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是豎起的小巷

□馮海鵬

時光沒有腳，卻有翅膀。人有點年紀，便開始懷舊。我剛入不惑，就時時想起家鄉小巷。

小巷從來就沒有新過，橫七豎八，如網把整個小鎮籠絡。巷子有長有短，長的一條從鎮口一直延伸到鎮尾，彎彎曲曲，一眼望不到頭。而短的幾步路穿過去，就到了一戶人家。巷子鋪的有青石板，有圓溜溜光滑的石頭，上面布滿了青苔，路中間的稀疏些，越往兩邊便越濃綠。牆壁是灰白色的，誰家在院內種了一棵樹，那枝丫便偶爾伸出來，垂在小巷的邊上。

在我的記憶里，每個季節小巷都那麼美，如同水墨畫，帶著點憂鬱的基調。小巷裡總是安靜的，偶爾幾聲雞鳴，偶爾幾聲犬吠。有陽光的時候，那青苔濃綠明亮，石頭也反光，但不是亮晶晶的，襯托著垂下的綠枝繁花，在老凳子上坐著一言不發，或閑聊的老人，頓覺人間的美好不過如此。

秋葉滿地的時候，鎮里人會把葉子掃走，留下零落的幾片，紅的明顯而耀眼，人走過巷子，偶爾還飄落幾片，悠然而下，打在肩頭，那是歲月和人最親密的接觸。而雨天，可以像戴望舒一樣懷著淡淡的憂傷，甚至淡淡的憂鬱，安靜地看有人撐著油紙傘，消失在小巷的盡頭。雪天的小巷是靜謐的，雪停留的時間要比別的地方長得多，但每個人都不著急，推開窗戶，看著小巷裡的雪和路過的人，也是一種美好。

小巷沒有繁華喧囂，沒有燈紅酒綠，只有古老，只有靜謐，只有氤氳其中的安逸。時光在小巷裡流連忘返，彷彿放慢了腳步。

可是，我還是到城市裡來了。住在高樓里，忽然間想起小巷，就莫名地感覺不適，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失落。不是高樓不好，而是總感覺少了一種韻味，少了心靈的歸宿，有一種漂泊感。忽然有一天，走上陽台，推開窗戶，看到了遠處的山，天上的雲，城市裡的車流人流，還有夜晚燦爛的燈火，心中頓時開闊起來。小巷讓我看到了過去，而高樓讓我看到了未來。也許，從前總是留在記憶里，反覆咀嚼，被詩化了，而當下就在眼前，還未被時光浸染；有一天，當下也將成為詩化的從前。那時候，是不是當下也成了記憶，成了美好？

高樓是豎起來的小巷。換一種眼光，換一種心情，無論小巷還是高樓，一樣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