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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 張欣:狐步殺 ②

小說以一起兇殺案的偵破為主線,描寫柳三郎、蘇立(蘇而已)、苞苞、端木哲的情感糾葛乃至愛恨情仇,以及公安刑偵員周槐序對蘇而已的愛慕之情。故事雲詭波譎、引人入勝。素以創作都市言情小說著稱的著名作家張欣,沉寂數載之後為我們奉獻的這部精彩力作,相信不會辜負讀者朋友們的閱讀期望。

狐 步 殺

2

微信上說,賴床是對周末最起碼的尊重。

一覺醒來已是上午1040分,柳三郎仍舊不想起身,緊閉雙眼沉浸在自己的偉岸之中。

昨晚做了一個美夢,自己搖身一變成為西門慶西大官人,麗春院的粉嫩名妓一臉嬌羞地對他哭訴,自他走後小女將息了半個多月都還不能接客呢。三郎莞爾,但內心狂喜而醒。

微軟還是松下?

大夫頭都沒有轉過來,這樣說。柳三郎只能看到電腦的側面,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不過很快又平復了。他沒有作聲,心想,開什麼玩笑,我跟你很熟嗎?大夫還是沒轉過頭來,好像是要敲完最後幾個字。

公立醫院人滿為患,這裡又太過冷清。公立醫院總有一堆患者圍著醫生,根本沒有人有隱私觀念或意識。醫生都是當著人問,大便干不幹?小便黃不黃?有公費醫療嗎?有錢嗎?有家族史嗎?

這些問題都讓三郎困擾。

因為他是一個內向的人,相比起時興的各種曬,他認為他們有暴露癖。生活中無處不在的光和影,他都厭惡。

他從來不跟人討論自己的私生活,包括用什麼品牌的牙膏、護膚品、枕邊書,訂閱什麼類型的報刊,吃的、喝的,更不要說那些深度忌諱的問題。家族史?當眾宣布我來自癌症之家陽痿之家心血管短命之家嗎?但是更多的人覺得,這沒什麼。

如果不是雞湯,人們歌頌的一直是野草和胡楊,裸露著生命忍受沙化的環境,那種枯竭之美一直是被誇張的。可是從一開始,柳三郎就希望自己精緻、隱蔽,不被任何東西打擾,像死去一樣活著。

像他這樣的人,在公立醫院的診療室根本沒法開口。

但是坐在這間明亮整潔的診室,三郎已經後悔了——也不是看病的地方。男科醫院,應該是被它鋪天蓋地的廣告洗了腦,終於出現質的轉變。

「抱歉抱歉。」大夫終於忙完了,他轉過頭來,長得有點像馬季,一張充滿喜感的臉,「說說看嘛。」他鼓勵地望著三郎。

「不太好。」三郎不便馬上離開,只好含糊其詞。本來他幻想碰到一個極有職業尊嚴的大夫,可以坦蕩地交流一下醫學問題。

「當然不好。太好你就去東莞了,怎麼會到我這裡來呢?問題是怎麼不好法?早泄還是不舉?所以啊……」他沒有說下去,聳了聳肩膀。總之他說話做事,包括他的長相都像開玩笑一樣。

誰的痛苦在別人眼裡都是一個笑話。

三郎的婚姻,開始是黃金檔的正劇,後來以驚悚恐怖片收場,令人始料不及。他跟苞苞是相親認識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雙方的家境、背景、財力都還匹配,小兩口也是郎才女貌,兩家人體體面面溝通順暢。於是在四季酒店宴開20席舉行了隆重的婚禮。

照說這本不是內向的人喜歡做的事,三郎的意見就是去一下馬爾地夫,躲開這種雷同的表演。但女方的家長不同意,風光嫁女關係到顏面問題,對於人來說從來都是重中之重。另外,就是三郎的母親堅持大辦,她張羅這些事累得開心,三郎的處事原則就是凡事要讓母親開心。直到婚禮現場,三郎還一直看著笑逐顏開的母親。三郎工作室的成品推手朱易優曾經俯首低語,注意你的表現,今天不是娶你母親吧?

醫生開始講男性生殖泌尿系統是一個裝置極其精密的器官,這些還用他說嗎?三郎都百度過。

苞苞皮膚白皙,身材嬌小玲瓏,照說也是個美人。如果光溜溜地躺在身邊,正常男人應該都會有所反應吧?本來,三郎認為按照正常人那樣過日子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不知為什麼,一開始他的身體就沒有任何動靜。以為諸事繁亂累的,苞苞也好生安慰。結果一直不行下去,苞苞也有點無精打采起來。

三郎的反應沒有想象中那麼焦躁,也許是苞苞的父母太俗氣了,一直開口要這要那,永遠都能提出想要的東西。直到婚禮當天收份子錢還是嚴防死守,生怕三郎的朋友把紅包交到三郎母親的手上。三郎看在眼裡,心裡只有冷笑。

