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條旗飄揚地中海：美國歷史上的首次海外遠征

六年前的2011年，利比亞成為舉世矚目的焦點，這個北非石油富國在那一年爆發了革命。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軍事力量很快介入，幫助革命軍推翻了卡扎菲獨裁政權。該國的動蕩至今尚未平息流血衝突仍時有發生。

在萬里之外的震旦人感慨利比亞人民命運多艱時，不少留心歷史的人會發現這不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次和利比亞發生衝突了。早在兩百年前的巴巴里戰爭中，美國就和利比亞的的黎波里君主國交手了。這場戰爭不僅是美國軍隊的首次海外遠征作戰，更是美國與穆斯林世界的首次交鋒。

▲描繪美國海軍與巴巴裏海盜廝殺的油畫

【1】十九世紀的巴巴裏海盜

▲歷史上的巴巴裏海盜

巴巴裏海盜是歐洲人對以北非為基地在地中海從事海盜活動的穆斯林海盜泛稱。巴巴裏海盜遍布除了埃及以外的所有北非國家，包括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和利比亞。其中，除了摩洛哥外，阿突利三國都接受奧斯曼帝國的攝政統治。這些北非國家和奧斯曼帝國中央的關係是和奧斯曼的國力強弱成正比。

早在十七世紀奧斯曼國力鼎盛時，巴巴裏海盜是蘇丹忠心耿耿的海上鬥士。進入十八世紀，奧斯曼國勢江河日下，他們就和帝國中央離心離德。到十九世紀初，他們更是發展成了實質上獨立的國家。

▲北非各國都是奧斯曼帝國權威下的自治地區

北非的帕夏和封建主們在名義上承認伊斯坦布爾的權威，但實際上他們才是當地真正的統治者。他們主要收入來源就是從巴巴裏海盜的戰利品的抽成以及希望本國商船避免被巴巴裏海盜劫掠的國家的貢金。像英法這種海軍力量強大的國家無需向巴巴里國家納貢，而像美國，荷蘭，威尼斯，斯堪的納維亞等海軍力量弱小的國家只能被迫向巴巴里國家納貢。

第一次巴巴里戰爭的導火索就是1800年的黎波里的帕夏要求美國繳納的貢金提高到225000美元，他的勒索遭到傑斐遜總統的斷然拒絕。1801年5月，帕夏砍斷的黎波里美國領事館的旗杆表示正式向美國宣戰。

▲一臉正義的美國第三任總統傑佛遜

【2】步履蹣跚的美國海軍

▲在波士頓傾茶事件的時代 北美商船都懸挂英國國旗

早在北美殖民地尚未獨立時，殖民地商船懸挂英國旗幟在地中海是通行無阻的。新生的美利堅合眾國早就對被迫向摩爾海盜納貢憤怒不已，只是礙於債台高築和國內黨派理念分歧的窘迫無法維持一支具有有威懾力的常規海軍。

與後來曾今一度多達80萬人之多的世界第一海軍不同，在那個噸位大小和大炮多寡決定強弱的風帆戰艦時代，早期美國海軍的全部力量僅有一條74噸，裝備4門4磅加農炮的三桅縱帆船「漢納」號。它的費用並非有大陸議會支付而是由華盛頓自己掏腰包。這一時期孱弱的美國海軍尚遠不及同時代東南沿海的某些海盜團伙。

▲三桅縱帆船的大小如圖所示

獨立戰爭后保護美國貿易的需求促進美國海軍的發展。1798年美國和法國爆發了「准戰爭」，到1801年戰爭結束后美國已經擁有47艘從炮艦到快速帆船組成的艦隊了，其中火力最強，噸位最大的是裝備44門24磅炮，排水量2200噸的「憲法號」。

的黎波里帕夏的宣戰給美國政府一個很好的借口去一勞永逸解決巴巴里問題。他們的計劃是把他們的艦隊分成兩個支隊，輪流派遣它們進入地中海，這樣就可以在地中海交替保持一支艦隊了。這些懸挂星條旗的艦隊將會在北非海岸巡戈阻止巴巴裏海盜襲擊美國商船。

