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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個性的蝴蝶展翅|寫在新詩百年之際

◎策劃王冰金少華金少華

現代新詩走到今天已經整整一百年的歷程,新詩不僅是語言的改變,更是思想的改變,包括思維模式和感受方式的改變,百年來新詩的歷史怎樣梳理又如何評價?在創作手法、思想內涵和傳播接受上有哪些成敗得失?詩歌如何陶染當代青年?這是我們繞不過去的百年之問。詩歌在文化傳承中有極其重要的作用,它可以說是文學體裁中最重要的一個,同時更是傳統教化的承載者,即「詩教」傳統。孔子說:「詩言志」「不學詩,無以言」。

19172月,青年時代的胡適在《新青年》發表白話詩《兩隻蝴蝶》,與此同時,劉半農、沈伊默、周作人等亦有白話詩在《新青年》發表。不久之後,胡適再次發表詩歌改革理論文章《論新詩》,並出版了第一部個人白話詩集《嘗試集》,這一系列的現象被稱為「詩界革命」,也被認為是新詩的開端。「詩界革命」這個辭彙也並非從胡適開始,早在1899年,梁啟超即提出「詩界革命」的命題,並提出「新意境」「新語句」「古風格」的詩歌主張。1902年,梁啟超在《飲冰室合集》中再次修正「詩界革命」的含義,提出「以舊風格含新意境」「熔鑄新理想以入舊風格」。艾青則清楚明白地指出,「詩和自由是生命中最可寶貴的」「詩的聲音即自由的聲音」,其時,魯迅的《野草》、郭沫若的《女神》、聞一多的《死水》,成為新詩創榛辟莽時期的扛鼎之作。

「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這句話出自《高曉松184天監獄生活實錄:人生還有詩和遠方》。有更多的詩人在思考詩和遠方。汪國真寫到:是男兒總要走向遠方,走向遠方是為了讓生命更輝煌。走在崎嶇不平的路上,年輕的眼眸里裝著夢更裝著思想。不論是孤獨地走著還是結伴同行,讓每一個腳印都堅實而有力量……2015年走紅網路的那份最具情懷的辭職信「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之所以引來那麼多的羨慕眼光,說明沒有人甘於苟且,沒有人甘於放棄詩和遠方。「文化自信」是近年來使用的一個高頻詞,古人云:詩者,天地之心也,詩意不在遠方,它就在我們心中。人生自有詩意,時代呼喚新篇章,詩歌需要青年人,青年人也需要詩歌。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我們有責任寫出中華民族新史詩。」

時值「新詩百年」,梳理詩歌現狀,在新媒體發達的時代,詩歌又將走向何方?青年的現實生活,是否能夠到達「詩和遠方」?一個個詩歌熱點,不斷出現在人們的視線當中,引發社會各界的關注和思考。本期我們特別邀請了五位詩人、評論家,進行一次關於詩歌的對話。

徐小泓:非常榮幸與各位老師在此就當下詩歌現狀進行深度的探討。時值新詩百年,回顧歷史,諸多前輩詩人給我們留下了寶貴的詩歌財富。但是,時間的腳步來到我們所處的時代,詩歌,可以說面臨許多考驗。比如:當下媒體時代的到來,湧現出了空前繁榮的詩歌大潮,似乎每個人都在追求「詩和遠方」,摒棄所謂的「眼前的苟且」,微信、微博等社交平台,更是隨處可見詩與歌的和鳴。詩歌,是煥發新的生命高度,還是泥沙俱下、良莠不齊呢?請詩人、評論家霍俊明老師談談他自己的觀點。

霍俊明:詩人、評論家,博士,作協創研部研究員,主要從事20世紀新詩史學與新詩理論研究。

霍俊明:首先,我要說你這個問題提得很好,當下詩歌樂此不疲、目迷五色的熱鬧場面幾乎前所未有。與之相比,即使上世紀八十年代火熱一時的第三代詩歌運動也是相形見絀而上不了檯面的。我把這個現象稱之為——

