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為魯迅「代購」的翻譯家 3次來過山東

文/李強

提起韓侍桁，絕大多數人都會感到十分陌生，即使搞新文學研究的人亦對其知之不多。作為翻譯家、作家的韓侍桁，不但與魯迅先生有過一段師生交往、與馮雪峰有近50年的情誼，而且他還有三次山東之行，可惜不見報章披露，今年恰為其逝世30周年，特撰此文。

韓侍桁（1908——1987）原名雲浦，天津人。12歲到南開學校上中學，受「五四」新文化運動影響，開始閱讀魯迅及托爾斯泰、屠格涅夫的作品。

1924年去日本留學，課餘時間翻譯作品、寫文章，並把作品寄回國內。第一篇譯作發表在《現代評論》，后陸續有小說發表於《東方雜誌》《小說月報》等。1929年回國曾到上海看望魯迅，在魯迅、馮雪峰介紹下出席「左聯」成立大會。1935年與杜衡等人創辦《星火》月刊，1937年任中央通訊社記者，1943年任文風書局總編輯，創辦過國際文化服務社，解放后長期任職於上海譯文出版社。他精通日語、通曉英語，幾十年來翻譯了日、俄、英、法、美等國文學著作近40部，如《現代日本小說》《近代日本文藝論》《鐵甲列車》等，為廣大讀者介紹了大量優秀讀物。

在日本留學期間，韓侍桁先後在《語絲》雜誌發表了三篇譯文，1928年四五月他意外接到魯迅來信，「之前雖然對他非常崇敬，讀過他的《吶喊》《彷徨》《野草》《舊事重提》，卻沒有聯繫過，於是我馬上回他一封信」（韓侍桁《我的經歷與交往》下簡稱《經歷》），自此以後他們書信來往不斷，前後他給魯迅寄過約50封信，魯迅給他有30多封信（可惜這些寶貴信箋毀於「九一八」事變后韓侍桁南京家中）。

在日本時，韓侍桁曾受魯迅所託「代購」過不少書，如日文版《堂·吉訶德》《有島武郎著作集》等，德文版圖書《藝術家評傳》《古斯塔夫·陀萊》等。1929年4月間韓侍桁給魯迅寫信，說自己準備回國，想托魯迅找找熟人能否在北平教書。魯迅十分熱心，去北平找了馬幼漁等人，《魯迅日記》對此有記載，后因故未成。

柔石與魯迅

1930年1月韓侍桁去上海投奔魯迅，並與魯迅、柔石等一同參加了「左聯」成立大會。魯迅因參加自由大同盟而遭國民黨通緝，韓侍桁還曾專門陪同魯迅到內山書店二樓上避險，其間他與馮雪峰、柔石還常去看望魯迅並一起出去吃飯。後來魯迅有意將自己翻譯了一半的《現代文藝叢書》之一的《十月》交給韓侍桁接著翻譯。韓侍桁拿去看后卻覺得魯迅的譯筆沒人可替代，自己的「文筆不老練」，就說：「我沒有資格照著先生的譯文接下去」。韓侍桁後來回憶，這是魯迅先生「有意培養我，而我不肯接受，他對此當然很不滿意」。

後來韓侍桁一起留學日本的同學繆崇群在《文藝月刊》上發表了幾段「補白」，諷刺魯迅是「文壇霸主」，魯迅懷疑韓侍桁與這些「補白」有關；再後來韓侍桁與杜衡、楊邨人等「第三種人」關係較密切，而魯迅對「第三種人」是深惡痛絕的。

1930年5月魏金枝因柔石被捕的事來找魯迅，但不知先生居住何處，還是韓侍桁陪同他去北四川路拉摩斯公寓——但此時魯迅與魏金枝談話、「魯迅根本不睬我」，彷彿根本不認識站在一邊的韓侍桁了，「從此我就不到魯迅家裡去了」。但他晚年深情回憶道：「與魯迅先生的不歡而散，是我一生中最可悔恨的事……事實上在個人交往中我沒有什麼對不起先生的地方。儘管我與魯迅有過不愉快的一段經歷，但我始終把他看作恩師，衷心地感謝他、尊敬他；時至晚年仍常常思念他。」

山東省立三師禮堂

其實，韓侍桁從日本回國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山東找到的——去聊城的省立第三師範教書。這份工作是通過楊晦、陳翔鶴的關係，由宋還吾介紹的。宋還吾原來在曲阜的山東省立二師當校長，因排演新劇《子見南山》鬧了一場風波，被撤去校長職務。1930年春，宋還吾由青島來上海，給韓侍桁帶來兩條牛舌干，並囑韓將其中一條轉贈魯迅，韓則直接將兩條牛舌干都送給了魯迅。是年3月4日《魯迅日記》所記：「下午侍桁贈青島牛舌干兩條」即指此事。

韓是1929年10月初，與在日留學的同學趙廣湘一起由濟南去聊城的。10月9日《魯迅日記》記有：「得侍桁信，並稿，濟南發」，在聊城省立三師，韓擔任高中畢業班兩個班的國文老師，其間苦於寫文章買不到專用稿紙，給魯迅信中曾提到此事，還是魯迅寄來了「原稿紙三百枚」，「魯迅關心青年的精神於此可見一斑」（《經歷》）。惜這次聊城之行只呆了兩個月左右，因學生反對教務長鬧學潮、罷課，校長讓韓勸學生複課，後來學校又懷疑他在偏袒學生，實在呆不下去了，韓便與趙廣湘離開聊城，先是坐牛車去禹城，再搭火車返回北平。

韓侍桁的第二次山東之行是在1937年「七七」事變后，「九月間我離開南京上戰地去了，到山東各地待了一段時間……」此時韓應聘任中央社戰地記者，先南京、鄭州、武漢、南昌等地，後轉至重慶，還經常參加在重慶成立的「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老舍擔任總幹事）的一些活動。但韓這次究竟去了山東哪些地方，待了多長時間，筆者翻閱資料卻不得片言記載。

韓侍桁第三次來山東是在解放后的1950年，據其自述：「大約1950年左右，應田仲濟之邀往濟南齊魯大學中文系任教，未久即返滬。」當時田仲濟擔任齊魯大學中文系教授兼主任。想來韓、田二人早就相識。

上世紀末，筆者在濟南古舊書店「淘書」，於一角落發現兩本新文學雜誌，一本《現實文學》，一本《星火》二卷四期。那本《星火》至今還有當年舊書店的標價簽：5元。這是本大32開的毛邊本雜誌，按當年三位編輯之一的韓侍桁說法是：「1935年初，楊邨人、杜衡和我，還有一幫年輕的朋友，組織星火文藝社，想辦一個刊物，那就是《星火》月刊……由上海雜誌公司經營，每期印2000份。這本月刊大三十二開本，一百多頁，很不起眼，社會上影響很小。出至第五期就蝕了本……結果第六期出了一大張算是終刊號，就停刊了。」該期首篇文章即韓氏的《文藝的政治性》，署名「侍桁」。這期有缺頁，封面左下角亦有部分缺損。82年前的老雜誌了，如今翻閱起來不經意間就會往下掉紙屑。

長期以來韓侍桁在山東文壇上極少被人提及、關注。鉤沉發掘其在山東的一系列活動軌跡，定能填補濟南乃至山東新文學運動史上的一段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