▲至今仍在美國海軍花名冊上服役的憲法號

【3】星條旗飄揚地中海

▲雲集的黎波里港外的美國海軍艦隊

第一支進入地中海的美國艦隊是1801年由戴爾海軍准將統率，共有3艘快速帆船和1艘多桅總帆式帆船組成的。戴爾的到來好像一陣強烈的颶風，讓巴巴裏海盜切身感受到了來自直布羅陀外海的大西洋瘋狗浪的毀滅威力。根據美國政府的命令戴爾將在地中海為美國商船護航，並向巴巴裏海岸耀武揚威，封鎖的黎波里港，但禁止他俘獲戰利品。

在突尼西亞和阿爾及爾，戴爾的軍艦打開舷窗將黑洞洞的炮口瞄準港口。在直布羅陀，戴爾俘虜了的黎波里帕夏兩條最好的軍艦，即一艘裝備26門炮的軍艦和一艘16門炮的多桅縱帆船。另外戴爾還俘虜了一條名叫「的黎波里」的14門炮的三桅商船，國會為此特地給有功人員授予佩劍予以嘉獎。不過戴爾無法封鎖的黎波里港，美國軍艦在的黎波里港外的巡戈與其說是封鎖不如說是監視。

▲海軍准將戴爾

1802年，理查德海軍准將帶來了5艘快速帆船和1艘多桅縱帆式帆船替換了戴爾。同年一艘名叫富蘭克林的美國商船在不斷得到安全保證的情況下從馬賽起航，但很快就被的黎波里的海盜船俘獲了。的黎波里港當時正被美國軍艦星座號監視著，不過它吃水太深不敢過於靠近。肆無忌憚的的黎波裏海盜們在大白天，就在星座號的眼皮底下把富蘭克林號拖進了的黎波里港，近在咫尺目睹事情發生的星座號艦長氣得暴跳如雷卻無可奈何。

▲歐洲漫畫中驅趕基督教奴隸的巴巴裏海盜

【4】「公羊」普雷布爾

▲普雷維爾准將

富蘭克林號事件讓美國海軍顏面無光，也波及了傑斐遜總統的威信。1802年2月美國國會已經授權總統全權決定是否把海軍用於進攻行動：

1803年2月，國會撥出專款建造了四艘適合淺水作戰的軍艦：18門炮的二桅船海妖號和百眼巨人號，14門炮的多桅縱帆船鸚鵡螺號和雌狐號。

1803年6月21日，美國人召回了軟弱無能的莫里斯准將和他的艦隊。與此同時，普雷布爾准將率領由新建的軍艦組成的艦隊出發前往地中海，准將的旗艦是赫赫有名的憲法號。

▲以普雷維爾准將名字命名的驅逐艦今天仍在美國海軍服役

兇狠好鬥的普雷布爾是在美法戰爭中成長起來的美國海軍精英，信奉炮口至上的他決心用武力好好教訓那些無法無天的摩爾人。1803年9月14日夜，普雷布爾艦隊到達直布羅陀海峽。美國艦隊第一步就是把炮口瞄準了丹吉爾，摩洛哥君主立即宣布要和美國保持友誼無條件停止對美國商船的掠奪。普雷布爾強迫摩洛哥簽署和平條約后又派快速帆船費城號和雌狐號去封鎖的黎波里，其中費城號的艦長威廉和巴巴里人海盜有舊怨。

▲費城號的艦長威廉

威廉船長剛到的黎波里港外海就全心全意致力於復仇。恰好此時他接到了關於兩艘懸挂的黎波里旗幟的海盜船出沒在他附近的消息，威廉沒有多想就指揮費城號猛衝向海盜船。的黎波裏海盜沒有接戰，他們只是一邊不停地規避閃躲美國人射過來的炮彈一邊向海岸線駛去。威廉明知海岸水淺且水流複雜的危險，但觸手可及的交戰機會和勝利的榮譽讓他目空一切繼續追擊海盜船。

這是一個陷阱，海盜船很快就逃到安全的地方，費城號卻在淺水擱淺了，船首翹出了水面，美國士兵被拋到了水中。的黎波里帕夏派兵把費城號拖進了的黎波里港，307名美國戰俘被扔進的黎波里陰森的地牢里。