發達媒體時代的詩歌「熱症」

時下主導性的詩歌表象以及多種合力形成的普遍印象是近乎革命性的新媒體和自媒體幾乎在一夜之間使得詩歌「回暖」「升溫」「火熱」「繁榮」——叫好讚歎呼哨聲不絕於耳。這對於一向自嗨、自洽、自慰、自我的封閉性循環的小圈子詩歌生態而言自然是一種「樂觀化」「大眾化」的與時俱進的改觀和某種程度的「糾正」——從詩歌文體的本質而言其恰恰是安靜的、自我的、小眾的。一時無兩的媒介交互性和強社交功能使得詩歌話語權、自主權和主動權轉向了「個人終端」和「大多數」。在多種渠道的嶄新媒介帶來的詩歌「紅利」利益均沾的同時,無論是普通讀者還是詩人、評論家以及文學教育從業人士卻在「樂觀」「進步」的表象下恰恰忽略了資本和媒體環境形成的詩歌的諸多問題——一邊是王婆賣瓜,一邊是牛二橫行。尤其是公眾、詩人和研究者對新媒體話語的認識不僅不深入、不全面、不客觀,而且是幾乎忽視了媒體話語的多重性功能。事實是,媒介話語一旦在一個時代受到追捧成為一種主導性權力的話,這種媒介就不可能是不偏不倚的,且恰恰是形成了話語的強大倫理功能和社會效應,「媒介的形成偏好某些特殊的內容,從而能最終控制文化」(尼爾·波茲曼《媒介即隱喻》)。主流和主導性的媒介顯然更具有強大的過濾、塑造功能——「新的媒體不只是原封不動地傳播內容的被動母體,它們都會以自己的方式打造被『發送』對象,把其內容改變成該媒體特有的表達。」(米勒《全球化時代文學研究還會繼續存在嗎》)這甚至無形中形成了新的洗腦方式,這是一種柔軟的近乎天鵝絨監獄一樣的新一輪的規訓,無論是對於詩人還是批評家而言都是如此。主流性的媒體塑造和規訓了這個時代的詩歌生態,更多的人卻是沉浸其中難以自拔,這樣說並非無視媒體的積極功能。

已近乎明日黃花的網路論壇、博客和微博以及正逢其時的詩歌微信群和公眾號都使得缺乏共識、辨識度和公信力的現代詩進一步被稀釋、壓抑和遮蔽,尚未達成的統一性被進一步解體。這樣說並不是忽視詩歌的當下「戰果」,而是必須正視詩歌的「熱症」。我想到詩人北島的一段話,「某些作家和學者不再引導讀者,而是不斷降低寫作標準,以迎合更多的讀者。這是一種惡性循環,導致我們文化(包括娛樂文化在內)不斷粗鄙化、泡沫化。在我看來,『冬粉現象』基本上相當於小邪教,充滿煽動與蠱惑色彩。教主(作者)騙錢騙色,教徒(冬粉)得到不同程度的自我心理安慰。」儘管北島對冬粉文化的觀感不一定完全準確,但肯定是擊中了一部分要害所在。

新媒體時代刺眼的詩歌熱病就是「自我加冕」。君不見過江之鯽一樣的籍籍無名的詩歌寫作者轉眼間就成了「網紅」,不知幾斤幾兩更不知廉恥地歡快地冠名為「著名詩人」「代表性詩人」「實力詩人」「傑出詩人」「大師詩人」「新詩百年卓有成績具有突出貢獻的詩人」「國際知名詩人」……

似乎很多詩歌寫作者(不能與「詩人」划等號)一下子就跨入了世界500強。這是真正的厚顏無恥。更為嚴重的後果還在於,「自我加冕」還導致了受眾對現代詩整體水準的誤判,並進一步加劇了詩歌的分歧,混淆了詩歌標準。其中各種文化資本的頻繁介入和持續發力使得詩人的寫作心態隨之轉捩。詩人在以往的文學界以及社會公共認知範疇內一直體現為「象徵資本」,即詩人的效應是通過代表作更多體現為社會名聲和知名度,而並沒有太多具體可圖的經濟利益。

