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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的祠堂為何容不下黑娃田小娥?

已故作家陳忠實某次在接受楊瀾採訪時談到自己創作《白鹿原》的用心——就是通過小說中的人物體現那個時代白鹿原人是怎樣一種生存形態,他們的精神和心理經歷了什麼,在這些經歷中,這些人物的心理發生過怎樣的災難和歡樂。換言之,陳忠實希望作品展現在紛繁多變的歷史背景中,一群小人物的生存狀態。而在對這群小人物的描寫中,最令人動容的可能是黑娃和田小娥。

田小娥被作秀才父親嫁給郭舉人作小老婆,其實不過是郭舉人的性奴隸,過著「連狗都不如的生活」。黑娃是族長白嘉軒家裡長工鹿三之子,十七歲離家打零工「熬活」。在郭舉人家裡,黑娃遇到田小娥,兩個人發生私情。事情敗露之後,郭舉人找人幾乎打死黑娃,而田小娥被休回家,聲名狼藉。

作者藉小說人物之口說,「田秀才托親告友,要儘快儘早把這個丟臉喪德的女子打發出門,像用杴剷除拉在院庭里的一泡狗屎一樣急切。可是,像樣的人家誰也不要這個聲名狼藉的女人,窮家小戶又,怕嬌慣下的女子難以侍弄;人家寧可訂娶一個名正言順的寡婦,也不要一個不守貞節的財東女子!」

黑娃將田小娥娶來,回到白鹿原。兩個人的悲劇才正式開始。

新婚夫妻回到原上,被原上親族接納的第一步是「新媳婦進祠堂拜祖宗是一項極莊嚴極隆重的儀式」,「新婚夫婦一方面叩拜已逝的列位先輩,另一方面還要叩拜活著的叔伯爺兄和婆嬸嫂子們,並請他們接納新的家族成員」。

不過,當黑娃父親打聽道田小娥身上背著「淫婦」之名時,莫要說祠堂,對黑娃說「你快快把這個婊子攆走!你要是舍不下她,你就不是我的兒,你就立馬滾出去!永生永世都甭進我的門!」黑娃和田小娥被拒絕在白鹿原主流社會之外,甚至被拒斥在家人門外。他們在村外一口破窯洞里安下家來。

聖經中有一類人被拒斥在社會之外,在城外蝸居,就是麻風病人。患大麻風的病人被視為宗教上不潔凈,他們無法參與正常的社會生活,甚至他們被視為被他們的上帝遺棄之人。對於篤信上帝的人來說,被親族拋棄猶能忍受,被上帝拋棄則難承其重。這似乎正是黑娃和田小娥的情況,白鹿村祠堂里不僅有祖先牌位(神),還有族長(祭司)和鄉約(律法),以這三者為中心,白鹿村自有自己的「宗教」。對黑娃和小娥而言,他們所患的不是身體的大麻風,而是道德的大麻風,在村外寄居。他們被親族遺棄,也被他們的宗教遺棄。

白鹿鄉約:德業相勸,見善必行,聞過必改,能治其身,能修其家,能伺父母,能教子弟,能守廉潔,能救患難,能決是非,能解鬥爭,能與利除害。

如何重回祠堂?其實就是如何被親族和祖先接納,如何「得救」。按照族長白嘉軒,族規在上,除非黑娃拋棄那個「爛貨女人」。這是黑娃不願意的。

第二個開解黑娃的是鹿兆鵬,一個在外邊見過世面接受新思想的共產黨員。他稱讚黑娃和小娥是自由戀愛,「將來要廢除三媒六證的包辦買賣婚姻,人人都要和你一樣,選擇自己喜歡的女子做媳婦。甭管族長讓不讓你進祠堂的事。屁事!不讓拜祖宗你跟小娥就活不成人了?活得更好更自在!」換言之,所謂的族訓族規祖宗祠堂,都是扯淡,你盡可以忽視,抵抗,革它們的命。

黑娃接受黨的教育,回到原上。他再次進入祠堂果然是以革命者的姿態。砸了祠堂的大門,砸了「仁義白鹿村」的石碑,砸了白鹿村的律法「鄉約」。不過肆意褻瀆白鹿村的聖地,對於黑娃和小娥被族人與祖先接納,沒有任何作用。甚至革律法之命使兩敗俱傷,一則黑娃開始流亡,小娥還是住在村外的破窯洞里,處境更加悲慘。另一方面,祠堂重建,鄉約重修,律法還在,不過正如朱先生所說碑文可以修復「人心還能補綴渾全么?」

如何重回祠堂?《白鹿原》給我們的答案是絕望的。最具象徵性的描寫是田小娥被殺之後,在白鹿原上鬧鬼,瘟疫肆意流行。她附在鹿三身上要求村民為她修廟。族長白嘉軒卻為她修了一座鎮妖塔,叫她永世不得翻身。活著無法進入祠堂,死了永世被鎮壓——這就是田小娥們的命運?

