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大約佔了，真實人生的一半。」

最近曾被問道，迄今為止你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我的第一直覺回答是：沒有受到好的教育。

這樣說吧：

過去，我讀了十遍《紅樓夢》……的第一頁，至今依然停留在第一頁。我看不懂卡夫卡。我不知道別人談論福柯的時候在談什麼。在不斷重複犯錯的時候，我看不見自己的行為模式，心理痼疾。生活是一片無法識別的盲區。我其實讀過很多書，但等於沒讀。

米蘭·昆德拉寫：現代的愚蠢，並不意味著指沒有知識。而意味著固有觀念的無思想性。

用流行的話來說，「我上過的學……是假的吧。」

教育不是知識。

知識如江河，怎麼都抓不住的。

教育，應該是給予一隻取水的杯子；同時告訴你，渴了的時候，那些透明的液體是可以拿來喝的。

填鴨應試的危害，比沒有教育還要可怕；最大的害處是，扼殺對「思辨」和「學習」的慾望。（前幾天看到一個帖子說「調查1000位聯考狀元的悲慘下場」……希望是假的吧。）

正如巴赫的作品往往被當做鋼琴入門練習曲。在我不可能懂得復調、對位法、古典樂之高妙的幼小年紀，枯燥的復調練習讓我一翻開譜子就噁心。而到了我真的能懂得巴赫為何是巴赫的時候，我已經沒彈琴很多年了。

何兆武先生在《歷史與歷史學》的序言中說，少年青年時期本應是一個人求學的黃金年代。由於正值連年戰亂、政治運動、難有時間潛心專研，到晚年才「摸索」感興趣的題材。先生因此謙稱自己的書「濫竽盛世學術之林聊為點綴。」

叫咱情何以堪吶。

我記得高中語文課本就有《城堡》《紅樓夢》選段。其實如果沒有很好的老師引導，我覺得最好不要放這樣的作品進來。

不正確的打開方式，嚇跑了所有的潛在讀者。

實際點說：

如果你和我一樣不想、也看不進去《紅樓夢》，你可以趁著走路、堵車、洗澡的時候，打開APP先聽一遍「蔣勛說紅樓」，對書中每一回內容有個了解，然後再去聽一遍台灣大學歐麗娟教授開的《紅樓夢》那門課。如果你嫌音頻太長，你甚至可以先聽我認為最精彩的歐麗娟教授的第36講：人物分析總論，以及37講。

越好的作品，（一開始）越看不進去，而這是正常的。因為我們都沒有找到「正確打開它」的方式。

好在，如果你和我一樣不想、也看不進去卡夫卡，你就只需讀一下米蘭·昆德拉《小說的藝術》對卡夫卡的解讀就夠了。

然後，然後，漸漸學會它們的打開方式——漸漸在知識面前找到自己的水杯。喝下那杯水，它將真的與你的內在融為一體。

這一年我三十歲，卻感覺自己才剛剛開始自我教育的啟蒙階段。我記得我聽完歐麗娟教授的《西方文明史》《文學史》《紅樓夢》，生出一種感佩之心。我的確遺憾，在我青少年時代沒有遇到過這樣的老師。但，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她講得遠遠不是《紅樓夢》，一如葉嘉瑩先生講的遠遠不是詩詞。她們講授的是，如何用思辨和學識，去安撫自我與世界的一切矛盾。求知，使人可以更好地「求存」。

學習和進步，不僅僅是精神快感，它甚至可以是純生理的快感。通過一本書，找到了一個看待問題的角度，你突然感覺通達，翻越了原以為過不去的坎。

我記得超女歌手許飛說她隱遁的那十年，跑馬拉松，把蔣勛說紅樓聽了十多遍，藉此度過了最低谷。

的確是這樣的。而且，如果她聽一遍歐教授從學術角度分析紅樓夢文本，恐怕更有收穫。（紅學家有太多。之所以力薦歐教授，是因為，她真的「會講」）。

曠世巨作都是巍峨的高山。平地上的螞蟻是根本無法看見高山的。但如果有一個人作為嚮導，螞蟻也是可以登上山頂的。

到那一刻，螞蟻與鷹都站在了一樣的高度。

你 迄 今 為 止 最 大 的 遺 憾 是 什 么 ？

歡 迎 留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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