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醒龍：生活磨礪是最好的寫作素材

因為先後獲得魯迅文學獎和茅盾文學獎，劉醒龍成為湖北省唯一「雙冠」作家。殊不知，成為專業作家之前，他先後當過水利技術員和工人。從工人到作家，劉醒龍經歷了怎樣的蟬變？

每一個讀書人都有一個文學夢

東湖講堂：您學生時代喜愛數學，也很有數學天分，高中畢業后第一次參加工作從事的是水利技術員工作，後來又當了一段時間的工人。您是怎麼喜歡上創作的？這其中有什麼淵源？

劉醒龍：應該說，每一個讀書人都有一個文學夢，只是選擇不一樣而已，有的人選擇了寫作，有的人選擇了音樂，等等。

東湖講堂：水利技術員和工人的人生經歷，對您後來的創作是否有幫助？

劉醒龍：高中畢業之後，我進縣水利局當了一名水利技術員。儘管只工作了2年，但這2年的工作經歷，給我的人生啟迪很大。

我那個時候只有18歲，作為技術主管，代表縣水利局主持修建一座水庫。剛剛踏入社會，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唯一擁有的是一位老技術員臨走時留給我的兩本技術方面的書，現在還依稀記得這兩本書的書名分別叫《小型水利工程設計與施工》和《流域沉雨面積規劃》。通過邊工作邊學習，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主持修建的這座水庫有很大的問題：其一，水庫修建得很大，有十幾萬立方米。而據我當時掌握的資料，當地來水量很小，一年才幾萬立方米。也就是說，一滴水不漏地儲存，也得好幾年的時間才能儲滿這一庫水。這不是勞民傷財嗎？其二，按照常規，水壩的擋水牆是要用粘土壘築的。實際工作中，我發現大量使用的是沙土。這完全是摻雜使假嘛！我將自己發現的問題向指揮長反映，指揮長卻不以為然，還批評說我不懂。為此，我還跟他吵了一架。其實幹部也很無奈，明知這是不講科學甚至違背科學的事情，他們還得按照上面的意見辦。為了早點完工早點回家，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到最後出不了什麼大問題。

這簡直就是一個彌天大謊。這段經歷對我而言刻骨銘心，所以，2002年我寫了一部以此為背景的親歷性長篇小說，名字就叫《彌天》。

本文作者劉承波（右）採訪劉醒龍先生（攝影/周志浩）

每一次人生經歷都是一段寫作素材

東湖講堂：從事專業創作前，您還是工廠的一名普通工人。從工人到作家，您是如何實現身份轉變的？

劉醒龍：因為在水利局當水利技術員只是一個臨時工，後來縣閥門廠正式招工，我就應招去當了一名工人。

談起我人生的轉折，還有一段難忘的經歷。有世界上最好的文學機制，從縣、地市到省和國家，每一級文化部門都有自己的文學刊物，我當時所在的英山縣文化館（現在叫文聯）就有一本油印的雙月刊文學雜誌。當工人的同時，我一年在這本雜誌上發表幾篇作品，其中有一篇作品還在原黃岡地區文學刊物上發表，並受邀參加了地區組織的創作學習班（現在叫筆會），當時我在縣城裡已經小有名氣。1983年，我因此被借調到了縣文化館工作。受身份的限制，1年多之後，我不得不回到縣閥門廠。

這種用人機制的局限到現在依然存在，當年更為突出。它人為地將人劃分成多種身份，有行政單位的和事業單位的，有正式幹部和聘用幹部，即便是工人，還分全民所有制的和集體所有制的，而集體所有制的還細分為縣辦的大集體所有制和鄉鎮辦的小集體所有制。我是大集體所有制的工人，按照規定一般是不允許調到行政事業單位去的；另一方面，還有家庭背景方面的人事糾葛。我父親「文革」後期主管過人事部門，他為人正直，做事認真，工作過程中得罪過一些人。這些人後來正好在人事主管崗位上，對我的工作調動百般刁難和阻撓。

1984年4月，我的小說處女作《黑蝴蝶！黑蝴蝶……》被當時在影響很大的《安徽文學》刊發，在英山縣引起了很大反響。不久，縣文化館就提議對我予以正式調動。鑒於以上多種因素的交織，對此我沒抱任何希望。後來，因為對我家庭和我本人都比較了解的領導的變相操作，此事才最終得以辦成功。事後我得知，分管文化和人事的兩位副縣長經過商議，做了一個破天荒的舉動：在請調報告領導簽字欄里蓋上「英山縣人民政府」的大印。人事局副局長對著這個沒有分管副縣長簽字、卻蓋有代表縣裡至高無上權力的政府大印的請調報告，足足看了5分鐘，之後拿著報告去找局長商議，這才將調動手續給辦了。

東湖講堂：這麼說來，一個文學大腕差點兒因為體制的束縛而被埋沒了。

劉醒龍：如果那次調動不成功，繼續在工廠里當工人，我獲大獎的可能性會小很多。當然，我也得感謝那段生活和經歷，它使我當時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了壓抑的感覺，讓我對的基層政治生活和世事百態有了十分貼切的了解，這對我後來的文學創作有很大的幫助。（文/劉承波）

【相關鏈接】人物名片

【人物名片】劉醒龍，1956年出生於湖北團風，現任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武漢市文聯副主席、《芳草》雜誌總編輯；1998年，中篇小說《挑擔茶葉上北京》榮獲首屆魯迅文學獎，2011年，長篇小說《天行者》榮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是湖北省唯一成就文學「雙冠」的作家；中篇小說《鳳凰琴》和《秋風醉了》分別被改編成電影《鳳凰琴》和《背靠背臉對臉》，長篇小說《愛到永遠》被改編成大型舞劇《山水謠》。

【作者劉承波，筆名奚流，號東湖居士，70后，現為東湖講堂總經理、總編輯，22年新聞記者職業生涯，著有《波瀾不驚——劉承波新聞作品選（1992-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