當年的詩人昌耀為了能出一本詩集不得不四處發征訂廣告。而時下隨著個人、團體、機構、地方資本和市場運作對詩歌節、詩歌獎和詩歌活動以及詩歌出版、傳播的深度參與,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包含炒作、營銷因素在內的持續升溫的詩歌局面。名目繁多的幾百個詩歌獎以及上千萬元的獎金對詩歌寫作者形成了極大的誘惑。詩人因為能夠獲得一杯羹和佔有明顯的經濟利益和社會地位而蠢蠢欲動。在這種經濟驅動之下詩人的創作心態可以想見。一部分詩人正急於為獲獎寫作、為基金寫作、為紅包寫作、為採風寫作、為浮名寫作。與此同時,在新媒體的刺激下一部分詩人的寫作虛榮心的爆棚,空前自戀而極度排斥,寫作物慾和經濟目的性導致功利心的極度膨脹。詩人不再是振臂一呼的民族代言人和時代精英,也不再是多樣性現實的有力見證者,不再是時代文學風潮的先鋒和弄潮兒,而是淪為了戀物癖、自戀症、自大狂,充斥了惡俗的市儈氣。

各種平台和活動現場詩人之間的「互粉利益」「哥們習氣」「拉票法則」「打賞刺激」「紅包效應」使得毫無底線的吹捧、自嗨、自大泛濫。點擊率、轉發量、點贊和打賞又進一步強化了寫作的虛榮心、詩人的表演欲空前強烈,伴生著急於被認可的浮躁心理,「追求現世現報的『明白如話』、『幽你一默』,以惡俗和肉麻當有趣」(陳超)。偽詩和垃圾詩的無處不在形成了格雷欣法則,那些安靜的詩人和優秀的文本反而是進一步被遮蔽,進而使得詩歌的甄別、篩選機制受阻。

當下紛至沓來的灌水、互粉、舔屏、炫技、小聰明、扮酷、賣萌、耍帥、獻醜、揭私、自爆形成的是詩歌寫作中的惡俗現象——低級的勵志、作料過期的雞湯、新聞化的快餐、現實的表層皮屑、觀光客的見聞、瑣屑的世故、溫情的自欺、思想的余唾、文化的二手販賣、偽民族風、情愛奇觀、窺私症患者、精神病式的囈語、專斷的民粹、作秀的老派、自封的異見領袖以及低廉的吹鼓手等等。這些三觀不正的偽詩還少嗎?它們不僅混淆視聽而且居然還在大量的擁躉冬粉那裡具有攝人心魄的蠱惑力和號召力,並招攬了一大批的仿寫者和追隨者。這是一次假面舞會的狂歡,是自我加冕的小丑招搖,是不可遏制的詩歌傳銷,也是詩歌道德的又一次被綁架。不斷偏狹和道德化的詩歌生態使得媒介和資本拜物教正在形成,尤其是微信的原教旨主義教徒正在發生效力。

詩人的「個人才能」與「時代」、「現實」和「傳統」的關係是實實在在的,任何虛偽、醜惡、自大與浮躁都是一時煙雲過耳。面對發達媒介時代的詩歌「熱症」以及分化、分層的詩歌現狀,亟待重建寫作者和批評者的尊嚴。我們發出的籲求是重新做一個詩人,重新做一個批評者。這既是美學的問題,歷史的問題,也是緊迫的現實問題。

徐小泓:非常感謝霍俊明老師條分縷析地闡述了詩歌處於時代「熱症」中的現狀,表面是為詩歌「潑」了一盆「冷水」,實際上是讓我們更加深刻地思考,從而使「詩歌走向何方」更加明晰與冷靜。那麼經常與一線作家接觸的王冰老師,又有什麼樣的真知灼見呢?王冰老師,也請您談談吧。

王冰:詩人、評論家,作家協會魯迅文學院培訓部主任。

王冰:剛才霍俊明老師談得很好很深刻,不由得讓我想起,從前看到過一篇文章,是一個日本作家寫的,題目叫《從肉體文學到肉體政治》,其中寫到的是肉體文學跟現實生活的關係,其主要的觀點是兩者之間是脫節的,乃至導致出一種結果,就是讀者和作者雙方,對於逃逸現實生活的肉體放縱的一種憧憬。如果說誰要穿越大半個去睡誰,或者誰以自己的肉體身份暫時博得了讀者的一陣歡呼,就顯得不足為奇了。如此以來,對於作者和讀者雙向之間心照不宣的意淫,當下的文學評價系統如何保持自己的鎮定和堅持,就成為當下迫切解決的問題了。所以,我認為——

