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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含】春殤

春殤

作者 / 陳含

1

柳村有條活水河清澈見底,河水環繞整個村莊,是名副其實的護村河。河的四周柳樹成萌,最大的柳樹枝丫可以承受一個成年的的重量。

「柳樹村」也正是因為這些百年的古樹而得名。

柳樹隨著季節的輪迴,讓整個村莊的底色如變幻著色彩的畫卷:春夏如炫麗的水彩,秋冬宛如一幅自然水墨。

河塘四周每天清晨都呈現著繁忙的景象:石橋上洗衣服的婦女們:先來的將需要清洗的衣服一件件累加在石橋邊的柳樹枝丫上,後到的就隨意找一塊石頭或直接坐在樹根上聊起了天。趕著上學的孩子們會被父母早早叫起床,在上學前將自家養殖的鵝或鴨子趕到田埂上空地里放食。老人們會早早起床牽出牛棚里的牛兒到河邊飲水。三倆個大點的小夥子略有興緻的一早蹲在樹根上釣魚……

可柳樹村很窮,家家都窮。

那年四月的一天,春暖日麗柳絮紛飛,李家喜添長女,因為是4月份出生,父母便給她起名為「春」,是吃著這條河水長大的孩子。春兒生的清秀,一雙清澈水汪汪的眼睛猶如門前的河。

雖說整個村莊家家都窮,可再苦不能苦孩子。自打春兒從出生那天起,父母便省吃儉用把最好的都用在了她身上。

四年後的冬天裡,李家又迎來了他們的雙胞胎兒子,從此春兒又多了一個身份「姐姐」,作為長女註定要承擔很多家裡的負擔。

生命像春天播下的種子,一旦萌芽便會匆匆生長。

轉眼春就已經七歲,長得標緻聰明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她的母親將家底的五分之一積蓄十九元拿出來,讓她的父親領著她去學校報名。自那日起,她成為了家庭里第一個擺脫文盲的人。

國小五年的成長讓她出落有致,成績在學校里也出類拔萃。這是她父母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但她懂事孝順,每次老師布置的作業盡量都在學校里完成,回家后好幫父母分擔家務照顧弟弟們。

在她上國中的那年,兩個弟弟也相繼上了國小二年級。家裡的負擔入不敷出,姐弟三人的學費幾乎花光家裡的所有積蓄。

每年交學雜費時,她都會見母親從箱底摸出包裹嚴嚴實實的手絹,然後一層一層的打開,從疊折整整齊齊的5角1元5元最大10元的鈔票里,一張張艱難的抽出來放在她手裡,然後將所剩無幾的那點錢再裹緊背身偷偷抹淚。

她手裡每次攥著母親含淚拿出的血汗錢,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很多次都有輟學的念頭。都說「知女莫若父」每每她有這樣的情緒時都會被父親一眼識破,然後斥責著說:「小孩子只管做你該做的事,生活再難,即使砸鍋賣鐵那都是我和你媽媽的事,你們只管將書讀好。」

春知道她是抵不過父親的,如果不上學只會讓父親傷心失望。為此,她只能用成績來回報父母。



4

中考那年,春以全校排名第一的成績考進了縣城一中重點班。那天她的父親淚水縱橫,在廳堂上上起了高香,撲通雙膝跪地深拜菩薩保佑。那年夏天,老李如他初為人父般的喜於言表逢人就笑,額頭與眼角的皺紋都笑成了一朵朵滿盛的菊花。

柳樹村的窮在她上高一那年開始就有所改善了,隨著市場經濟的到來,農民們的收入也不再僅僅只是依靠田裡僅有的莊稼。農忙結束后,同村的村民會一起提包外出去城裡打工,雖然基本上幹得都是工地上又苦又累的活,可相對靠田收,父親賺回的錢相比從前已經算得上有了翻天覆地改變。

至此,老李家的日子似乎一切都變得順風順水起來,生活也寬裕了很多。

可天有不測風雲,意外像預埋好的地雷,只等剛好路過的人。

春上高二那年,老李在工地幹活時,高空墜物不偏不移的砸向了他的右小腿,導致小腿骨斷終身殘疾不能再做重體力活。這對於只能靠賣體力養家糊口的人來說就是晴空霹靂,讓受害人承受著致命的打擊。雖然工地負責人按照法律程序給予治療和應有的賠償。但他可是家裡的頂樑柱,是一家人的天。他倒下了就等於整個家庭處於癱瘓狀態。

