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夢想之城的崛起|海航攜手陝西打造「中國孟菲斯」

5月18日是西安的好日子，當天，海航現代物流集團在大唐芙蓉園舉行成立大會，宣布同陝西省聯手將西安市打造成「孟菲斯」。打造「孟菲斯」，夯實「新絲綢之路」起點，西安迎來千載難逢的新一輪開放良機，也面臨能否通過改革降低制度成本的挑戰。

5月18日傍晚，陝西省委九號院會客室。海航集團董事局主席陳峰對陝西省委書記婁勤儉說：我給您交捲來了。

海航現代物流集團總資產接近2000億人民幣，為海航旗下一個新的主要業務板塊。最近大半年間，海航內部強力整合，40餘家公司被劃歸現代物流集團，由海航少壯派代表、31歲的張偉亮出任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提供高附加值航空貨運並完善供應鏈管理是他的首要任務。

「三方棋局，一拍即合」

2010年，時任工信部副部長婁勤儉調任陝西省委常委、副省長。

這位工學博士是電子科學專家，已在工信部（前身為信息產業部）擔任副部長12年之久，與全球電子巨頭甚為熟絡。他履新陝西之後，即與三星電子迅速敲定了300億美元的投資，

當時還沒有「一帶一路」國策，婁勤儉清楚地知道，這一輪招商引資中，物流是西安最大的弱項，為了讓三星電子落地，地方政府決定補貼物流成本。由於電子晶元高度依賴於高附加值的航空運輸，婁勤儉意識到「我必須保障航線培育起來」。婁勤儉親自去孟菲斯考察，一個事實擺在他面前：孟菲斯也不靠海，但卻是制度成本窪地，其貿易便利化和營商環境，領先西安若干個身位。西安和孟菲斯一樣，都處於大經濟體的幾何中心位置，以此興建航空貨運中心，理論上的航線運營成本最低。婁勤儉專門寫了調研報告，「來人我就宣傳」，卻無人應和。此時，同樣路到中途的還有空港新城。2011年，西咸新區成立，由空港新城、灃東新城、秦漢新城、灃西新城和涇河新城五個組團構成。長期以來，西安與咸陽之間的地帶，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發展水平遠遠落後於西安和咸陽，首任西咸新區黨工委書記王軍在新區成立之初曾表示，希望可以通過五個「組團城市」，趟出一條城鎮化的新路來。只是，渡河之初，石頭並不好摸。空港新城管委會主任賀鍵承認，一直到2015年，「效果仍然不能集中顯現，產業引入很薄弱」，「一些不符合臨空產業標準的產業也引了進來，比如傢具、LED」。當時的陝西和西安政府都不知道，一家全球五百強企業已經著手布局「孟菲斯」。2009年9月，國家民航局發布《關於進一步促進航空貨運發展的政策措施》，指出「貨運航空公司國際競爭力不強，鼓勵航空公司實行收購、兼并、充足，儘快形成能夠有效參與國際競爭的全貨運航空公司」。2013年秋天，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一帶一路」構想，海航董事局主席陳峰很快嗅到了商機，開始啟動全球範圍內的航運物流整合。

表：近年海航歷次航運及物流領域併購案

截至2017年3月底，海航集團運營管理飛機逾1250架（實際運營機隊總規模740餘架，租賃近550架），之後海航啟動了內部板塊的整合，冷鏈業務和物流供應鏈金融業務已經頗為成熟，打造孟菲斯的糧草儲備基本完成。

2016年5月9日，海航集團決策層到西安拜訪婁勤儉，提出將海航貨運中心放到西安，對標孟菲斯。兩方一拍即合，婁勤儉高興地回應：「我找到知音了！」婁勤儉一直希望能有一家重量級航空貨運公司落戶西安，以倒逼貿易便利化和營商環境的改善。但是，國內三大航的貨運公司如果放到國際上，均缺少競爭力，而海航的入局，使這一切開始成為可能。「貨運服務，雙城之爭」

當陝西、西安政府與海航聯姻之際，向東望去，鄭州卻在中西部航空貨運領域越跑越快。「十二五」期間，鄭州航空貨運量年均增速高達36%！6倍於西安。

2011年，全球最大代工企業富士康落戶鄭州，為河南這個人口大省帶來了完整龐大的產業集群，航空貨運的點對點運輸需求驟然增加，西安在貨運量上明顯弱於鄭州。

圖1：西安與鄭州航空貨運服務能力對比

不過相對於貨運量，婁勤儉更在意陝西自身的要素稟賦。他告訴陳峰，西安有80多所高校，1000多家科研機構，電子科技和航空航天的研究能力位居全國前茅，換言之，增加航空貨運值才是關鍵，這也正是海航看重之處。