如今的詩歌依舊要遠離肉慾

當下這種詩歌創作的傾向,與藝術史上的一些在此方面的探索是截然不同的,比如西班牙畫家畢加索創作於1907年的畫作《女人》,這件作品是其對於多維空間的首次實驗性探索,並由此促成了畢加索同年創作的《亞維農的少女》以及立體主義的誕生,對此,保羅·蓋蒂博物館館長蒂莫西波茨(Timothy Potts)在其展出時曾評價:「在未來的三個月中,我們將有機會真實體驗到現代藝術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時刻之一。即使與印象派和後印象派的傑作放在一起,這件驚人的現代藝術作品仍保持著大將之風,它宣告了一種新的繪畫方式的出現。」今天我們看來,畢加索的創作之所以為人接受並被奉為經典,主要原因是他的藝術創作雖然以肉身作為創作的內容,但不是以肉慾為其創作目的的。但是如今,有些寫作者在自己無法也沒有能力繼續在藝術的道路上行進時,只好以展示肉慾這種低下的方式去博得人們一時的關注,他們已經遠離了藝術的道路,這是我們需要抵制的。因為我們都知道,在藝術創作中,當人類的最後屏障和底線被洞穿之時,就需要眾多正直的藝術家和讀者,依據他們良好的價值系統做出自己的判斷和選擇。而且從人的社會性來說,人是講究精神的,社會向前的趨向性,把每一個個體的精神存在聚合成為群體,而一個藝術家身在其中,他的美學觀念也是其所在社會的社會美學的一部分,於是對於肉慾的宣揚,終究會在社會的評價系統中成為自己創作的一個污點。

眾所周知,人類區別於別的動物的原因並不是長相,而是人類歷經幾千年所漸漸形成的價值系統。人類在進化過程中是以精神成長作為標誌脫離動物界的,這意味著除了肉體的存在之外,人還有一種精神的存在,而確定人的特徵以及人的意義的,很大程度上是後者而不是前者。尤其是在群體性當中,我們更會發覺,所有個體都要自覺維繫其中的社會價值系統,比如判斷善惡、美醜、真假的尺度和標準等等,恰恰是這個東西為人提供了一種精神支持,決定著人的藝術限度和創作起點。因此每個人只有對此有所擔當,才能維繫人類過有尊嚴生活的最後一道屏障,如果在創作中逾越了這個屏障,藝術就會很快走到生死之境的邊緣,那時候再去做出調整,是需要更大的勇氣和力量的。

當然,從某一個角度說,人類精神就根植於我們肉感的、本能的和直覺的肉體中,感覺和情緒的生命也是來源於肉體的生命,但是,我們只有責任去回護它,而不是去放縱它,我們的身體和精神才可以得救,如果寫作成了下半身的衝動,詩歌的美感和意義何在?

我們知道,亞當與夏娃吃了蘋果以後,便有了罪惡的開端,可怕的不是他們一下就擁有的智慧,而是他們獲得智慧后的放縱,從那以後,人身上存在的靈與肉之間的對立,就把一些真正的詩人和真正的詩歌給毀滅了,因此,我們還是要用心中的光與力讓自己詩歌的翅膀堅硬起來,飛翔起來,去到精神的天空中翱翔。

因此,如今的詩歌依舊要強化其中的精神氣質,遠離肉慾的迷離與迷亂。

徐小泓:青年詩人,主持人,魯迅文學院第32屆高研班學員,曾主持北島、余光中等文化訪談。

徐小泓:是的,詩歌能夠給讀者帶來精神的翅膀,即使在當下平凡的生活,也能抵達心靈的遠方。我來自廈門,和舒婷老師也算是忘年交,我記得她說過自己對語言有種「潔癖」:「以前有個朋友告訴我,你這樣的語言潔癖,遲早會把自己累死,也會把讀者累死。」她認為,詩歌是語言的藝術,既要繼承傳統語言精華,又要及時吸納當下語言的活力。這樣的觀點正是我所贊同的——

語言的潔癖帶來詩歌的溫度

當下詩歌大潮洶湧而來,似乎進入了一個「全民讀詩寫詩」的時代,君不見各種公號滿天飛,什麼「睡前讀一首詩」「為你寫一首詩」等等,諸如此類的推廣平台為詩歌推波助瀾。詩歌熱點不斷,從「烏青體」「梨花體」再到余秀華現象,不斷刷新讀者的閱讀體驗,包括前不久被刷屏的范雨素,也因文章第一句「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讀的書,命運把我裝訂得極為拙劣」而爆紅。所以放眼望去,人人都愛讀詩,人人都可以寫詩。這樣的好處是,詩歌成為全民之事,誰想寫就能上網寫。但是讀者也越來越疑惑,因為他們找不到傳統意義上的偉大詩人了。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對「詩人」的唯恐避之不及再到當下人人追求「詩和遠方」,這樣的變化,是可喜的,是值得慶幸的。但也應令真正的詩人警惕。

