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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者言啊

在巷口的路燈下來回踱著步,我已經連抽了五根香煙。天色越來越暗,也越來越冷。心裡一邊罵著子路,一邊想要不要再掏出煙盒和火機。還沒做出決定,清水鼻涕早已蠢蠢欲動,轉身擦掉的時候,一輛大奔急停在路中央。

車窗開了,子路叫著,有沒有帶駕照?

干你啊。開車不帶本,你吃飯的時候怎麼不會忘了張嘴。坐在後排,氣還沒喘勻,發現副座有人。哦,原來是猴哥啊。

我說,子路,收拾東西你一個人不就夠了嗎,還拉上我們兩個,這倒像是去打架啊。猴哥遞過來一根煙,半笑著說,就是去打架,看看誰他媽的敢搶我們子路的女人。

我沒接過煙,卻看見子路在後視鏡里瞄我一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說,後座有吃的,我們要上路了。

時值深冬,疾馳的大奔里暖氣正足,不一會我就渾身發熱。在旁邊的食品袋裡掏出話梅,邊吃邊想,這真是瘋狂的一件事,我們三個要開車去京都,而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是多麼瘋狂的一段旅程。

幾個小時之前,子路打電話給我。語氣很是急促,要我無論如何都要跟他去一趟京都。我說行,那高鐵票你買還是我買?電話那頭說,不用買,我們開車去。

滿腹疑惑地掛掉電話,不明白子路怎麼回事。想知道的話只能去朋友圈找線索了,上面有張十幾分鐘前發布的一張照片,是子路和猴哥在吃飯。往前就是十天前的了,只有一句充滿了髒話的話,評論里有幾個人關心的問號,他都沒有回復。沿著時間線再往前,就是兩個月前密密麻麻的照片,最後一次的九宮格,是子路和他女朋友久美子在京都醫院裡的自拍。兩人還是親昵的姿勢,還都笑的甜蜜蜜。

誰知道現在,子路就要去京都,去他和久美子租的房子那,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拿走。久美子已經催了他好幾次,因為子路不拿走自己的東西,另一個男人就沒辦法搬過來。

車窗外已是徹底的黑夜,冬天的夜晚帶著寒冷把人們逼回屋子裡去。正在穿過的這座小城像是早就睡著了,街上很安靜,沒人也沒車。不遠處的高速路入口的大燈閃閃發光。汽車導航說了一句左轉,猴哥接了句,嘿,挺準的啊。

我向前靠,問子路,往哪找的這車?

子路回道,我老闆的唄,還能是誰的。

我說,我們坐高鐵不行嗎,多快啊。

子路說,不行,東西很多。火車不好帶。

入口處,小車大車排著隊,給猴哥一盒餅乾,我的話梅還剩幾個,放在一邊。音響里放著不知道誰的歌。一上高速,子路就開始狂飆了,一百往上的加速,不大一會在看路上,前後都看不見車了,剛才還在排隊的車就都不見了,消失在薄霧中。

薄霧過後,是團霧。像一下子開進雲里一樣,能見度降低,子路的速度卻沒降低,許多一閃而過的速度顯示牌上,不斷變大的數值真讓人提心弔膽。猴哥間斷叫道,我靠,你傻X吧,哎呀。蒙頭闖過十幾公里的團霧,接下來的霧就變得均勻,濃度變小,刺激感消退。子路喊著,哈哈哈,剛才爽不爽,哈哈。

我說,出事了更爽咧。一車三命啊我靠。

京都還遠在三百公里之外。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子路這麼著急,或許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就到達目的地,到時候呢,或許久美子的現任男朋友也偷偷跑過來了。然後我們把他們從睡夢中驚醒,嘗一次捉姦的快感?或者趁機群毆一下那個男的?但那又怎樣,除了解恨一無用處。

對於我的好朋友子路的失戀,我很遺憾。有時候想想,愛情是比其他東西更加令人捉摸不定的東西,它就像路上的團霧,或莫名其妙的出現,或不明所以的消散。但置身其中的人,都覺得仙境般的美妙。加上這次子路拾掇東西和久美子一刀兩斷,我算是從頭到尾的參與見證了一段愛情的起落。

