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文學會讓中國文學「斷子絕孫」

圖片來源花瓣網：s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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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記者問我：對於網路文學，你怎麼看？

我說：我閉著眼睛看。

記者又問：作為一位網路作家，你似乎不屑於談論網路文學？

我說：你說誰是網路作家？你才是網路作家，你們全家都是網路作家。

記者懵了……

其實，我不介意別人叫我網紅，因為到目前為止，網紅還算是個中性詞。但我很介意別人叫我網路作家，因為我認為網路作家是個貶義詞。

在我眼裡，作家是褒義詞，意味著思想、才華、有內涵的作品；提到作家，我能想到的是馬爾克斯、毛姆、陳忠實、莫言……他們是搞藝術的人；

網紅是個中性詞。它意味著流量、冬粉以及某種異於常人的特質；提到網紅，我能想到的是mc天佑、鳳姐、拉麵小哥、張五毛……他們更像是搞營銷的一群人。

而網路作家，在我的意識里，則是個貶義詞。它意味著高產、鬼怪和粗製濫造。提到網路作家，我能想到是打字員，還有唐家三少、四少、五少、六七八九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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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網路作家是個偽概念。因為作家可以分為男作家和女作家，也可以分為外國作家和作家。但不可以依據傳播載體，把他們分成竹簡作家、紙質作家和網路作家。

雖然是個偽概念，但它得到了廣泛傳播，並被賦予某種內涵。談到「網路文學」，我們很自然地會聯想到玄幻，盜墓，排行榜、山寨貨；之所以會把網路文學和山寨貨聯繫到一起，是因為它們都是粗製濫造的代名詞。

作家麥家曾說：如果給我一個權力，我就把網路消滅！網路文學99.9%是垃圾，0.1%是精華，但0.1%淹沒在99.9%里。

我是這個觀點的忠實擁護者。我從不掩飾對網路文學的鄙夷和厭惡。不僅僅是因為它的粗劣，更重要的原因在於，網路文學會讓文學「斷子絕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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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我帶著文學夢來北漂。為了能離文學近一點。我曾去某網路文學平台應聘，差點誤入歧途，好在面試官點化了我。她說：你應該走另一條路，別來我們這裡。看起來很紅火，實際上和文學沒多大關係。

此後的幾年，我在網路上寫雜文，寫評論，但從未在網路上寫過小說。因為我寫得太慢，一部長篇從構思到成文，至少需要兩三年的時間，如果放在網上寫，早就被編輯下架了。

雖然出版紙質書很難，出版了也賣不了幾本，賣了也賺不了幾個錢，但我還是願意走這條路，因為這條路上有文學夢，而網路文學的世界里，沒有文學夢，只有「文學夢遺」。

迄今為止，我寫了四部長篇小說。出版了三部，另一部被我自行閹割。在我看來，一個文學愛好者想要成長為真正的作家，需要經歷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臨摹，就是模仿別人的作品；第二個階段是寫自己。即對自己生活經歷和生活感悟進行簡單的藝術加工；第三個階段是創作。

寫作者通過前兩個階段的訓練和磨礪，能熟練駕馭文字，打破自身的生活局限，以更宏觀更廣闊地視野審視生活，才可以從生活中抽取寫作素材，進行藝術加工和創作。

我以為這三步是一個成熟作家的必經之路，但在網路文學平台上，多數人不會這麼走，他們會直接踏入第三步，就湧現出大量"空中樓閣」式的作品。

還有些網路作家，在第一個階段就走歪了。他們模仿的不是經典作品，而是網路排行榜上「大神作品」。這些作品之所以能登上排行榜，不是因為專業人士的審核推薦，而是因為網友愛看。也就是說，一個新作家模仿什麼作品？是由網友說了算。

試想一下，造原子彈的人不是通過專業人員考核選拔產生，而是通過網友選出來的，會是怎樣的後果？

我之所以把作家和科學家相提並論，是因為他們都是創造性勞動者，都需要擁有異於常人的思維和視野。

有人說，網路降低了發表門檻，讓更多的人有機會成為作家，發表自己的作品。如果給每個人發台電腦，就能產生一批作家。那麼，給每個孩子發只皮球，是不是就能讓足球出線？

事實上，作家從來都不可能成為多數人的職業。因為當作家需要天賦，更需要正確的後天訓練。賈平凹老師說：「文學是人類中最敏感的一小部分人最敏感的活動，人人搞寫作，不可能也行不通。」

所以，每次聽網路文學平台說他們有幾十萬的作家，上千萬的作品，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就忍不住想問一句：你們的作家是論斤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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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文學研討會上，遇到一位傳統老作家，他在講台上為網路文學搖旗吶喊，呼籲大家以更寬容的心態面對網路文學。會後，我問老前輩：您真覺得網路文學值得肯定和鼓勵？

老前輩說：場面上的話嘛，我不說好，人家會說我是羨慕妒忌恨，說我們是文人相輕！

這位老前輩的態度是世故圓滑，迫不得已。但另一種觀點就有點腦殘了。

他們奉行的是「流量強權」。這類人不討論具體問題，只拿數據說話：你說網路文學不好，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看？

我想說，多數人愛看的東西未必就是好東西。如果只用數據說話，那最好的電影應該是三級片；最好的文字應該是小黃文。

你用不著用數據為網路文學辯駁，也用不著用數據去羞辱那些嚴肅的傳統作家。粗製濫造能賺錢是你們的能耐和選擇，但看不上你，也是我們的態度和自由。多數人愛看，有可能是審美趨同，也有可能是無知和盲從。

有人說，你不可以一棍子打死，網路文學也產生過一些優秀作品。是的，這個我不否認。但你不能因為罌粟花叢中冒出過一朵牡丹，就要求我去欣賞那一地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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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網路文學之所以產量高質量低，還是由其生產方式決定的。

這個生產方式是由那些理工出身的程序猿制定的，它符合互聯網內容運營規律，遵循商業邏輯，卻和文學創作規律背道而馳。

真正的文學寫作需要天賦和匠心，好的文學作品需要時間去打磨，而網路文學的運營需要的則是出奇無腦、高產高效。

我曾問一位網路作家：你們寫作不需要去收集生活素材嗎？

他說，我們一天要寫幾千字，更新慢了就會被下架，哪有時間去收集生活素材？

我又問：你們遇到自己不熟悉的寫作內容，該怎麼處理？

他說，簡單呀，不好寫的地方繞過去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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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說網路文學會讓文學斷子絕孫，絕不是危言聳聽。因為我眼睜睜看著身邊有好多很有天賦的文學愛好者，進入網路文學領域，然後越寫越差，最後淪落為打字員。

80后即將進入不惑之年，但80後作家有幾個人會寫小說？不用掰手指頭，摸著鼻子數都數不出來。

為什麼這一代人到了該收穫的年齡，還是沒寫出能站得住腳的作品？原因有很多，互聯網的侵入絕對是其中之一。

網路文學最興旺的時候，正是80後文學愛好者最艱難、最稚嫩的時候。網路文學平台像傳銷組織一樣，把他們招呼麾下，帶入歧途，最後，把他們埋葬在追求利益和點擊的洪流之中。

互聯網是個好東西，在需要速度和效率的領域，它起到了正面的推動作用，所以，產生了快遞、電商、共享腳踏車；互聯網也是個壞東西，對於那些需要創造、耐心和信仰的領域，它都起到了負面的破壞性作用，比如文學、電影和愛情。

本文作者：張五毛，陝西洛南人，80后青年作家，曾出版長篇小說《公主墳》，個人微信公眾號：張先生說（ID：zhangxianshengshuo）幽默不流俗，理性不學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