▲費城號船員們的被俘

停泊在的黎波里港內的費城號成了普雷布爾恥辱的象徵。他以牙還牙讓一艘雙桅船勇敢號在夜裡冒險駛進的黎波里港用炸藥炸毀了費城號，讓他的恥辱減半。第二次勇猛號又裝了100桶炸藥和100多枚炮彈向的黎波里港發起自殺式襲擊，不過他們失敗了所有船員都被自己的炸藥炸上天。

▲勇猛號的最後時刻

【5】第五縱隊登場

▲在外海的戰鬥中巴巴裏海盜毫無勝算

1804年8月，普雷布爾在地中海已經擁有7艘軍艦和1060名官兵，另外他還向兩西西里王國借了6艘炮艇和2艘炸彈船。這是迄今為止美國在地中海部署的最大兵力了，可的黎波里帕夏仍不為所動。

的黎波里城內有25000名戰士，城牆上有115尊大炮；的黎波里港內有10艘10門炮的雙桅船，兩艘各有100人的槳帆船以及19艘各有1門18磅或26磅炮的炮艇。普雷布爾在8月至9月的4周內發動了五次進攻都被的黎波里帕夏打敗了。

▲17世紀末的的黎波里港 已經是一個防禦嚴密的海盜窩

無論如何，普雷布爾再勇猛也無法單憑武力讓的黎波里屈服的。美國政府把普雷布爾召回國，接替善戰的普雷布爾的是在北非生活過了解北非局勢的威廉•伊頓。充分清楚目前形勢的伊頓放棄了在海上無意義的流血行動，他的計劃是組織一支阿拉伯人的第五縱隊用一場軍事政變推翻的黎波里帕夏的統治，再扶持一個聽話的傀儡統治的黎波。

▲最終解決問題的伊頓

1805年，伊頓動身前往埃及找到了被迫遜位在開羅當寓公前任的黎波里帕夏哈米特。哈米特是現任的黎波里帕夏優素福的哥哥，他在家族內戰中敗給了弟弟。哈米特授予伊頓總司令的職位，接著伊頓在亞歷山大城用哈米特的名義雇傭了一支300名阿拉伯人和70名基督徒組成的雇傭軍，另外有8名美國官兵幫助他。

隨後，身著阿拉伯民族服裝自稱大將軍的伊頓率領他五顏六色的軍隊和103頭駱駝橫穿600英里的沙漠襲擊了優素福帕夏下屬的德爾納城。德爾納城守備空虛，4月27日下午三點德爾納城頭上飄揚著星條旗。

伊頓在德爾納城明智地誇大了他的軍隊數量，消息傳到的黎波里城后讓優素福帕夏大吃一驚。先前多次拒絕和美國和談，毫無畏懼和美軍戰鬥的優素福帕夏得知美國人和他兄長聯合起來的消息后變得憂心忡忡，因為他的兄長才是國家的合法統治者。現在美國人擁有道義的優勢，戰爭如果再繼續這樣持續下去他很可能會失去自己的王位。

▲攻入德爾納城的美國海軍陸戰隊

【6】塵埃落定

▲美國海軍在整場戰爭中都保持了海上優勢

1805年6月10日美國和優素福帕夏簽署和約：

優素福帕夏承諾從今往後不再襲擊美國商船也不再向美國索要貢金並歸還美國戰俘。

美國方面為戰俘支付贖金6萬美元和停止支持哈米特帕夏。

美國獲得第一次美利戰爭的全面勝利!

這場戰爭對美國海軍的發展影響頗大。這場戰爭中美國首次在海外實驗性建立了永久基地，也是美國首次用武力讓自己的旗幟飄揚在美洲大陸以外的世界的一場戰爭。

而冥冥之中，這場戰爭似乎也註定了年輕的美國將在兩百年中將大部分的戰爭經歷都貢獻給古老而龐大的穆斯林世界。

▲2016年夏季戰鬥在利比亞沿海的美國海軍陸戰隊戰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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