久美子是子路的初戀,這故事始於青春的悸動,終於現實的殘酷和誘惑。對子路來說是殘酷,對久美子來說是誘惑。當他們結束的時候,可能早已忘了當初為什麼會在一起。但作為旁觀者的我,卻不得不回憶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彼時是壓力山大的高三,各種壓力使得人們的眼界只是眼前的幾寸範圍,範圍內有數不清的書本和試卷,再遠就沒工夫關心了。這時有個女孩,大膽的將子路的座位劃為自己眼界之外的飛地。子路說他的課桌里總會出現很多的零食和水果,我和猴哥一邊幫他消滅好吃的,一邊心不在焉的幫他出主意。

但我們知道的是,沒多久他們就在一起了,證據就是子路經常會抱著手機傻笑,也不和我們一塊去吃飯了,晚自習下課總是借口多學一會最後走。最大的證據就是他不讓我們吃那些零食了。在我們的再三追問下,子路說是蘇九媚。猴哥念著九媚,九媚。你們知道嗎,日本有個明星叫久美子。他看著子路又說,不是那個,是歌手。

也幸好人們只關心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沒人知道更沒人在乎子路和久美子的事。大多數人都在低著頭,大多數時間也在人們低著頭時消逝不見,上學期的後半部分,學校各處經常出沒的三人組,只剩下我和猴哥。三個男的在一塊,人們會想到這是兄弟聚會,兩個男的在一塊就很危險了,一個人的話也沒什麼意思。於是期末考試前,我們三個堅持了很久的很多活動都沒有了。

考完試,我,猴哥,子路和久美子一塊吃飯。猴哥說,你知道你跟一個日本明星特別像嗎?久美子剛問了哪個?子路就在飯桌下踹了猴哥一腳。猴哥向我訴苦,日本明星是怎麼變成禁詞的。我說,可能是在他們想要釣魚島之後吧。下學期是更加上氣不接下氣的時間段,同桌之間幾天不說話也是正常的存在,彷彿只隔了幾分鐘而已。每個人的心裡都充滿了無數的疑問,每個人都萬般焦慮。天氣越熱,腦袋裡的知識越好像在隨著汗水流失。考場最後的鈴聲響起,我堅信腦袋裡沒東西了,有也是一些沒辦法蒸發的殘渣。

我們的時代落幕了。我們四個去了不同的大學,之後的聯繫也不再頻繁。而在網路上,我們能經常看到子路和久美子的自拍。在子路的學校,在久美子的學校,在一些旅遊景點。他們秀恩愛時的笑常能溢出屏幕,讓人不得不羨慕子路這小子。

四人當中,猴哥和子路是四年制的大學,我和久美子是三年制。久美子是因為選擇了某個醫科學院,據說她立志成為白衣天使,所以只有我是因為確實很笨。但笨也是有好處的,早出來早工作,早日重新做人。因為久美子也是三年,所以這三年對子路來說,應該是泡在了蜜罐里一樣。

我也去過子路的學校找他,有兩次碰了壁。他室友說接到了緊急電話,要他馬上去。對於愛情中的男女時常做出的不合情理或匪夷所思的事情,作為旁人我們要懂得理解。哪怕是半夜一點出去坐高鐵去另一個城市只為了安慰一下摔了一跤的女朋友,然後在八點之前趕回到教室里。

我,猴哥和子路的學校所在位置不在一條直線上,加上各自學校的政策,三人想要平時聚一聚甚是困難。但高鐵卻能連接久美子和子路所在的城市,三年來,子路保留的火車票都有那麼一大摞,他視為珍寶,按時間順序疊好,包起來鎖在柜子里。沒隔幾天再放進去兩張。收藏火車票幾乎是所有異地戀者的愛好。彷彿火車票的厚度,就是他們感情的基礎。越厚,感情越牢固。