張偉亮透露，海航現代物流的目標行業，是電子信息、航空航天、生鮮食品、生物醫藥和汽車五大產業。這一選擇，除了與陝西的要素稟賦、海航的業務優勢有關，還與海航對全球高附加值服務市場的研判相關。根據埃森哲的預測，未來5年，全球高附加值物流服務市場超過1.6萬億美元，2030年之後，供應鏈服務和物流金融業收入貢獻將超過傳統物流運輸份額。

圖2：未來5年全球物流細分市場規模分析

（信息來源：埃森哲研究報告）

張偉亮稱，B2B端數字物流仍存在巨大的市場空間，海航現代物流集團致力於此，

「全體動員，任重道遠」

打造「孟菲斯」，夯實「新絲綢之路」起點，內陸地區在迎來千載難逢的新一輪開放良機之時，也面臨著是否能夠通過改革降低制度成本的挑戰。對標國際頂尖航空貨運中心，西安在供應鏈金融、數字物流、特別是營商環境和航權開放方面，仍有不小的差距。

陝西和西安主官都意識到了這一問題。5月18日，婁勤儉、胡和平和王永康都當著陳峰率領的海航一眾高管承諾，省市各部門將為打造「孟菲斯」做好服務。為降低制度成本，王永康去年12月從浙江調任西安之後，迅速在西安全域掀起了一場「行政效能革命」，要求「事不過夜，馬上就辦」。面對諸多政策壁壘，婁勤儉表態，他將親自與中央政府協商，為「新絲綢之路「起點爭取更大的空間。

賀鍵曾「買通」貨運公司，對鄭州和西安都發出航空貨物，反饋回來的信息是：同等條件下，前者地面操作費3毛多，後者6毛多。5月27日，陝西省長鬍和平主持召開航空物流專題會，賀鍵將這一組數據當面報告給了省長。胡和平當場表態，將出台相應政策，形成陝西在這方面的競爭力。

對標孟菲斯的全貨運機場，西咸新區還啟動了咸陽機場新建設規劃。據賀鍵透露，新規劃中，年貨運能力將達200萬噸，可以供貨運機著陸的跑道增加至5條，「足以保證陝西臨空經濟和航空物流產業的發展」。

除了擴容咸陽機場，西安還著手規劃二機場的建設。今年「兩會」期間，西安市委書記王永康攤開一張地圖，向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報告了打造「孟菲斯」的構想，當天下午，國家發改委十餘位司長奉命與西安對接，當場做出了支持150畝航空港經濟綜合試驗區的決定。

數名陝西省高級官員承認，對標孟菲斯，陝西在企業競爭力、制度成本、服務意識等方面差之甚遠，陝西自貿區政策的落地就不止一次受到部門利益的掣肘，陝西和西安的高級官員希望借重量級企業落戶西安的東風，推動包括國企改革在內的一系列改革，去冗員、提效率、補短板。

多方努力下，西飛科技（西安）工貿有限公司通過陝西國際貿易「單一窗口」與5月12日實現首單報關成功。（所謂「單一窗口」，即貿易和運輸企業通過一個窗口來辦理涉及海關、檢驗檢疫、海事、出入境邊檢、港務等多個監管部門的事務，避免企業「跑斷腿」，提升通關效率）

不過難題不只存在於企業和地方政府層面，中央政府的決心也將決定「孟菲斯」的成敗。與孟菲斯更多擁有自由度最大的「第五航權」不同，的航權開放仍處於較低水平，的空域管理水平也顯著落後於發達經濟體，凡此種種，均對「孟菲斯」的打造形成了現實掣肘。

一位香港航空業資深人士表示，航空貨運中心的形成，並非取決於當地的製造業生產能力，而是取決於當地制度成本的低廉，進而推動生產性服務業的集聚。坐擁「一帶一路」區位優勢，西安有後來居上的機會，但是，一切都要看政府的政策落地程度和改革成果。5月18日，陳峰也當面對婁勤儉說：「這事兒沒政府支持，做不成。我們沒這麼大本事，得共同做。」

註：本文刊登於6月12日出版的2017年第14期《財經》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