黑娃和田小娥的故事,在另一本名著《聖經》中可以找到類似,那裡給我們一個帶著希望的結尾。

文士和法利賽人,帶著一個行淫時被拿的婦人來,叫他站在當中。

就對耶穌說,夫子,這婦人是正行淫之時被拿的。

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們,把這樣的婦人用石頭打死。你說該把她怎麼樣呢?

他們說這話,乃試探耶穌,要得著告他的把柄。耶穌卻彎著腰用指頭在地上畫字。

他們還是不住地問他,耶穌就直起腰來,對他們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

於是又彎著腰用指頭在地上畫字。

他們聽見這話,就從老到少一個一個地都出去了。只剩下耶穌一人。還有那婦人仍然站在當中。

耶穌就直起腰來,對她說,婦人,那些人在哪裡呢?沒有人定你的罪嗎?

她說,主阿,沒有。耶穌說,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從此不要再犯罪了。

這是聖經中的田小娥,不過她遇到的不是鹿三和白嘉軒,而是耶穌。按照律法(好像猶太人的鄉約、族規),這個婦人行了淫亂,法利賽人和文士可能和鹿三、白嘉軒會非常認同:這個爛貨女人死了倒好。因此,他們將這女人帶到耶穌面前要將之用石頭打死。

耶穌不是白嘉軒,身板挺直,拿起石頭扔向她。耶穌也不是鹿兆鵬,去他的律法族規,革它的命。這兩條路,要麼傷害這個女人,要麼傷害律法,卻都無法挽回人心,帶來真正的拯救。

耶穌說「誰是沒有罪的,可以先拿石頭打她」。這個女人的拯救是所有人開始與她認同,直面自己的罪,承認自己不比這個女人強。黑娃和田小娥的悲劇是白鹿原上沒有人丟下石頭,承認自己不過和田小娥、黑娃一樣男盜女娼。族長白嘉軒用詭詐騙來鹿子霖的風水寶地;鹿子霖和村裡數十個女人有染,私生子眾多;種大煙,賣到煙館;見風使舵,明爭暗鬥……「自信平生無愧事,死後放敢問青天」,不過,白鹿原上有哪個是可以清清白白站在祠堂的呢?站在祠堂的人不必祠堂外的人更好,甚至可能更差。黑娃、田小娥,以及所謂「仁義白鹿村」從族長到村民都不過是一群或明或暗的罪人。因此,誰能站在祠堂面對律法——鄉約,不僅是黑娃和田小娥的問題,而是每一個自詡「仁義」的村民的問題。沒人能審判別人,都要面對審判。

聖經故事中,淫亂女人的第二個希望來自耶穌。耶穌對她說「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從此不要再犯罪了」。淫亂的女人、法利賽人、黑娃、田小娥,白嘉軒、仁義村民的希望來自赦免。所有人都是罪人,所有人都違背鄉約族規,人的希望不是砸毀律法、也不是重修碑文,而是饒恕和赦免。聖經中的耶穌作為無罪的人和上帝,這位唯一有資格審判的人對淫亂的女人說,按照律法你有罪,但我不定你的罪。這豈不是鹿兆鵬的主義嗎?革律法的命,以律法為虛設?這就是基督教的核心之處,按照律法你有罪,但上帝卻不定你的罪,不是對律法的革命,而是因為耶穌自己代替你的罪接受了律法的審判。因此,在這個聖經故事中,暫時沒有講明的是,耶穌對淫亂的女人其實是說:你有罪,但你的罪由我來接受審判,因此我不定你的罪。

白鹿原的祠堂容不下黑娃、田小娥。因為我們的文化為黑娃田小娥只提供兩條路,要麼律法殺死罪人,要麼罪人造反殺死律法。而黑娃和田小娥們真正的希望來自於能夠對他們說「你有罪,但你的罪由我來承擔,來吧,我不定你的罪。從此以後不要再犯罪」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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