但事實呢?很難說。

三年轉眼而過,我和久美子大限已到,各謀出路。她去了京都醫院。這下,子路和她的距離變得更遠了。得虧第四年的課程變得很少,唯一的大事就是應付考試,更多的同學開始尋找實習的機會。子路幫久美子在京都四環外租了房,自己奔波於學校和京都。還沒畢業,就已經開始了兩城生活。

這是當時我所知道的,按此下去,故事應該向著年輕情侶北漂中艱苦奮鬥,為愛相守最終贏得幸福的方向發展。但其實,並非如此。

從小城到二線城市,再到一線城市,映入眼帘的景色變化,自然會引發心底的化學反應。那段時間,子路老是向我借錢,問他幹什麼又不說,後來跟猴哥閑聊,他說子路也跟他借錢了。隨著次數越來越多,我們的疑惑也越來越大。直到現在夜襲京都,我還沒弄明白。

迷迷糊糊的猴哥被自己的手機鈴聲驚醒,他看著手機,對子路說,要不先拐到石城,先去師範大學,拿幾本書。

子路依然目視前方說,明天不行嗎?

猴哥說,明天人家就回老家了,人家送我的書。

於是重新設置導航,車子在高速上拐了幾個大彎,向著偏離京都的西北方衝去。此時的路上只有我們這輛大奔,完美的性能被子路發揮到了極致,遠超高速路的最高速度限制。眼前的路,彷彿只為我們而存在,只為子路而存在。

我問子路,你怎麼跟你老闆說的?

子路說,就說去京都有事啊,

子路還沒畢業,他找了個工作。他之前問過我,但我的工作環境不怎麼樣,也不適合他這個理工男。幸虧他的老闆有個好脾氣,容忍了子路三天兩頭的請假,而這次居然還借出了他的車。我和猴哥表示,這真是好老闆啊。

子路的老闆是溫州人,開著這輛大奔穿越大半個來北方做生意。子路說,如果老闆脾氣不好,能把生意做到橫跨好幾個領域么。猴哥說,看來要想成為大老闆,首先要修鍊自己的脾氣。

不多時,石城高速出口已在眼前,子路像是一輩子沒踩過剎車一樣的艱難減速。不進城不知道,能見度驟降,大霧瀰漫仿若仙境。子路大叫著,同志們,歡迎來到霧都。

看看錶,晚上十一點了。我們靠著靈敏的導航和不太管用的視覺,七拐八拐的找到師範學校,校門高聳入雲,保安只看著車標就放行了,不必多問。

猴哥拿到書,我們下車,在學校附近吃飯。飯桌上子路倒是談笑風生,像是出來自駕游而不是去分手一樣。他不停的說,要是你們不來,我該多寂寞啊,可能開著車就睡著了,好久沒有這麼爽地開車了,我都忘了還在實習期呢。說道痛快處還招呼服務員拿兩瓶酒,被我和猴哥攔下。

重新上車。我說,要不我來開吧。

子路頭也不回,不用,我能行。又沒喝酒。頓了頓又說,給我拿塊奶糖,在袋子里。

窗外的霧好像比剛才更大了。猴哥說,這麼大的霧,高速封不封路?

子路一下子慌了,連叫幾聲我靠,腳底油門越踩越深。又喊著,應該不會,千萬不要。

我在手機上查,又是百度又是公眾號里問,又是地圖軟體里找。猴哥打開了車上的收音機。要我說,關鍵時候,手機上的高科技還是比不上早該淘汰的收音機。一個女聲說,記者從交管部門獲悉,由於霧霾天氣的惡劣,本市所有的高速路口將從今晚23點50分開始封閉上行車道,至於何時開啟,將取決於大霧的消退情況。

子路腳下生猛,連超好幾輛車。我們都不說話,像是在等待球場上千鈞一髮時刻的射門。但我們還是晚了一步,入口處有幾輛車各自散去,悻悻掉頭。子路卻像沒看到一樣,眼看要撞到障礙物才急剎車。猴哥看看手機說,三分鐘。

