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說，如果你難過，要哭！

文 | 昱子

產後抑鬱，毀掉了那位媽媽的一生，還有她兩個孩子的生命。

1月6日，她帶著一兒一女從豪宅小區的家中飄落。

她在遺書中寫道：「駕校教練說我生兩個孩子很光榮。」

「但光榮，沒法帶給我希望和動力。」

心，好痛。

1

老大出生的時候，我的天黑了。

那時候。天天聽齊豫唱心經。

吃飯聽，喝水聽，給孩子餵奶的時候也聽。

有時，邊聽經，耳邊傳來奇怪的聲音。

一遍一遍。

滴——滴——滴……

冰箱在叫，門打開著，久久沒有合上。

冰箱旁站著婆婆。盯著冰箱裡邊，自言自語：

我要拿什麼？

2

天，阿爾茲海默症。老年痴獃。

老年痴獃的婆婆。嗷嗷待哺的孩子。不夠奶的我。

爹在外地工作，影子都見不到。

誰比我還倒霉？

朋友來看我，瞅見婆婆，禮貌地說：你好。

她轉頭問我：是你家阿姨嗎？

我沒回答，真丟臉。婆婆乾瘦的，像個傭人。

3

我快瘋了。

可婆婆比我「瘋」得更快。

當她連飯都不能做，我帶她去了醫院。

診室內。我斜靠在沙發上，冷冷地等著醫生宣判。

說吧，就說是老年痴呆症。孩子早產，還趕上婆婆痴獃。反正我不能再倒霉！

醫生敲敲婆婆的手，讓她挺直脊樑。

婆婆順從地做，就像是乖乖的國小生。

這時候你不顯得傻。哼。我想。

醫生再問婆婆個人的信息。她一一答來。好乖。

我不小心掃到她的眼神，竟然有一線亮光。

醫生敲敲筆帽，寫處方。

不是老年痴獃。

焦慮症。

4

什麼！

我坐直了。

產後抑鬱的不是我嗎？

竟然是婆婆？

5

是的，我的婆婆得了焦慮症。就是俗稱的抑鬱症。

「產後」抑鬱的，不是我，是她。

突然之間，我醒過來。她不是裝傻，她是真的病了！

回家的路上，婆婆突然開口：

媳婦，醫生說我可以好起來。

是的，媽媽，你可以的。

對不起，我都幫不了你。

沒關係，媽，你治好病就是最大的幫忙。

婆婆笑了，沉默了幾秒，說：

你知道嗎？有一天晚上我都睡不著。

我看了今日說法，裡邊有個小女孩受后媽虐待，身上都是傷，那一晚我沒有睡著。

哦……我愣了一下，握緊方向盤，沒有作答。

6

我不懂答。因為我從來沒有了解過她的人生。

如果不是她病了，我不會感覺到我對她還有一份了解的責任。

7

後來。我才知道，她的童年。

那些來自別人的傷害。被她人虐打的童年。

唯一溫暖的記憶，是父親的大腳。小小的她，在大腳上晃蕩。就像盪鞦韆。

父母早逝后。食不果腹，就在光光的爐灶上睡著。

夢裡是半拉總夠不著的紅薯。

如果不是窮人家的孩子可以早早幫幹活。

可能活不下來吧。

8

可她一直在奮力地活著。

奮力地為別人活。為親人，為老公，為孩子。

只有在單位下崗的時候，別人讓她去食堂幫忙煮飯，她拒絕了。

煮了一輩子飯，別想讓我再去煮！

第一次，她為自己活。

但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活。

9

拒絕煮飯後不久，她的抑鬱症癥狀就出現了。

她開始被那些童年的記憶追逐。糾纏。折磨。

兒子的新婚喚不起她的振奮。

新生兒的出生也激不起她的興奮。

她在那個人們以為不過是「情緒」的漩渦里打轉，無力自拔。

她開始忘記。

忘記路的分岔。

忘記家的位置。

忘記打開冰箱，應該拿出什麼菜。

任由冰箱叫聲連連：滴——滴——滴——

10

但她還是想活下去。

想活著。

她小心地把醫生給的葯分裝在盒子里，說：

為了孫子，我要好起來。

11

不失希望。就有勇氣活下去。

12

兩年堅持服藥，奶奶好了起來。

此時，我稱呼婆婆叫奶奶或者媽媽，叫婆婆，太生分。

老二到來的時候，奶奶自告奮勇來照顧。

老二到來的時候，我的三位朋友已經因為抑鬱症失去了他們的父親或母親。

一位出生書香人家，一生奔走仕途卻失意，最終自盡于山后。

一位歷經時代之亂，謹小慎微活過，人到甲子卻常對人破口大罵，最終投河。

一位曾為人師，飄落下樓。我還記得她敦敦教誨。

13

我很慶幸，她還活著。

我說：媽，你好少見，願意堅持治病。

她說：孫子乖、孫女好，老頭也不那麼犟了。我有什麼理由不活著呢？

她說：就算我半塊紅薯都沒有，也相信，一切會好起來。

我說：您好堅強。

她直視我的雙眼：昱子，你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14

是的，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像她那樣相信。

你也要相信。

如果你難過。

哭。

寧肯哭得狼狽，也不要沉默退出。

天空再黑暗，也總有一線光在那裡。

你要好好地睜開眼，看見太陽蹦出地平面的那一刻。

光明萬丈，壯美無比。

| 後序 |

抑鬱症最好的支持。

是家人。

支持她活下去。

別推落她如落葉般。

飄落。

二孩娘

新聞人

時常在寫字，偶爾會塗鴉

剩下的時間，帶娃在旅行

*不好意思各位，昱子上周因旅行休刊，未及時給各位告假，後台的詢問無法一一回復，謝謝你們的牽挂。有問題的各位也沒有及時回復，大家有需要可以再次發送問題給我。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