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頒獎季之後,你們可能會經常聽到這個名字。
那就是《托尼·厄德曼》Toni Erdmann
自從戛納開啟驚喜評價,以3.7分的高分成為2016年戛納電影節的場刊最高。不僅僅如此,這個分數還是戛納電影節有史以來,注意,有史以來的最高分。幾乎受到一致的好評。
所以一時之間,這部電影憑著「史上場刊最高」的標籤連帶著編劇兼導演瑪倫·阿德一起火了一把。之後也陸續成為各種年度十佳常客。
包括英國《視與聽》年度十佳首位
等等各種榜單熱門,包括今年的奧斯卡外語片也可能是這部影片。
爛番茄93%的新鮮度,8.4分
總之,在各種榜單與評分網站中,總能看到這部影片
但是其實評論相當兩極化。
喜歡的人愛到死,不喜歡的人覺得看起來無聊透頂。
比如我挑選了一些負面豆瓣短評。
其實完全能夠理解他們無聊尷尬的點。但這些不是導演的失誤,只能說她偏愛的,故意為之的風格和方式,有些人喜歡,有些人接受不了,口味不同罷了。
這部影片主要講了一對父女之間的故事,故事核很古早,父親覺得女兒的生活並不是他想象中的快樂,於是用自己的方式試圖來改變和改善它。簡單來說就是疏離的父女得到了和解。但是不老套,完全不老套。
女兒是一個工作女強人。懂社交,會微笑,頭髮一絲不苟,衣服從來不皺,頭腦冷靜,會最大化地分析利弊,找到最優方案。
但是,她從出場第一個鏡頭到最後結束,幾乎沒有笑過。永遠感覺是充滿負擔的,在思考的,在顧慮的,嚴肅的。
見到爸爸的時候是這樣的。
跟客戶在一起的時候是這樣的。
跟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是這樣的。
所以,這不是性冷淡,更像對生活冷淡,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的冷淡。
所以,在電影中很核心的一句話,爸爸看著她問,你幸福嗎?
也是由於她的人物設定,基本上奠定了整部影片的風格。隱忍,壓抑,憋悶。雖然類型里說這是個喜劇吧。
而父親呢。幾乎相反。
喜歡搞怪,犯神經,開玩笑,不恭世事,好像什麼都不那麼在乎。
你應該也看得出來,父女倆人其實在人生觀上有著很大的不同,這就勢必會有矛盾產生。
只是,這部電影妙就妙在它沒有把這種矛盾明著炸出來。它壓著。
你知道這裡有問題,你知道這個人不爽了,你知道這個人壓力大得不行不行的了,但是呢,她理性,她壓著。
父親在沒有打招呼的前提下來到了女兒工作的地方,女兒平和地接受,安排好起居甚至帶他參加晚宴。當然父親總是免不了惹出些岔子。但是她也只是在父親走後才跟朋友提「這是我過的最差勁的一個周末。」
父親開玩笑用手銬拷上她想逗她開心,結果鑰匙不見。耽誤了事情她也只是忍著平靜地嘆口氣迅速找到解決辦法,在車裡兩人彼此無言。
這種壓抑是全片最大的風格之一。
跟很多美式的影片不同,你能想象到一部講父女情的影片中一直到最後一句「爸爸我愛你」都沒有嗎?在這種內斂的情緒之下,你能感受到人物在平實之中的情緒變化,但是從來沒有一句台詞將它明著表現出來。這一定程度上跟東方人的性格也很相似。
也正是由於這種「壓著」,在整部影片當中有幾處的「放肆」格外能夠打動人。
被躲在衣櫃里的爸爸嚇到的女兒跳著打他。
憋著氣跟父親的「假大使」身份去別人家裡,被逼著發泄一樣唱出的歌。
還有最有名的,一怒之下脫掉所有衣服,把自己的派對變成了「裸體派對」。
這是真實的情感積澱和轉折,沒有先前的壓抑,就不會有如此打動人心的爆發。
「真實」就是這部影片另一大特點。
這是一部非常走寫實風格的片子。
導演瑪倫·阿德自己曾經都說:
我不喜歡拍紀錄片,但我對真實性感興趣。
寫實到什麼程度呢?整部電影沒有任何的配樂,長鏡頭超級多,電影超級長,表演感很低。
這也是很多人詬病「無聊」的一個原因。
跟你說一下他有多」無聊「。
光開頭就能把你無聊暈。
開篇是一個門前的固定長鏡頭。
就這樣一個畫面,它放了整整27秒。
沒有完,接下來快遞員來了。快遞員摁門鈴了,快遞員在門外等著了。
嗯?
就這樣,又等了20秒。而且,是手持拍攝,抖的還,讓人感覺好像盜攝。
電影中所用到的鏡頭處理,視覺語言炫技幾乎沒有。他就是一個相當老老實實的,用攝像機記錄下來的一部細膩的電影。
閃回?no。慢鏡頭?no。烘托氣氛之BGM大法?no。
就這樣還能把很多人看哭你說牛不牛逼。
導演本人說她的電影多少會有些自傳性在裡面,帶著女性特有的細膩,所以能拍出這樣的一部片子,裡面所表現的成年的父女情感是尤其真實的。
比如裡面的細節。
爸爸畫了個奇怪的妝,別人問他幹嘛都扯一些不正經理由鬧著玩。
唯獨面對很久不見的女兒,微妙的小緊張,收起了不恭,認真地解釋了一遍。
2個半小時中,這些細小的情感慢慢地撐起了飽滿了影片。
最最打動人的一幕無疑是海報中的那個畫面。
女兒覺察出派對上的長毛怪是父親,光腳跑出來,慢慢地跟著,看著笨拙晃悠的沉重的背影,叫著「爸爸」奔上前去抱住。
要放在一般的電影里,這裡不給你堆滿背景樂煽情煽死。
但是這裡只有環境音,旁邊路人的聲音,孩子的聲音,夏天的聲音,生活的聲音。
在這種真實之下,這種好像就是身邊隨處出現的兩個人的情感,彼此的理解,沒有說出口的愛,都是巨大的衝擊。
當然他的寫實還有其他的方面,也是要點出很多網友提到的另一個詞「尷尬」。
一方面確實可能是文化差異導致笑點不一樣,我看到關於當時放映笑倒一片人的文章的時候也是有點一臉懵逼的。但是我倒會覺得裡面的很多尷尬是導演有意為之的。
尷尬,多麼常見而形影不離的生活元素啊。
能抓住這樣的尷尬,也是力撐電影真實的一大法寶吧。
最後一個我非常喜歡的,是它的結尾。
結尾父親說了一段雞湯,女兒欣然接受,拿起父親搞怪的假牙放在嘴裡,戴上以前的帽子。父親很高興,然後說我去拿照相機給你拍個照吧。
女兒一個人站在雜草中,戴著假牙和帽子百無聊賴地來回踱步,過了一會發獃,慢慢地取了出來,再次若有所思。
太好了,不是一個完美大團圓。
如果說真的是父親憑著自己的幽默和搞怪闖入女兒生活,感動並就此改變了她,這真實嗎?太假了。
這個結局只是女兒與父親之間得到了理解與進一步的親密。
然而她還是她。
最後的結局是對導演所追求的「真實」的最大致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