短短几分鐘,改變了多少事。入口前只剩下我們一輛車,前方屏幕上無情的大紅叉和滾動的字幕表示,我們確實不能走高速了。

子路狠拍幾下方向盤,撓撓頭。對猴哥說,導航國道。

國道雖然也能走,但畢竟會慢很多,既然子路是主角,那他說繞道俄羅斯我們也得同意。

跟著導航,向北二環走,窗外大霧越來越大。沒開多遠,子路不得不剎車,因為前面,什麼也看不到了。對於我來說,這次旅程的第一個大驚喜,就是此刻此景。

嚴格意義上說,窗外並沒有什麼美景,但卻讓我們帶著迷茫和激動的興奮。窗外有什麼,就是霧,純粹的霧,高密度的霧。路燈遙遠的像是幾十光年外的星雲般透著微弱光亮,偶爾從對面車道過去幾輛車,都是只聞其聲不見其形。不斷地鳴笛,模糊的車燈緩慢過去,像是頭眼睛發光的巨獸,叫囂著爬過。雖然開著車燈,卻什麼也看不到,這是我有史以來最低的能見度。它接近於零,車蓋都看不完整。

毫無疑問,我們被大霧困住了。地圖顯示,我們位於石城近北二環的主幹道。向前走,什麼也看不到,只能緩慢前行,而且不知道前面什麼情況。往後倒車,也許可以倒出去大霧,但這是逆行,很容易出事。

第一次有這樣的進退兩難境地。子路倒不說什麼,他拿出手機拍照,效果就是霧蒙蒙的,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像素很低。子路打開車窗,一大團霧馬上流進車廂,緊接著消失不見。他打開車門,卻聽見金屬撞擊聲。那是道路中間的護欄。而他居然就沒看見。猴哥從副駕出去,倒退了三步就消失了。

這樣的奇異景象,對於石城之外的我們來說真是大開眼界。不愧是霧都,給了我們這麼大的見面禮。三人再三乘以三的商量,決定向前走,但不出城,而是拐回市區。

再次更改導航,雖然沒有走路快,但是現在,時間已不是首要考慮因素了。喇叭,雙閃,三雙眼睛加上導航,我們小心翼翼又激動萬分的感受當下的行程。

一段距離之後,導航顯示,有個斜插小路可以繞回師範大學,子路開到路口,依然什麼也看不見,猴哥說,這兒他么有路嗎?

子路說,你下去看看。猴哥說不行,三五步就看不見了,萬一你開走了怎麼辦。於是決定相信導航,之前它就一直挺準的。

子路小心的拐上岔路,沒出問題。路上還是沒車,估計也就我們這麼傻了。子路踩下油門,沒有問題。沒撞上什麼也沒開進溝里。於是膽子大了起來,持續的加速。

這種感覺,就像開車類的電子遊戲一樣,你低速或者高速根本沒有任何區別,我們對車窗外的世界一無所知。只是從導航上知道,我們在一點點的挪動。

子路還在加速,猴哥拽著安全帶往後靠,為出現最壞的情況做打算。他叫著,你他么這是盲開啊。

確實是盲開,睜著眼跟閉著眼沒什麼區別,只是導航在提醒著多遠處有紅綠燈,多遠處該拐彎,但我們什麼也看不見。子路確實是個好車手。他雙手扶著方向盤,沒出現一絲擺動,他鎮定自若,不緊張也不害怕,額頭沒出汗,眼睛有頻率地眨著。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如果是無人駕駛汽車,在這種情況下車速是快還是慢?如果快的話,車上的人該是怎樣的驚慌失措。

在子路的駕馭下,導航上終於出現了曾經熟悉的地名。而這時,窗外的霧氣正在變小,也許是被高樓林立和霓虹燈嚇退衝散了。大霧就是只一到晚上就封鎖城市的妖獸。而我們,剛死裡逃生。

其實市區內的霧也很嚴重,只是看起來不大,但鼻子還是聞得出來。回到師範學院的路邊。子路長舒一口氣,我們只能在附近找個酒店了,而酒店一向是隸屬於大學的基礎設施,所以並不難找。

剛進房間,床頭的小鬧鐘正在報時。凌晨四點整。

匆忙洗漱,WIFI都沒來得及連,倒頭便睡。一夢醒來,已是早上九點。

去隔壁找子路,他正抽著煙,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不知名的電視劇,有個蛇臉女主角。我說,你也睡醒了?

