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則臣、左眩：在現實土壤里寫兒童文學

【財新網】（實習記者 白宇潔）「接下來青雲谷會發生什麼事情呢？請大家去書中尋找答案。」台上五位小朋友鞠躬謝幕，書店裡響起笑聲和掌聲。

2017年7月19日上午，「當童話遇上小說——青年作家徐則臣與左眩對談會」，在短短几分鐘的兒童劇中拉開帷幕。活動圍繞兩位作家的兒童文學作品《青雲谷的童話》和《紙飛機》展開。

小說與童話之間的跨界

徐則臣是70後作家，小說曾獲老舍文學獎、魯迅文學獎等多個獎項。讀研期間，他師從北京大學教授、兒童文學家曹文軒，但並未嘗試兒童文學創作。在曹文軒看來，徐則臣在成人文學創作領域已經風生水起，「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闖到兒童文學的領域裡，點一把『火』」。

新作《青雲谷的童話》是徐則臣在兒童文學界的「首秀」，講述了世外桃源一般的青雲谷遭到破壞，孩子和動物攜手拯救環境的故事。

創作契機是他兒子的出生。他說，自己經常出差，覺得虧欠孩子很多。「我覺得一個作家彌補孩子最好的方式，就是用自己最擅長的東西，給孩子寫一本書。」

作家左眩此前的作品都是中短篇童話，新作《紙飛機》是她第一本長篇小說。小說以重慶大轟炸為題材，講述山城女童蘭蘭一家在戰爭中的遭際。

一場夢境觸發左眩創作了這部小說。夢裡，她回到了日軍侵略時期的故鄉重慶，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她真切感受到敵人來臨前的恐慌。

「我由這個夢想到，在我們的血液和基因裡面，是不是有一些從來沒有在意過的部分，有一種歷史的記憶。在一種很強的衝動里，我要為孩子們寫關於這段歷史的故事。」

在現實里尋找兒童故事的筋骨

在跨界創作中，作家對自我風格的突破，往往是更值得關注的亮點。

徐則臣說，他希望突破傳統的童話套路。在過去的小說作品中，徐則臣關注青年人精神世界、城市底層生活等現實問題。在這部童話里，他也力圖加入更多現實元素，希望拓展兒童文學的邊界。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童話就一定得寫充滿陽光的東西？是不是陽光之外就不能看見任何一點陰影？是不是孩子就必須生活在一個溫室裡面，就像生活在一個《楚門的世界》里那樣一個罩子裡面，看不見外面的一點東西。能不能讓他們從家庭裡面慢慢走入社會？或者提供一個走入社會的路徑，讓他稍微地伸頭看一看這個社會的複雜性？」

但實現創作目標的過程並不順暢。徐則臣說，「傳統童話的路徑我很熟悉，想寫一個和傳統的不一樣，路徑究竟在哪？當時真的沒有找到。」他一度中斷寫作，直到三年後，2016年完成的長篇小說《王城如海》讓他覺得「路通了」。

《王城如海》的故事背景是北京，徐則臣在書中寫到了霧霾、人與自然的關係、對環境問題的焦慮與憂患等等。他把這些元素引入《青雲谷的童話》，用他自己的話說，「為飛翔的故事找到了筋骨」。「我覺得基本上我想做的我都達到了，離我理想中的童話又靠近了一點。」

左眩自認為對世界認知不是很深刻，首部小說的創作也經歷了一番掙扎。「童話對我來講，好像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我可以用我想去描摹和創造每一片雲、每一隻鳥。可我寫小說的時候，發現它像一片深海，裡面的石頭、魚、海葵是什麼樣子，都要有一個現實的基礎。」

《紙飛機》的現實基礎是重慶的抗日歷史。在決定創作之後，左眩採訪了很多經歷過當年歷史的老人。

曹文軒對兩位作家的努力予以肯定：「他們帶來了2017年兒童文學值得關注和慶賀的兩部作品。」

打通成人文學與兒童文學之間的壁壘

帶有成人文學色彩的主題和敘事會不會消弭兒童文學的可讀性？這樣的創作思路下能否誕生讀者承認的兒童文學作品？

曹文軒說，他對首次涉足兒童文學的徐則臣在這方面尤其擔憂。「可是我一看這部作品，發現這個傢伙一點慌張也沒有，就好像他原來就是寫兒童文學的，一點猶疑都沒有，一路寫下來信心滿滿。那我就知道，其實他不只有兒童文學的準備，而是有文學的準備。」他也認為，左眩作品中表現出的時代苦難是兒童文學中不應迴避的內容。

近年來，兒童文學圖書市場發展繁榮。根據媒體去年的報道，全國582家圖書出版社中有549家在參與兒童文學出版。但童書市場質量良莠不齊、快餐消費盛行、原創精品匱乏的現象也不可忽視。引發亂象的原因多樣，人們對兒童文學的狹隘認知或許是其中之一。

擔任活動主持人的《中華讀書報》編委陳香感慨，社會評論和文學界對兒童文學存有一種偏見，覺得兒童文學的目的只是激發兒童對故事的好奇心。「這樣的觀點其實是將兒童的精神世界過分簡單化和幼稚化了。」

這和徐則臣的感悟相一致。在與孩子相處的過程中，他發現兒童的精神世界和閱讀能力其實超乎成人基於孩子年齡的想象。「我兒子很小的時候，我給他讀《天方夜譚》，我發現他理解起來可能和我不太一樣，但每一次讓他複述，他都會有自己的心得。」

《文藝報》總編梁鴻鷹引用作家張愛玲的話，「永遠不要低估孩子，在不經意中說出大人所有的秘密。」他認為，兒童文學作品既要和小讀者平等對話，也要需要讀者踮起腳去夠一下。

徐則臣借用義大利作家卡爾維諾對經典的解讀說，「經典是什麼？經典就是你在不同的年齡裡面都能讀出來新東西。其實好的文學裡面沒有什麼兒童文學和成人文學的分別，你在8歲能看，18歲能看，28歲能看，乃至108歲也能看。」

在他看來，兒童文學作品的讀者範圍無關年紀，不同的只是閱讀感悟。「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在不同年齡的讀者里得到相應的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