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鄉

在深茂的水草地，母親拔回一懷抱還帶著晨露的艾蒿。五月的夏家灣，柳黃的麥子將待收割，黃鸝鳥伏在枝頭喊叫：「旋黃旋割，四川的麥子割倒了」。大地上的萬物潛身蓄力，打算在即將到來的夏收里大幹一場，那些更重要的接踵而來的農事迫不及待打理。

鄉下人沒有城裡人過日子精緻，時光從莊稼的倒茬和農具的消磨里粗糙地推移，一年只是二十四個節氣，什麼時間只是對著太陽當空的角度判斷，不必那麼準確。但對過端午節還是隆重的，母親趕到集市上買些糯米、到水溝旁打點蘆葦葉、到牆頭取下去年深秋掛起的小馬蓮草，坐在檐下包粽子。嫩葉包白米，彷彿把農家四季的心愿都包起來，把平日的不如意給蒸發掉，只留下日子的香甜。煮熟的粽子串成雙串，連同空心花餅一起，送給年老的長輩、遠方的姑舅和新結的親戚。

端午前夕的小路上，走動著追節趕路的人，滿臉喜氣，沉甸甸的竹簍，透露出對生活和光陰無比憧憬的熱熱乎乎。只要雙手能勤快地勞動，再荒的地也能生長糧食，只要人肯努力，好日子絕不會不顧你。

我從鳥聲和艾香中醒來，家裡的窗台上已擺上兩叢剛從黎明的頭露里采來的艾蒿，家家戶戶的門楣上都掛著艾草，沒有艾草的端午不算過節。艾草三五株一叢，立在門窗檯，獨有的香氣瀰漫風中，據說能祛穢辟邪，又能防蛇蟲入室，當天所採的艾草可以入藥用於艾灸。親鄰們還給舉家離鄉的人家也插上艾草，給小孩手腕繫上花綵線，脖頸戴上香包，向在外的人們和孩童祈福。

此去經年，在小城的街頭，人們簇擁著城郊而來的農夫在搶購艾草，各種端午禮品充斥市場，信息化的城市生活讓人們失去了親手勞作的土壤，忙碌的人們沒有閑暇再願意為過一個節備這備那、東奔西跑。

端午的清香在艾草里。我想起農民們在貧瘠中對待一個節日的鄭重與虔誠，想起他們用雙手創造不平凡生活的規程與儀式。于丹說：對我們的傳統節日，要記得起，喚得醒，回得來。我感恩那些古老而傳統的節俗與勞動，啟示並帶著我走向更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