他說,不是睡醒了,是一直就醒著。

我說,不能吧,一直沒閉眼,還能撐得住?

他說,啊,算睡了會吧。他又看看手機,吐出一句髒話。

我說,到底怎麼回事。你說不說,不說的話我以後也不問了。

子路甩過來頭,盯著我,半晌說,我配不上她。

他一邊說一邊抽煙。我算是明白了他們的愛情下半場。

簡單來說,子路借我錢是為了給久美子買東西。什麼東西?自然是好東西啊。剛開始久美子進入京都醫院,子路就給她買了部新蘋果手機。久美子拆開手機拍下的第一張照片,是他們的親吻照。拍完后久美子摟著子路的脖子說,親愛的,等我六個月的實習期過了,我來補償你。

但是不久,久美子又要買新的東西。除了新的化妝品之外,她拿走了子路的蘋果手機,換回來的,是久美子姐姐不用的小米。之後久美子變本加厲,要子路給她補齊蘋果三件套。還沒有畢業的子路,把自己的生活費消耗完之後,只能借錢了。借同學的,借我和猴哥的。但是這遠遠不夠。

子路給久美子租房,買上新傢具,還有台55寸的某品牌電視。新衣服和新的首飾也都讓子路配齊。子路苦不堪言,又必須滿足久美子,更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只能去蹭飯的同時還要想著該怎麼辦。

子路原想,眼前的困難是暫時的,要相信愛情的力量。久美子也說過,實習期過後就好了。因為京都醫院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綜合醫院,即使是護士,薪資水平也是普通工薪階級難以企及的。到那時,自己的好日子就到了。用久美子的工資養活兩個人都是綽綽有餘的。子路盼望著那一天,但眼下該怎麼滿足久美子,不傷她的心呢。

當時,互聯網分期購物平台和校園借貸平台像龍捲風一樣,從北方吹到南方,又從南方吹到北方,這股邪風吹得人心直痒痒。誰能想到,自己的身份證,轉眼功夫就能變成白花花的銀子啊。我們可憐的子路也被吹暈了頭腦。

記得那段時間,網路上幾乎每天都會出現這樣的事。某某大學生在借貸平台借款幾千,幾月後連本帶息已經滾成十幾萬,學生不堪還款重負跳湖自盡。類似的新聞幾乎包攬了那時每一天的頭條。

子路給久美子的錢,就是這麼來的。

這時猴哥推門進來,也坐了下來。

子路接著說。利息滾動之快,遠超乎想象。子路除了應付學校的考試,其餘的時間都用來工作了,一份基礎工作,兩三份兼職輪流干。但還是無濟於事,就在子路崩潰之際,子路爸爸知道了這件事。子路坦白,爸爸也沒多說什麼,把家裡的存摺拿了出來。

當然還有我和猴哥的幫助,萬幸,黑洞沒有吞噬掉子路。然而沒想到,是久美子吞噬了他。

子路這邊剛剛鬆了口氣,久美子那邊卻說,要從京都醫院辭職。嚇得子路立馬扔掉手中的筷子,狂奔出食堂,坐高鐵去京都。他苦口婆心地勸久美子,六個月的實習快到期了,柳暗花明之際,為什麼要辭職呢。

久美子說,她有一個同學在互聯網金融公司,那裡工資高,前景也好。所以下定決心了,要離開這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醫院。

在四環外的小房子里,兩人爭執到半夜,鄰居家的狗也跟著叫到半夜。兩人各自在床的一邊,背對著背,又都心事重重。第二天久美子就實施了自己的計劃,辭職,加入新公司。子路沒回學校,也沒去工作,他獨自在家裡喝了一天酒,想等久美子晚上回來再跟她心平氣和地商量。還有,道歉。