從住院到回家養傷的一個月里,他整個人也像被放空的皮球,整個人軟踏踏的躺在床上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想著讀高二的春還有兩個光頭小子的學費、教育,再遠點的還有倆小光頭如果上學不好還需給他們蓋房子娶媳婦…….思緒越想越亂,兩行熱淚打落像是能燙傷自己的臉。

其實一個月的治療加調養,他受傷的腿是可以杵拐杖下床活動活動的,可是他就是不願下這個床看著自己的影子顛簸的樣子。

所謂外傷好治心病難醫,這次意外傷害徹底擊垮了他的精神。

春看著父親日漸消瘦的身體每日捲縮在床上,心疼又無力。她多想撲進父親的懷裡大哭一場,可眼前曾經慈愛的父親此時卻高高的樹起一道心牆,將自己緊緊的封鎖在裡面也讓別人無法靠近。

一個星期下來,春每次都將做好的飯菜端到父親的床頭,然後又默默的將一點未動的碗筷再端回廚房。她就這樣周而復始的用行動代替言語,只等父親哪日主動開口。因為她明白面對太憂傷的人太難過的事,語言只會顯得蒼白無力。

又是一天中午她像往常一樣將盛好的飯菜放在父親的床頭準備離開時,身後傳來一聲低沉又沙啞的聲音:「都多少天了,怎麼還不回學校上學?」她的心猛地糾在了一起,迅速轉過身看見父親吃力的用雙手撐起自己的身體半躺著將頭靠在床頭上,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看著自己。她壓抑許久的淚再也無法關住,如雨注般從眼底洶湧噴出:「爸,您吃飯,我就去上學。」四目相對時春能明顯感受出父親心底的陣痛,父女連心是真的。

她俯身端起床頭的飯菜,老李伸出粗糙又乾枯的雙手接了去心想:「為了孩子我也不能就這樣垮下去。我失去的只是一隻斷了的腿,我還有一雙健全的手。為了這個家我必須站起來。」他拿起筷子在女兒的面前大口大口的將飯菜吞咽入胃裡。



春看著眼前骨瘦如柴的父親努力吃飯的樣子一陣心酸暗自下定決心:「輟學回家,與父母親一起撐起原本幸福的家。」

午後,春履行著對父親的承諾:回學校去了。

夕陽的餘輝灑在護村河面上與楊柳的倒影交織在一起,有種花紅柳綠的錯覺。

乘著暮色黃昏人靜,老李顛簸著來到了自家池塘邊的柳樹旁,這時春出現在河面倒影里,使得他直弄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爸,您起床啦!」清脆又響亮的聲音春滿臉的笑站在了他身邊。

「你這幹什麼?」老李看著自己的女兒肩上沉沉的書包,懷裡也抱著大小書本吃驚的問。

「爸,我不上學了。」春一臉釋然的樣子看著自己的父親。

「你這是在逼我死啊!」老李聽了她的話,情緒激動的提不起那隻廢了的腿,一下子癱坐在樹根上,全身瑟瑟發抖起來。

「爸,我知道您最愛我,說我聰明。那您聽我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出路不僅僅只有讀書。您讓我跟著蘭蘭姐去服裝廠打工學手藝吧!我不想讓您和媽媽太累,弟弟們還小,這個家不能就這麼垮了。」春將懷裡的書丟開,跪在地上祈求父親諒解。

老李又是一次淚流成河,雙手使勁捶打著他那條殘了的腿喃喃自語:「是我不中用,是我斷送了閨女的大好前程啊……」

「爸,不能怪您,我誰都不怪。」春傾身雙手顫抖的抱住了父親那雙不停捶打他自己的手,心像被撕裂了心疼了起來。

5

轉眼又是秋天,柳葉隨著時間的遷徙由綠換黃又隨風飄入河裡,在微波里沉淪。

春剪短了頭髮,18歲的少女看上去像是成熟了幾分。母親正在給她挑揀要帶走的衣物,大包小包的滿滿的往裡塞。邊挑邊抹淚。

初秋的晨風吹在臉上一陣陣的清涼,春來到門前的柳樹旁,她看著河面自己的倒影眼裡噙滿淚水:兒時的,少年的,現在的夢像是從這裡開始又要從這裡結束了。

她抬起頭看著遠方。滿腦子充斥著想象還有一絲未知的恐懼感。

「春,準備好了嗎?車子都在馬路上等著呢!」同村的蘭蘭走到正在發愣的春面前。她是春這次出門的引路人,一年裡回家兩次,一次是春節一次是暑忙。她會裁縫手藝早出門又早,在外打拚了這些年,從一開始的小工成長為現在一家大型服裝廠的帶班班代,所以村子里很多輟學早的女孩子都跟著她到廠里當女工了。

