存在。並且，當代藝術發展至今，能被商業所看中，也確實證明了它的魅力。

晚晚和黃河清教授的觀點其實並不是矛盾，兩種情況都是真實存在在藝術市場中。但是任何一方都不是絕對的，他們是共同存在的。

關於當代藝術的質疑其實一直存在。在1991—1997年間發生在法國的一場著名的關乎當代藝術的性質、價值與前途的文化論戰。以《精神》雜誌和多麥克、讓·克萊爾、波德里亞、福馬羅利等著名知識分子為代表的反方認為，當代藝術毫無內容，枯燥乏味，什麼都不是。其實質是赤裸裸的騙局，是市場炒作的產物。事實上，當代藝術的危機問題並非是審美的，它觸及到我們關於共同生活的理由與基礎的信仰。所謂的當代藝術危機，其實是藝術表徵的危機，也是藝術功能表徵的危機。

結語

當代藝術的意義和價值是不可被替代和否定的。當代藝術的出現使得藝術創作的媒介變得更加豐富起來，也拓寬了人們對美的認知。在當代藝術的發展中，我們應該尊重不同聲音的，不同的觀點，這才是對當代藝術的發展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