但晚上,久美子沒有回家,手機是關機。子路心想,雖然之前兩人也有過拌嘴,但不接電話不回家還是頭一次。他心裡不是滋味,只能垂頭喪氣先回學校,決定等久美子氣消了再說。路上他就接到久美子的簡訊,要不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吧。

看著越來越遠的京都,子路恨不得高鐵能轉個彎回去。

久美子說出這樣的話,說明兩人之間已有裂痕。但這並不代表絕望,很多情侶甚至夫妻之間也有這樣的問題。聖誕節那天,子路決定去道歉,表明自己尊重久美子的選擇,並希望他們能和好如初。但他沒想到,這一次才是徹底的絕望。

那天子路公交捷運沒少坐,終於來到久美子的新公司。他打電話,她接了,並表示了子路就在自己公司門口的驚詫。她下來,兩人站在寫字樓前。

對於子路的歉意,久美子並不領情。她要子路先回去,自己也要好好考慮。子路不走,兩人僵持著。

許久,門口出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眼鏡男人,子路說看他第一眼就覺得此人面目可憎,他走到久美子身邊,說親愛的,有麻煩嗎?

儘管伴隨著久美子故意的咳嗽聲,子路還是聽清了。清清楚楚,無比沉痛。

久美子急忙說,同學,同學。子路不知道她這是在向誰介紹誰。是把眼鏡男介紹給自己嗎,她大學護理專業,男同學少之又少,自己去過她的學校也沒見過,高中同學更無可能。那就是在向眼鏡男介紹自己了。一個親愛的,一個同學。子路再傻也徹底清醒了。

子路握緊了拳頭,一下子就砸到眼鏡男的鼻樑上,立刻血就下來了,子路趁勢又是一拳,眼鏡男的眼鏡正好落到臉頰,一塊鏡片在臉與拳頭之間變得粉碎。

眼鏡男被打的措手不及,沒來得及還手又挨一拳,帥氣時尚的正裝卻像在幫對手的忙一樣變得緊身,出手不便又慢。又想防禦又想進攻,卻什麼也看不太清。肚子上受了一拳之後,又被子路的膝蓋狠狠頂了下。久美子卻是花容盡失,一會要拉住子路,一會要扶著沒有眼鏡的眼鏡男,大喊大叫著。此刻的路人都被這樣的場面吸睛,饒有興趣地圍觀。

子路停手,喘著氣,看了看久美子,轉身離開。路過垃圾桶的時候,從口袋裡掏出兩張電影票,順手扔了進去。

猴哥這時說,久美子現在不是白衣天使了?

子路說,天使個屁。他翻身拿起錢包,從裡面掏出一枚紅色的杜蕾斯,說,這個套裝只剩下一個了,你們倆誰要?

我說,時候不早了,我們去看看高速開了沒有。

子路把那枚紅色放到了桌子的托盤上。不知道服務人員進來看見兩個變成了三個時,會作何感想。

好幾年的感情,在子路揮拳的時候,好像都轉化成了憤怒發揮殆盡。歷經高中大學,到社會,連接著青春和成人,卻沒能挺進新的一年。我突然想到,子路不肯坐高鐵去,不只是東西多不好拿的原因。

外面雖是白天,卻不見太陽,灰沉沉的天空好像隨時會塌掉,霧氣瀰漫,看遠處依然縹緲,我們來到高速入口,還是關閉著。子路說,靠,11點了還不開門。

天氣不太好,我們卻不能等它變好。要想霧都沒有霧,只能白日夢了。沿國道北上,先查好每一個要經過的高速入口,每到一處都去看看,開著收音機,隨時知道高速動態。

下午一點,在經過的第七個高速入口那裡,我們重新上了高速。我們的賓士又開始真正的賓士起來,子路說,你們要記住現在的感受,猴哥你不用那樣。爽不爽,你們應該記住,這就是子路速度。