春的思緒被她突如其來的話語聲打斷,她用手擦去了眼眶裡的淚水微笑著說:「準備好了。」她拉起蘭蘭的手轉身朝屋子裡走,邊走邊喊:「媽,蘭蘭姐來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吧?」

「好了,好了。」春的母親再次用手摸摸這個包捏捏那個包,怕遺漏了什麼,最後用手臂橫掃朦朧紅腫的雙眼,再用雙手將蓬鬆雜亂的頭髮向腦後捋順。強顏歡笑的左右手提著大包小包的從房間里出來。春快腳一步將母親手裡的一半東西換到自己手裡說:「媽,怎麼要帶這麼多東西?」

「出去時間長,帶的都是現在的到冬天的衣物。」她的母親說完又將空餘出來的手一把拉住面前蘭蘭的手說:「她蘭姐,丫子沒有出過遠門,這以後出門在外,全依仗您多煩神多照顧啊!」話未完淚先流。

「放心,放心,阿姨別難過。」蘭蘭朝春的母親嘻嘻的笑著說。

「我這丫命苦,都怪父母沒用,好好的學沒得上,爸媽這輩子都欠你的。」母親看著眼前即將遠行的閨女泣不成聲。

「媽,您別這麼說,是我自願的,怨不得你們。」春一下子抱住自己的母親,將壓抑許久的委屈與不甘一次性的發泄出來,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淚後生活還要繼續,臨別了,沒見父親的蹤影,春還是忍不住腳步跨進父親的房門檻,看見他正埋首坐在床沿上,一眼看去像是一隻剛剛戰敗的鬥雞垂頭喪氣的。

她走到他身邊說:「爸,我走了。您和媽媽在家要好好的,萬事商量著做。」父親緩緩的將低垂的頭仰起,灰暗的臉龐讓那雙空洞的眼神顯得更加哀傷,他動了動乾裂的嘴唇欲言又止,就這樣用那雙無助的眼睛看著眼前自己心疼的閨女,然後軟弱無力的抬起自己的一隻手臂搖晃著示意春:「走吧!走吧!去吧!去吧!」

6

春,走了。

老李一顛一簸的從房間走到門外的柳樹旁看著河對岸的閨女的背影從自己的眼底里漸漸變小變小,最終如一個小黑點般消失在遠處馬路上的車來車往裡。

這是老李人生第一次正真意義上的送別,就如同他那最後一次正真意義上用歡喜迎接自己健康美麗的女兒一樣,記憶猶新。

春最終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沒有辜負自己的青春。

在打工的前三年裡,她將自己掙得不多的錢除了買自己自學所需的書本費,其他的幾乎都寄回家裡補貼家用。三年後她通過自己工作之餘的時間自學完成了大學大學部的所有課程,順利拿到畢業證書。

老天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努力的人。

打工第四年裡,她通過自己的努力榮升為這家服裝廠的管理層員工,脫離了一線工人的強度工作時間同時工資也翻倍。通過這幾年一家人一起努力,老李家也像村裡很多家那樣將舊草房拆除蓋起了兩層小洋樓。老李也在春的建議下開始了生豬養殖。

25歲那年,春同自己的同事兼鄉友王凱戀愛了。王凱是春在單位里的頂頭上司,因為長得英俊帥氣被單位里很多小姑娘暗戀或直接追求。可王凱對剛調入自己部門的小老鄉春總是另眼相看,他喜歡春那種忘我的工作態度,不像有些小姑娘喜歡特意在他面前表現自己。