「懷疑並非信仰的反面,而是信仰的一種要素。」羅曼·羅蘭的這句話我很喜歡,在泥沙俱下的詩歌大潮中,你需要信仰,以及懷疑。萬物萬象,都在大浪淘沙中移形換影,即使時空的更迭交錯,也僅僅是一時的迷離,遭遇不到重複的兩個自己。所幸的是,藉助詩歌的力量,即使四維空間里的塵埃,也能如約到達。詩歌的高貴,就是這樣,抵達內心現場,抵達靈魂脈絡。所以,詩歌語言的節制,顯得尤為珍貴。如果詩歌拒絕隱秘的潔癖,那麼這首詩就失去它應有的溫度,成為一首「僵詩」。當下太多的詩歌,情感的泛濫、語言的泛濫、節奏的泛濫,讓詩成為「自我」宣洩的出口,而不能抵達讀者內心的痛點。特別是詩歌表象呈現給讀者的體驗,如果失去語言潔癖帶來的閱讀審美,勢必無法在詩歌創作中打開新的洞見,勢必會在詩歌大潮中失去自我的判斷以及取捨。

徐小泓:那麼如何把握住語言的節制呢?詩歌創作中的「口語詩」是不是意味著就不存在節制呢?「口語詩」在當下詩歌的生存狀態褒貶不一,作為首屆魯迅文學獎獲得者的王久辛老師,對此又是如何看待的呢?讓我們傾聽「十佳軍旅詩人」王久辛老師崇論閎議——

王久辛:詩人,首屆魯迅文學獎獲得者,首屆「十佳軍旅詩人」獲得者,《文化》雜誌主編。

王久辛:感謝你們請我來談這個問題。首先,我想告訴你的是:在「口語詩」這個「命名」還沒有的時候,我已經用口語的方式寫了「口語詩」。而且不是十句八句、三十句五十句的那種「腦筋急轉彎兒」式的、「抖個小機靈」式的「口語詩」,而是一千兩百多行的長詩《檸檬色》,首發於1999年第5期的《大家》雜誌。那是當時影響很大的雜誌,今天寫「口語詩」的人估計都看過。在這本雜誌發表我的這首長詩的文尾,標註的寫作日期是:「198739日,草。1988328日改完。199784日刪定。」需要補充的是:在我之前,周濤寫過五千行的長詩《山嶽山嶽,叢林叢林》,那也都是口語式的寫作,發表在1980-1983年的《崑崙》和《西部文學》;在周濤之前的更早時期口語式的寫作可以追溯到胡適、劉半農、臧克家時期……我這樣說是為了告訴大家一個事實:用口語進行詩歌的探索,一直就沒有中斷過,不要急著命名,才一百年,還沒到盤點的時候。這就是我想告訴大家——

我歌唱——創造

當年我用口語的方式寫長詩《檸檬色》的時候,是作為一種實驗,就像我用古代文言文及詩詞的方式寫新詩一樣,是作為實驗式的寫作;我也曾用陝北民歌做過實驗,寫過新詩,如400行的新民歌體長詩《翻身道情》,題目都是直接用的陝北民歌的名字。因為我認為漢語言的表達方式是非常豐富的,有理想志向的詩人,就是要不斷地進行實驗,來觸摸漢語,發現漢語尚未發現的語言空間,打開所有能夠打開的語言空間的道路,以加大語言的表現力和語言蘊含的豐富的思想性。所以詩人,尤其是一個有清醒自覺意識的詩人,他一定會對語言有極其敏銳的洞察力。當他發現一種語言方式已經變得泛濫成災、庸俗不堪的時候,他就會躲開並尋找新的語言方式和新的語言情境去創造,努力地用各種各樣的語言去試探、去探索、去開創,以打通它們與漢語的各種各樣的聯繫,使這樣的聯繫變得可感、可觸、可嘗、可嗅,暢通無阻、天馬行空,有色彩有聲音有味道,當然,更有思想。好的詩歌、成功的詩歌,就是語言表達思想情感最酣暢淋漓的詩歌。我是這樣認為的。