一路驚險又刺激,但就像我說過的,子路是個好車手,好司機。在距離出口還有一段的時候,子路把車停在應急車道上。扭頭對我說,該你上場了。

子路說,現在這個時期,想必安全檢查會很嚴格,拿著你的駕照,快點。

這是我第一次開大奔,在子路講解了一番后,需要由我開下高速,開出檢查站。我心想上當了,子路還在實習期,帶了駕照也白帶,他從一開始就打算讓我來。看見帶槍的警察叔叔我更緊張了,差點追尾前車,警察叔叔說,身份證,駕照。

他看了一會。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時候我真是緊張的要死,好像我真的做了什麼壞事被通緝一樣。叔叔說,下車,打開後備廂。我嚇了一跳,連忙下車,到了車后發現還沒打開,又跑回駕駛室找開關,左找右找都沒找到,座位反而不知怎麼熱了起來,問子路,他說,用鑰匙試試。

拔下鑰匙跑到車尾,上下看了幾遍我又傻了,根本沒有鑰匙孔。你逗我呢,越發的著急下再跑回去,後面的車早已不耐煩的滴滴起來。子路說,我也沒開過後備廂,不知道啊,是不是鑰匙上有開關。我又跑到車尾,胡亂的摁鑰匙,叔叔把腿伸到車下不知道要幹什麼,就在這時,後門開了。幸好裡面也沒什麼可疑的東西。

上車后聽見猴哥說,我們確實很可疑啊,一個鄭州的小夥子開著浙江牌的車,在春節期間來京都,這真的很可疑。

我說,沒想到要摁那麼多下鑰匙,後門才開,這什麼好車啊。

兩位司機交接權力時,我說,子路,跟著你這一路,真是比過山車還刺激。子路剛坐下就大叫,靠,怎麼這麼燙。你把蜂窩煤放下邊了嗎。

子路這時不再需要導航,他順利地開到了他和久美子的家門口,而這個家,也已不再需要他。

一到這裡,氣氛就變的悲傷起來。子路開門進去,屋裡沒人,他睹物思情,眼睛紅了,又忍住了。他默默的收拾自己的東西,我和猴哥來來回回把東西放到樓下的車上。

我想,子路確實需要人陪著他來,萬一開門后裡面是兩個人,那可能又要開打。如果裡面沒人,子路也許會在裡面哭上半天。等全部東西收拾好,就剩下一台55寸的電視。這電視著實是大,兩個人抬著下樓都不保險,我們小心翼翼地把電視放進包裝箱,又封閉好。子路站在門口抽了一根煙后,我們合力把電視抬下去。

車上,三人稍稍休息,子路拿起手機打電話,通了之後沒說話,兩邊都沉默了一會,子路說,我走了,祝你幸福。那邊嗯了一下,掛斷了。

子路眼裡淚光閃閃,卻沒掉下來,他的臉一動一動的抽搐。猴哥嘆口氣說,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子路拿著手機,刪除了號碼,打開微信,刪除了好友。然後打開相冊,開始刪除照片,一張一張的刪,伴隨著臉部的抽搐,嘴裡不斷嗚嗚著,照片被刪至最後一張,也是這部手機的第一張,手機顯示它來自藍牙。照片里的兩個人正在親吻,背景是雜亂的醫院走廊。子路記得,那時久美子摟著自己說,親愛的,辛苦你了,等我轉正了,我來養你。

子路的手顫抖了一會,沒能按下刪除,他想保留這張照片,他不想忘了這個女孩。他把手機放在一旁,發動車子,又問猴哥,你以前說的那個日本明星,後來怎麼樣了?