人總是有逆反心理,所以王凱就是主動的曲躬向春故意靠近示好,工作中指導她生活中關心她,很自然他倆在同事期間不到兩個月時間就確定了戀愛關係。

春一直都是一個認真的人,對於愛情也是如此。她接受王凱追求時就很明確的告訴他說:「王凱,如果你不是為了結婚而戀愛,請你不要將時間用在此處浪費。」

或許正是因為那樣的性格,她才會讓王凱那樣著迷吧?王凱喜歡春什麼事都很認真的模樣。

王凱是家裡的獨生子,父母對於他帶回去的姑娘俊俏能幹好生歡喜,那年秋天父母就為他們在老家操辦了婚禮。婚禮按照當地最高風格操辦自然隆重,當春看著浩浩蕩蕩的十幾輛豪華轎車將門前的護村河差不多轉了個圈時,她再一次在父母面前嚎啕大哭:為多年因為貧窮自己所承受的委屈,為未能實現的夢想,為踏進那輛加長版豪華婚車后又將是一面嶄新的未知人生,她拚命的哭泣著,那年她26歲。

7

生活就是這樣,沒有誰會給你提前預報下一秒你會經歷什麼或遭受什麼?或悲或喜你都必須全盤承受,不過大多總是喜憂參半的。

第二年孩子的降生,讓初為人母的春如沫春風,因為是秋天得子春便將其取名為「實」收穫、踏實的意思。

自此她的人生翻開了又一新的篇章,在實4歲之前的日子裡,是春有生以來最為幸福、滿足現狀的生活。看著實從呱呱落地時只能微微動動四肢到呀呀學語再到現在的背起小書包上起幼稚園的小背影,那份心底里種下的成就感足以感動自己這一生。

實三歲上幼稚園那年,春與王凱雙雙離開了原來的單位,回到家鄉用他們並不富裕的積蓄開辦了一家小型服裝加工廠。小廠開工運營半年後漸漸步入盈利,憑藉他們勤勞樸實對客戶認真負責的態度,在行業里贏得了很好的口碑。生意自然很多都會自己找上門來。春與王凱都沒日沒夜的為出單辛勞著,大底是沒有太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直到一天下午,春突然覺得腹部一陣絞痛難忍,丟下了手頭的工作,在王凱的陪伴下走進了縣醫院。

當醫生檢查按壓腹部時發現有明顯硬塊,趕緊讓他們去省城大醫院做細緻檢查。

醫生的話像是晴空霹靂,讓春頓時眩暈了起來,眼淚瞬時充滿了眼眶,無助的看著王凱又祈求的問醫生:「醫生,你是說我肚子里長了腫瘤是不是?」

醫生眼神憂鬱的看著眼前慌神的春安慰的說:「這只是估計,我也不敢確定,或許只是囊腫,你也不要這麼悲觀,還得進一步檢查排除。你要振作起來,不要沒有被疾病打垮之前先被自己的精神擊垮啊!」

「謝謝醫生。」王凱將站在身邊有些癱軟的春摟在懷裡說:「走,我們去省城醫院,沒事的,沒事的。天塌下來我來替你頂,別怕啊!」春將頭靠在王凱的肩膀上,連哭的勇氣都沒有,麻木到忘記了腹部的陣痛,在王凱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上了計程車朝省城醫院趕去。

在等待CT結果,大小活菌切片檢查的一個禮拜里,春就這樣不吃不睡的等,意志每天都被惶恐吞噬著。

噩耗像潛伏在黑夜裡的敵人,哪怕不吃不睡的防守,該來的總是在悄悄進行。

拿檢查結果的那一天是王凱一個人去醫院的,當醫生一臉嚴肅的將各項檢查交到他手上時,他就已經預感出不好的結果。只是結果遠遠比他預料的糟很多。

「你是病人家屬吧?」醫生抬眼看他,眼底全是冰冷,冰涼的眼神讓他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里,全身肌肉像是打成了結鎖在了一起。

「是的。」他有些恍惚答應。

「病人得趕快住院做手術,大腸癌晚期。從檢查的切片中發現肺部肝部也呈現少數黑點陰影,癌細胞有正在擴散的跡象。真不知道你們平時都在忙什麼,這麼重的病到現在才來就醫……」醫生看著眼前此時六神無主的王凱,滿臉同情的交待。

王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生的辦公室來到行人通道里,堂堂七尺男兒一下癱軟的坐在走廊上,抱頭痛哭。

「抓緊時間手術,病人還可以將生命延長一年……」醫生的話像萬劍穿心的刺痛他。他不相信上個禮拜還好生生忙裡忙外的春,生命會僅剩一年?他不信他就是不信。哭累了他將頭靠在了牆壁上,整理著紛亂的思緒,鼓勵自己要振作。他不能垮了,他也不能把負面情緒帶給春,他是她的天啊!揉揉哭的紅腫的眼睛,整理一下褶皺的衣角,他故作精神朝家的方向走去。