新詩走到今天已經一百年了,從郭沫若到聞一多,從艾青到賀敬之、郭小川,從白樺到張永枚……可以說整個二十世紀真正的詩歌大家都不一樣,他們都有極其清醒的語言創造的自覺性。他們不是把現成的語言,比如,我們傳統的對對子拿來用,簡單明了。而是同一樣思想、同一個發現,他們總是試圖用不一樣的方式去表達、去表現、去創造。所以漢語呈現出來的狀態,是五彩繽紛的,也是各有千秋的。他們實現了他們那個時代的語言的極致,達到了他們那個時代所能夠在漢語的基礎上實現的飛躍。我對我們所有前輩的詩人都充滿了敬畏、敬佩和敬仰。

我前不久就剛剛完成一首1300多行的長詩,已經給了一家重要的文學刊物。說到我當前的創作,我想說的是:我一直關注、研究、琢磨著推動人類進步與和平發展的真正的力量究竟是什麼?環顧整個20世紀和21世紀的前十七年,我在思考一個問題:人類的命運。哪些事情是推動人類進步的,哪些地方是需要文明世界去關懷的。我就為進步的去謳歌,為倒退的去批判,把自己對漢語言學習中獲得的一切儲備發揮出來,去創造語言的奇迹、審美的奇迹,儘其所有,無論功過。我認為,這是一個詩人最重要的使命和擔當。

就詩歌藝術來說,我想的更多的是,怎樣激活的現代漢語。使現代漢語重新煥發出新的更有表現力的、更能夠表達詩人情感極致的語言和那樣的創造。我不會在各種各樣的觀念中玩遊戲,我要真相和對真相的判斷,我就是直接要,不繞彎,然後決定是謳歌還是批判。我覺得,這個世界最值得歌頌的是創造。推動人類進步的是創造、是智慧、是科技、是藝術、是人的無盡的潛能。民主自由當然是好東西,但並不是推動人類進步的真正的力量。那些與創造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回顧人類社會走到今天的所有歷史,我們會發現:是「創造」創造了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的你對我不對,拯救人類、推動人類進步的是創造。是科學的創造、思想的創造、哲學的創造、藝術的創造,創造可以解決所有關鍵的問題,比如說微信,比如說網路。他實現了民主實現不了的民主;自由實現不了的自由。創造實現了,人們嘴上說的自由而實際上實現不了的自由。這,就是創造實現的自由,創造實現的民主。沒有創造,說不上什麼民主,更談不上什麼自由。所以我歌唱創造。

徐小泓:王久辛老師之所言真是振聾發聵啊!我們後輩詩人當為深度學習!那麼您對當下的年輕詩人有什麼建議或者祝福嗎?

王久辛:對於後輩詩人,我希望他們都能到56個民族的語言中去發現鮮活的語言,去努力地整合漢民族豐富的語言資源。同時關注著人類的命運和發展。以創造的精神,以前無古人的創造精神,大膽地無所畏懼地自由地縱情地去——創造。

徐小泓:特別感謝王久辛老師對年輕詩人的期望和祝福!那麼作為80后詩人王少勇,這個深深熱愛詩歌的年輕人,對自己的詩歌創作有什麼想和大家一起分享的呢?

王少勇:80后詩人,魯迅文學院第32屆高研班學員。

王少勇:首先我要說的是我很榮幸,能和我景仰的老師一起探討詩歌,我認為詩歌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就是我想說的——

常在夢裡讀詩,一行一行,覺得真好。醒來清晰記得讀詩的感覺,而詩卻一句也沒記住。在我身體的深處,有一個更加真實的我,他偶爾寫一首詩。或許我一生的嘗試,就是為了結識他,複述他寫下的詩句。

如今我寫過幾句打動自己的詩,我知道它們來自何處。它們就像櫻桃從櫻桃樹上長出來,就像頭髮從我的腦袋上長出來。萬物的生長和凋謝多麼迷人,無法用人工雕琢的事物多麼迷人。