猴哥幾乎是順口而出,離婚了,吸毒被抓了。又補充道,我早不聽她的歌了。

子路握緊方向盤,右手食指上被眼鏡碎片割傷的地方,有創可貼覆蓋著。

車子疾馳向南,變暗的車窗外依然不見太陽。收音機里變成了點歌節目,有一個叫薰衣草的女孩想要點一首《小城故事》送給一個男孩,告訴那個男孩,無論他在哪裡,我都在老地方等著他。希望他能聽見。

小城故事多,最傷心的是我這一個。子路和久美子就是在小城裡的高中認識的。在我們上大學之後,雖然學校不同,但我們仍然能時不時的聚在一起,那就是假期。大一的假期,我們從不同的城市回到小城,我假期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睡懶覺,而子路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從被窩裡拉起來,然後我們騎著車,去城南的久美子家。路上自然要買上不少的零食。而猴哥家比子路家離城南還遠,所以有幸躲過來自子路的酷刑。我曾經抗議過,你們倆約會幹嘛老是讓我去,你們喜歡當著面撒狗糧啊。但抗議無效。

第二年假期,我們換成了電瓶車,雖然不費力了,但是子路的頻率卻高了,有時上午剛見過面,下午就又拉著我去。依然記得在深冬的一次從城南回來的路上,子路嘚瑟不已,一邊向我吹噓久美子有多可愛,一邊開始走蛇形路線,終於在一個路口摔車了。而這小子起身後,不去扶車,去找滑行好遠的德芙。

到了第三年,子路開始拉著我開車去找久美子.......交通工具不斷升級,思念之情也隨之加重。曾經坐高鐵去見面以解相思之苦,異地戀都挺過來了,如今可以隨時見面,感情卻怎麼直接土崩瓦解了。

車速開始慢下來。子路說,又該加油了,就這個服務區吧。

晚上八點。外面很冷,還有大霧。加完油開到出口,卻發現橫著一根欄杆,我們倒回加油站問怎麼回事,人家說,接到通知,不準上路。你們真幸運,第一個被攔下,早幾分鐘就能走。

我們第三次耽誤了旅程。

我們決定休息一會。子路要提防疲勞駕駛,我們要吃點東西,或者上個廁所,然後再等著放行。誰知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中間不斷地有車開進來,然後發現出不去了,罵幾句后也只能停車等待。我們暗笑,就像落入漁網后看見不斷地有同類被網住卻又不能提前提醒。

子路剔著牙說,還沒開門,我們就這樣等一夜嗎。又沒有酒店賓館,只能在車裡,誰知道開一夜暖氣明天會變成什麼樣。

猴哥說,半夜著火就完蛋了。

我說再等一會。百無聊賴看朋友圈,發現久美子的昵稱已經變成再見陌生人了。再見陌生人,夠絕的。但她在子路下面的留言卻沒刪,看起來挺奇怪的,沿著時間線,子路動態里出現最多的是一個叫再見陌生人的人,內容也全是撒嬌想念甜蜜的話。時間留下了甜蜜的過去,也給了現在冷漠的昵稱。現在的昵稱說著過去的話,有多酸楚。

我們又去加油站問情況,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門。一個小哥說,明天一天恐怕都開不了,明天有雪。哎,你看,現在就開始下雪了。

我們開始著急,著急也沒有頭緒,這時那個小哥又說話了。我們聽完后,決定就按他說的辦。

子路小心的從服務區入口開出去,沒車。拐對方向,沒車。只是能見度很低,還飄著雪。子路說,更低的能見度我們都見過了,哈哈。

子路開始加速,在大霧和中雪天氣中狂奔。兩條毛巾搭在了車牌處,路上什麼也沒有,這條路,又好像只為我們而存在了。猴哥說,這樣不犯法吧。子路說,頂多算違規。

我說子路,跟著你這一路,真是比過山車還刺激啊。哎,我怎麼記得說過這句話。

來的路上有大霧,回的時候是霧加雪,子路的人生路況還真是艱辛,天氣或許在暗示他就不該來,也或許是在考驗他。又或者根本就是子路出發時沒看天氣。無論是什麼,子路都不害怕。將來可能會有更加惡劣的天氣,但我知道到那時,不曾掉下眼淚的子路會更加無所畏懼。

我記得有人說過,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會使你變得更加成熟,更像一個男人。如果沒人說過,就當是我說的吧。

獻給我的好朋友。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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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協尋 相信 終究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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