不過病還是要看的,每個男人心裡都住著一個西門大官人。

「你們家有日本人嗎?」醫生突然問了一個專業以外的話。

「沒有。」

「那怎麼起這個名字?」

「我爸起的。」

「希望你成為拚命三郎嗎?」

是的,他認為我一定會有出息。三郎沒有說出來,定睛看著醫生,眼光有些凌厲,明確表示不想談這個話題。醫生也沒有問家族史什麼的,只是東拉西扯問一些住在哪裡、開車來沒有這一類的話題。

火力偵察。

在一樓的計價處,這些單據打出來的藥費共計一萬八千元,有口服、外塗和靜脈吊針。三郎的嘴角上揚了一下,把單據揉成一團后扔進垃圾箱。再想一想剛才醫生的樣子,感覺他滿身鎧甲坐在診療室里開藥方,背著兩把交叉而立的青龍偃月刀。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三郎暗自吁了口氣。

從門診大樓到醫院門口還有大約100多米的距離,大樓修得像個沒有節制的胖子,肚子部分就是門診大廳,俗稱「土肥圓」。花園裡的樹木倒是修剪得有形有款、錯落有致、青翠欲滴,像一個傻帽剛從理髮店裡走出來。然而三郎無暇多想,只是快步向醫院大門外走去。跟來的時候一樣,他微低著頭,惴惴不安怕遇到熟人。反正只要離開這裡就永不回頭,沒有理由會碰到鬼。

男科醫院門外就是一條車水馬龍的主幹道,高分貝的噪音不絕於耳。這時三郎感覺有人拍他的肩膀。

他愣了一下才轉過頭來。

是小叔叔柳森,一臉驚訝地看著他,「看著像,還真的是你。」柳森說。

三郎感覺腦袋在飛速空轉,想不出一條合適的理由說明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然而不等他說話,柳森用眼神示意他跟著走。之後柳森自顧自地在前面走,頭都沒回。

三郎只能緊隨其後。

臨街有一間清吧,是自助服務。三郎去買了兩杯拿鐵,端著托盤看見小叔叔已經在角落位坐了下來,神色嚴峻。

三郎剛一坐下,小叔叔的寬臉就逼到近處,聲音不大卻咬牙切齒,「三郎啊,你怎麼能得性病呢?」

又說,「沒女人也不能胡來。」「你這樣對得起誰?對得起你爸嗎?」

三郎心想,為何那個喜感大夫一眼就知道我是不舉呢?應該也有兩把刷子吧?都不治病那土肥圓是怎麼建起來的呢?

「是尖銳濕疣嗎?」柳森叔叔還在追問,又翻他的包,「怎麼沒有葯?就知道你面子薄,開不了口。」他拿出自己包里的葯放進三郎的包里,「都要吃先鋒。」他對他這樣解釋。

鎮定下來之後,柳森叔叔開始自我解圍,「我就算了,你也知道我就好這一口。可是你不行,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我還指著你過好日子呢。」

三郎開始放心地喝咖啡。

的確,從年輕的時候開始,柳森叔叔就色癮不斷。如同有些遺傳病經常犯,怎麼治又都斷不了根。奇怪的是,這一習性並不妨礙他有情有義,比如他對小嬸嬸,工資上交,任其亂罵,家裡的臟活重活搶著干,星期天帶孩子上動物園,陪小嬸嬸逛街也都任勞任怨,還鼓勵摳門的小嬸嬸買貴的東西,說貴東西穿得用得久。他跟單位的會計好,東窗事發,女會計就像算賬一樣把過錯都歸在他頭上,他一句都沒反駁,挨了個處分。和小保姆有一腿,被小嬸嬸發現,把小保姆趕回鄉下,小保姆還寫信跟他要錢頂下一個小賣部。他匯了錢又忘記毀屍滅跡,被小嬸嬸拿到匯款憑證追殺他。這樣差不多鬧了一輩子,小嬸嬸也只是沒收了他的工資卡。但當時小叔叔在民政局負責複員或轉業軍人的安置工作,是個肥差,斷不了紅袖添香。時至今日,比起用公款養情婦的官員,這點愛好就連小瑕疵都算不上。三郎就聽到小叔叔的手機里總有一把女人的豆沙喉說,「你有沒有掛住我啊?」據稱是一個開糖水鋪的女人,還是擋不住他流連歡場,否則不至於得性病吧。

父親一直看不上小叔叔,一提到他就如坐愁城,滿腦門官司。見到他就是訓斥,有一次長達兩個小時。曾幾何時,三郎對小叔叔也有所鄙夷,抬著下巴跟他說話。可是好人有什麼用呢?