今天剛看到一則新聞,一個電腦程序會寫詩,還寫得像模像樣,甚至在報刊上大量發表。真是讓人悲哀。把寫詩都當成遊戲,人生就真的是一場遊戲了。而當下確實有很多裝模作樣寫得很像詩的詩,故弄玄虛,生造詞語,堆砌意象,卻沒有一點兒情緒在裡面,沒有一點作者的體溫在裡面。這樣的詩,這樣的詩人,迷惑了一些讀者,敗壞了寫作風氣,傷害了詩歌。

技術流是一個偽命題。寫詩確實是一門必須經過訓練的高超技藝。但寫詩不是汽車維修,不是外科手術。如果我們談論詩歌時先談論技術,就意味著我們忽略了真正重要的東西。如果一件事情讓你想要刻意用點技巧的話,那就說明你尚未產生純粹的熱愛,無論是對詩還是對人。寫詩的技術更像游泳,是一種本能,是無意識的技術。手腳的動作,呼吸,是自然連貫和協調起來的。如果做出一個動作后還要思考下一個動作是什麼,肯定就沉下去了。

我甚至認為,當我們談論詩歌時也不應過分地談論語言。詩的語言千錘百鍊,極盡簡約,澄明透亮,是舞蹈是音樂,帶著寫作者的體溫和氣息,這是常識。如果連語言都不過關,談何寫詩。語言是最基本的材料,也是唯一的材料,而材料屬於建筑前的準備工作。每個詩人都會形成自己的語言風格和體系,建成的房子有的是石室,有的是水晶宮。但形成哪種風格,不是刻意為之的,取決於血液。因此,應該關注語言的是評論家而不是詩人。

當我們談論詩歌時,最應該談論的是心和眼淚。我們有沒有一顆詩心?有沒有充足的眼淚?

如果你看到一隻麻雀剛剛失去了母親,卻沒有感到揪心的疼。如果月亮穿過雲層時,你的心裡沒有任何光影的變化。如果你面對大自然的壯美從未痛哭流涕。如果你瞻前顧後不敢大醉一場不敢愛不敢義無反顧地付出不敢喊出自己的真心話不敢拋出自己。那麼就請不要玷污詩歌了。

詩的世界是我們透過淚水看到的世界。詩是我們眼淚流淌出來的淚水。

我們永遠不是在寫這個時代的痛,而是在寫自身的痛。我們永遠不是在寫這個時代的愛,而是在寫自己的愛。凡是想要代言什麼的人,都是虛偽的。寫什麼不是問題,想什麼才是問題,知道自己想什麼是最重要的問題。如果所有人都寫小悲哀,我盡可以寫我的大愛情。

流淚不是為了故作性情,不是為了博得同情。寫詩不是為了發表,不是為了出版詩集。當一首詩不寫出來能要了自己的命時,好詩可能就發生了。一切都在悄然發生,一切都是順其自然。只要我的心足夠安靜,足夠虔誠,我身體里的那個我,那個詩人,就會握住我拿筆的手。

人類文明的長河流淌至今,這世界終於等來了我的眼睛我的胸膛,我必然有一些感受是嶄新的,我必然有某個視角與眾不同。我一邊要完全敞開自己,去感受,去領悟,讓每一縷陽光每一陣風都穿透我,讓每一個人的目光都穿透我。我一邊還要不斷地向內向內,去尋找自己,了解自己。這是終其一生的事業,這是一個寫詩者的信仰。

詩和人不可能分開。寫詩就是在寫自己,不把人生過得像一首詩的人,寫不出什麼好詩。生活中的美都不能發現,還能上升到詩歌?生活中的丑都能妥協,詩的模樣多半也很醜。是的,詩人以美作為唯一的價值標準。

有詩住在我的身體里,我的詩是從身體里長出來的。那是我獨一無二的身體,沒有任何一個器官移植自他人。有一個更加真實更加智慧甚至可以飛翔的我從我的身體里長出來。我的一生,就是他成形的過程。當我死了,他會代替我繼續成長。我希望他配得上那個名字——詩歌。

徐小泓:是的,詩歌不死。詩歌是語言的重新創造,這些詩的語言就如同我們的身體的一部分,自然、和諧。只要紮根於厚實的土壤,生命之樹必將掛滿飽滿多汁的成果。特別感謝王久辛老師、霍俊明老師、王冰老師以及「80后」詩人王少勇,感謝大家今天的分享,也祝福各位老師!新詩百年,開啟新的征程。相信詩歌將走向更廣闊的遠方,推動文化事業新一輪的繁榮發展。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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