王凱滿臉笑意的將隱藏剩下無足重輕的報告單放在了春面前,調皮的睜大眼睛故作輕鬆的對她說:「傻瓜,沒事你看看。普通囊腫。」春拿起化驗單瞪大了眼睛怕是看錯一個字似的目不轉睛看了又看,然後抬頭用懷疑的目光看著王凱:「你沒有騙我?」

「你說呢,嘿嘿!」王凱裝作一臉輕鬆的朝她笑著又說:「醫生說要儘快手術摘除囊腫,怕時間拖長對身體不益,你也天天被疼痛折騰的夠嗆,我們明天去醫院辦理住院吧?」

「嗯!」春用力答應著,一個星期以來第一次臉上又綻放出花來,瞬時也覺得疼痛減輕了許多。

9



手術前夕,王凱還是背著春將她的病情告訴了她的父母親。當時她母親的淚水像泄洪的閘門,失去控制的往外淚奔。絕望的嘶喊:「這可怎麼辦呀?我的兒……」

「得治,不惜一切代價。」老李低沉的說兩行熱淚順著滄桑的臉頰滑落。

三天後,躺在手術車上消瘦的春,滿臉的惶恐眼神里充滿絕望與膽怯的看著身邊的親人們說:「爸媽,我怕!」淚水順著眼角滾滾而落。母親將她的手攥的更緊,渾身開始顫抖說不出話來。

「春,我娃不怕,沒事的,我們都在門外等你出來,你要堅強!」老李強忍淚水,從硬邦邦的嗓子了發出了沙啞的安慰聲。手術車被護士們強行的往手術間推行著,臨近手術間自動門時,王凱像是瘋了一樣拉住了滑動的車輪,撲在春的懷裡,雙手捧住她慘白消瘦的臉,親吻她乾裂的嘴唇淚濕了她的枕巾,在她耳邊喃喃自語:「傻大春,你給我好好的出來。你答應了實晚上去幼稚園接他回家的,你不能騙小孩子……」王凱被醫護人員強行從車旁拉開,他扭曲著掙扎著,也只有他最清楚這次其實很大程度上春是在和自己和親人們在做著生死離別的抗爭:因為醫生和他說過春很有可能下不了手術台,只是他沒有將實情告訴給雙老讓他們承受雪上加霜的再度打擊。



預計4個小時的手術,提前一個小時手術室的門就緩緩的打開了,春躺在手術車上還沒有從全身麻醉中醒來,沉沉的睡著,面色蒼白的有些透明。主治醫生臉色暗淡的朝家屬吩咐說:「家屬來一個去我辦公室,其他的去陪病人吧!」王凱不假思索的隨主治醫生一起來到他的辦公室,沒等醫生坐下就匆忙的詢問:「醫生,我愛人的手術做的順利嗎?」醫生一邊打開身後的自來水清洗雙手,再用擦巾紙拭去額頭未乾殘留的汗水,重重的坐在他的辦公椅子上,眼神沉重的看著眼前焦急的王凱深沉的說:「手術沒法做,腫瘤成蜂窩狀擴散了。不僅僅是腸道里有,肝部胃部肺部都有,手術沒法切除,太晚了。」聽了醫生的話,王凱像是被誰當頭一棒一樣,雙眼模糊腦袋眩暈腳底發軟,一下子跌坐在身邊的就診凳子上,凳子發出咯吱一聲脆響,像是承受不起他所承受的打擊的分量。

「別太難過,去陪陪病人吧。建議等病人傷口康復后就出院吧,我給你們開些止痛藥物回去保守治療吧。畢竟人為難以改變的事實,有時意志可以。回去多陪陪她吧!」醫生走到王凱的身旁輕輕的拍拍他的肩膀算是一種安慰。

王凱謝過醫生,失魂落魄的朝病房走去。

半個月後的清晨,春出院了。那日陽光甚好氣候適宜,春感覺自己的身體精神狀況都很好。她是面帶微笑走出醫院的。後來再也沒有跨進醫院的大門。

10

陽春三月的風吹拂著,萬物在風的懷抱里撒嬌著萌芽,早春的花兒爭相的開奼紫嫣紅的。



春躺在未嫁時自己的床上軟軟的疲憊的淺睡著,額頭上還有剛剛與病痛對抗時留下的汗漬。生病以來,春就要求一直住在父母親身邊。她在醫生預言的生命長度里又多走四個月。其實至此王凱都沒有告訴春她病的實情,可病在誰身上誰最清楚。從醫院出來到現在的七個月里,春自己內心掙扎過彷徨過想要放棄過,可最終她說服了自己,珍惜每一天遇見陽光的日子不辜負。所以,那段時間裡,只要是她身體允許的情況下,她都會和丈夫聊天,聊相識聊過往,聊到開心的回憶時她就會忘懷的笑,躺在丈夫懷裡咯咯的笑,笑累了就在他溫暖的懷裡沉沉的睡。