只有爛人才能救命。

幸虧有柳森叔叔的資助,三郎才讀完了理工大學。

「不要讓你媽媽知道,不然她會怎麼想?」分手的時候,柳森這樣叮囑三郎,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傍晚,三郎去母親那裡吃飯。

不僅因為是周末,平日里也會時常回去。他曾希望母親搬到珠江新城來住,但母親總是婉拒。她目前還是住在老城區,那一片叫作教員新村,位置是在越秀山脈的西側,陳舊的紅磚平頂樓房,沒有電梯。不過附近的店鋪林立,生活起來還是很方便的。

這是父親當年分到的房子,他是一所中學的校長。三郎12歲的時候,父親因病故去。在這之前,三郎有一個燦爛的童年,似乎一切都順風順水,主要是父親對他毫無要求,只是說你要多看一些經典名著。

三郎至今記得,在父親小小的書房裡,僅有的一扇窗戶永遠敞開著,因為窗外就是越秀山脈稀疏的綠樹,偶爾還能聽到越秀公園遊客的嬉戲聲。父親是個教育家,他性情溫和,是因為正直才對柳森叔叔不滿,恨鐵不成鋼。對於三郎則是寄予厚望,是真正的素質教育。成績,其實沒有那麼重要。父親這樣對他說,你要能夠找到你自己,才是獨一無二的。他們還討論政治和時事,父親還總是問他的觀點。

他才多大?能有什麼自己的觀點?母親當時這樣說。父親就會微笑地說一句,我們三郎是最棒的。

父親的教育是只擺事實,不講道理。

父親的教育是發自內心的平靜和自內而外的兩袖清風之感。

但是他的工作繁累,走出家門也還是有壓力的。然而他不說,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繁累和壓力有多大。他得的是肝癌,從發現到住院,3個月就走了。

也許是父親的氣息尚未散盡,每當內心煩悶的時候,三郎都會到母親這邊來坐一坐。說來奇怪,同樣都是一個人居住,三郎住的是高級公寓,偶爾會感覺猶如煙火置頂,有一種說不出的灼熱感。只有見到母親,他才能平靜下來。

一如過往,母親見他進屋,端出飯菜。不會特別準備什麼,鹽水菜心,蒸一碟馬蹄鹹魚肉餅,還有一個豆腐。就是這樣。

當然會有一個老火湯,今天是西洋菜煲生魚。

甚至也不說什麼話。

電視機開著,都是電視在說。

三郎知道,對於他和苞苞的離婚,母親受到極大的打擊。但是她什麼也沒說,不問也不責怪,只接受結果。

「媽,你快過生日了,」三郎說道,「我想給你做一件衣服。」

「這樣啊。」母親笑了。

她不可能不笑,因為母親就是一個裁縫。從小,三郎就看見母親脖子上掛著一條軟尺,就像其他女人的項鏈一樣。

自父親走後,三郎都是在縫紉機腳踏板類似小馬達的聲音中入睡。

以前,母親只是正常地做衣服,她還在服裝研究所工作過,可見有過成為設計師的夢想。但是要以做衣服為生,這種夢想必須破滅。

父親是大哥,四個弟弟妹妹中,也只有父親最看不上眼的小叔叔成為他們孤兒寡母的庇護人。其他的親戚都漸行漸遠,很快就沒有了來往。

三郎現在也是裁縫,往好里說是時裝設計師。不太有名,但還是蠻有錢的。比較起盛名但是缺少銀兩的人,目前的狀況更合適三郎的性格。

他起身給母親量尺寸,袖長、領口、腰身等等一項一項記在紙上。這讓他想起小時候,他跟著母親到顧客家裡去量尺寸,顧客一家大小都被喊到母親跟前。母親拉下脖子上的軟尺,一邊量一邊報出尺寸,三郎便將那些數字記下來。那時候他習慣緊跟母親,買菜、做飯、到顧客家裡去,只要是放學在家,母親必須在視野之內,生怕一不留意,母親也走掉了。

小小的內心充滿了恐懼。

甚至有過不再去上學的念頭,被母親鋒利的眼神制止了。

一旦精確地量尺寸,才能感覺到母親的清瘦,含胸、後背微彎,個子也明顯矮了不少。

近距離看到白色的鬂發,臉上細密的皺紋,胳膊上沒有張力的塌陷的皮膚,手上暴起的青筋和壽斑。她才多大年紀啊,即使熟悉如母親也還是驚心動魄的。曾有一瞬間,三郎很有抱住母親痛哭一場的衝動。當然他沒有。

一切都平靜如水。

在父親的葬禮上也是如此,他很想抱住沉沉睡去的父親,想親吻一下作最後的道別。當然他沒有,甚至也沒有哭。

之後。好像是太陽落山的時候,借著暮色,他一個人在公園圍著北秀湖瘋跑,一圈又一圈不知跑了多久,只記得眼淚不是唰唰唰地往下落,而是從兩側橫著飛了起來。

張欣,江蘇人,生於北京。1969年應徵入伍,曾任衛生員、護士、文工團創作員,1984年轉業。1990年畢業於北京大學作家班。現任廣州市文藝創作研究院專業作家。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廣東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廣州市作家協會主席。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深喉》《不在梅邊在柳邊》《狐步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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