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的道岔能否成功扳動？

兩組不斷加速的列車相對而行、互不相讓，結果無非這樣幾個——

1、迎頭相撞，車毀人亡；

2、遵守規則，在紅燈前同時剎車，在相撞之前停在現有的軌道上；

3、有人在千鈞一髮之際扳開道岔，兩車行進方向發生改變，各自繼續向前。

眼下朝鮮半島的緊張局勢就是這樣一種局面。王外長在8日記者會上所做的「兩組列車」的比喻，再恰當不過。「擁核不會安全，動武不是出路，復談還有機會，和平仍有希望」這二十四個字，是中方對局勢的判斷。正是基於這種認識，中方才「仍然願意做一名扳道工」。從王外長對相關問題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半島局勢固然緊張，但尚未到戰爭的最後關頭。

半島的這個道岔能不能扳開？理論上是有可能的，但很顯然困難重重。「和平仍有希望」這句話換個角度說，其實就是「戰爭仍有可能」。但問題是，半島發生戰爭的可能性一直存在，這麼多年的持續緊張狀態下，戰爭始終沒有發生，從一定意義上講，是對立雙方在劍拔弩張的對峙過程中都小心翼翼、不踩紅線的結果。

半島的緊張局勢，與兩個「執意」密切相關——

第一個「執意」，是朝鮮「執意推進核導開發」。在此條件下，美韓進行「史上最大規模」聯合軍演，持續加大對朝軍事壓力。這已經變成惡性循環，死結似乎越打越緊。而這種惡性循環的最壞結果即為戰爭。中方解決方案的第一步是「雙暫停」。這一步如果邁出，半島局勢立刻就會降溫，但問題是，對立雙方都沒有暫停的意思，而且似乎也沒有暫停的台階。因為同時暫停看上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狀況，讓我想起評書《雍正劍俠圖》里「杭州擂雙鉞分雙劍」一節。那時節南北二老俠比武，兩人兩口大寶劍已然無法收回，到了誰先收劍誰先喪命的地步。千鈞一髮之際，童林跳上擂台，一聲大喝，擎自己的雙鉞分開南北二俠兩口寶劍，化解了危險的局面。現在的半島，缺的就是「雙鉞分雙劍」這一下，但問題是，誰才是現時的童林？中方明確表示願意擔當「扳道工」這個角色，但接踵而至的問題是，這個道岔能不能扳開以及對立雙方願不願意上你的軌道？從現實的狀況看，最大的不願意可能來自「執意」的朝方。

第二個「執意」，是「美韓執意在韓部署充滿爭議的薩德系統」。這不僅嚴重影響中韓關係、中美關係，也直接影響中方的戰略安全。儘管美韓一再表態薩德只針對朝鮮，但問題是，這一表態無法獲得中方認同。耐人尋味的是，作為被防禦的一方，朝鮮對薩德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

我在日前的文章中曾經提出這樣的觀點，即朝鮮是薩德的受益方，它其實樂見薩德入韓影響中韓關係，從而消除它對中韓聯手應對朝核問題的擔憂。這個觀點被一部分親朝的朋友所詬病。新華社8日發布了一條來自駐首爾記者的「新媒體專電」，在這篇題為《關於韓國部署「薩德」你不知道的三個真相》的文章中，明確提出朝鮮是薩德的「最大受益者」。該文這樣解釋它的觀點：「中美韓因薩德產生矛盾和分化，國際社會原本聯合對朝制裁被削弱。若中韓關係跌入冰點，『新冷戰』局面被進一步擴大，只會助長朝鮮發展核武器和導彈的意志和行動。」新華社此文的觀點其實說明了一些問題，大家可以自行體會。

在朝核問題、薩德問題上存在的兩個「執意」，從很大程度上表明，這兩個問題迴旋的餘地都不大，是我們所不能不面對的局面。很明顯，我們既希望半島無核化，也希望薩德入韓中止，這樣才符合我們的戰略安全利益。但問題是，我們的利益與其他相關各方的利益之間存在矛盾與衝突，這些矛盾與衝突甚至難以調和。我們有扳道岔的意願，但能否成功扳動還是一個問題，畢竟各方尚未找到利益的最佳平衡點。而半島緊張局勢的惡性循環與這一循環的不斷升級，也讓各方越來越難以找到這個平衡點。

9日，美國國務院發言人馬克·托納在記者會上承認，美國曾試圖發起與朝鮮的談判，但已失敗。他同時聲稱，美國願意與朝鮮進行直接談判，但不認為平壤也如此。美方的這個說法，與外界一直認為「朝鮮希望與美國直接進行談判」的看法不同。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信息。在我看來，這裡面包含著這樣一個問題，亦即：美朝直接談判之所以不成，大致是因為雙方設定的談判條件不同，比如說美方要求在朝方棄核或暫停核試的條件下進行談判，而朝方則是要求在美方承認其擁核國地位的條件下進行談判。惟其如此，才會出現無論誰試圖發起談判都不會成功的局面。這大概也是雙方各自相左的一種「執意」。

扳道工不好做，因為首先面臨的問題是「執意容易破執難」。儘管已經有了先「雙暫停」、繼而「雙軌並進」的思路，但只要「執意」不破，兩組不斷加速的列車還是會互不相讓。至於雙方是否做好了迎頭相撞的準備，在我看來，還沒有，雙方都看見了紅燈，而且一隻腳一直放在剎車板上，只是雙方都沒把握好踩下去的時機，而且在不知道何時可以同時剎車之前，似乎誰也不願意首先踩下剎車。畢竟目前半島的緊張局勢對對立雙方都有利，無論是朝鮮擁核還是薩德入韓，似乎只對扳道工不利。

作者：林海東，北京新華在線CEO。微信公號：lhd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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