只要是實不上學她就會陪她玩遊戲,玩捉迷藏玩跳跳房玩實兒提出來的每一樣遊戲,然後著迷的看著實兒笑,自己也跟著笑,笑的像實兒一樣天真,笑著回到了童年裡。

父母親每天換著花樣為她做她最喜歡吃的東西,春知道父母的心意,總是當著蒼老憔悴的父母親面一口口將食物吞咽下去,即使沒有一點點胃口,她也努力用勁的讓二老開心少些傷心。

每次看著春努力吃飯的樣子,父母親都會特別的心疼,卻也要假裝滿臉笑嘴裡叨叨嘮嘮的說:「我春兒今天比昨天好多了,過幾天就會痊癒的。」可背過身的剎那又會淚流滿面。

世上有一種心痛是你在吃我卻要假裝著笑,有一種幸福是只要你在一切都好。

可再美的雲抵不過風吹,春花好看抵不過季節的輪迴,該來的會來該散的總是要散去,無力挽回。

三月底時,春就總是沉睡的時間遠遠長於她清醒著的時間。王凱會寸步不離的守在她床前,他不想讓春清醒時睜眼見不到人而覺得太孤單。

那段時間,沉睡中的春眼角總有擦不幹的淚。清醒時她就依在王凱的懷裡說:「凱,我怕。眼前總是一片漆黑,我總是一個人站在陡峭的獨峰上,無著無落的。我找不見你們,卻總能聽見實像是從很遠的方向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王凱聽著春孱弱的訴說將她抱得更緊淚水在眼眶裡旋轉心一陣陣糾痛:「傻瓜,那是夢,夢都是反的。實可乖了,你睡著時他都會偷偷來床前親你,讓我們別吵醒你。你也會很快好起來的。」

說到實春總是嘴角自然上揚眼角止不住落淚:「真想再陪你們多走一程,可我好累!累到一閉眼就忘記思考累到抬不起眼皮……」

轉眼四月里,時間快到似乎三月像是從春的生命里跳了過去。

四月中旬尋常的一天黎明悄然來臨,然而沉睡淹沒了春對死亡本身的恐懼、悲傷與對生的戀戀不捨。

花兒肆意綻放,風搖曳著綠意,鳥兒枝頭嬉鬧,小草吮吸著清晨的露珠,陽光破曉而笑照耀著人間。

多美,人間的四月天!

實搖曳著春的手指哭喊著:「媽媽,起床,起床……」

她的母親哭昏在床頭。

父親老淚縱橫緊緊的將她摟在懷裡。

王凱呆若木雞般坐在地上,不相信春就這樣拋棄了他和實與自己陰陽相隔,他也像實兒一樣等著她起床,哪怕只是在等她像往常一樣在自己的懷裡靠一會兒,什麼都不說也沒關係。

春走了,她穿過了最黑暗的一夜,停留在黎明裡。除了眼角一滴未乾的淚,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她像一朵夜間盛開的最美麗的曇花,又將美好定格在那瞬間里。

春走後,時間又像瞬間的慢下來。

五月,初夏里,復甦后的植物已經停止了瘋長,果實悄悄的在枝葉間搖曳。杜鵑像是比往年更早的又開始沒日沒夜的哭訴著,訴說那滿心的委屈。

春走後,老李就習慣性的早晚佝僂著身體站在門口河塘邊眺望進進出出的馬路,每一次他都能看見春第一次遠離家門時孤寂的背影和那最後一次健康之前回家情景:駝色的大衣襯托著她的膚色是那樣的白皙,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美麗。

她就那樣遠遠的朝他笑著喊著:「爸爸,我回來了!」

END

作者簡介

陳含,網名「一縷陽光」,喜歡閱讀、音樂、寫字,業餘寫作愛好者。願做一名熱愛生活,溫暖向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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