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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這件事兒

1

李果果承認是她先對柏新動了心思的。

那種心思就是,果果特別想睡這個男人。

很年輕的時候,果果也迷信過喜歡一個人是心靈的事。叫心動。

現在果果知道,所謂心動就是年輕的矯情。真的喜歡一個人,第一個念頭一定是想睡他。不管他穿著多少層外衣,不管深處各種環境,高朋滿座的飯局,抑或人來人往的大街,你都能在一瞬間臆想出和他交歡的香艷旖旎。

就像以前果果看到一句話,能陪你上床的男人有很多,可以和你心意相通的會有幾個?

當時她還唏噓了半天,覺得真特么的有道理。

現在重溫一下牙根都酸。

屁啊。

一起粉一個偶像也叫心意相通,但那麼多人,讓你一見之下小腹抽搐、心跳加快、身體所有細胞都想要犯賤的,大海撈針。

所以真相就是,你愛沒愛上一個男人,最好的判斷標準就是你想不想睡他。

至於能愛他多久,也取決於你想睡他多久。

簡單粗暴,真實有效。

是男女之間最真實的就是去偽存真,回到動物性。

而果果之所以在三十歲的門檻前還單著,就是因為,之前談過的兩個男友,其他都還好,比如三觀、生活習慣,家庭條件,性格……

但最後都倒在了上床這一關,沒能睡在一起。

確切說,在睡之前,果果從來沒有過想跟對方睡的念頭。僅僅是滿足於那種談戀愛的形式。

後來事到臨頭,睡了之後,卻也沒有睡了還想睡的慾望。

後來就不想再交往下去了。

果果都沒分析過他們穿上功夫如何,因為她根本不想在他們那裡得到滿足。

和他們在一起,她自己都覺得骨子裡隨時蹦出聖女的端莊和純潔。

但果果知道那不是真實的她。她心裡是喜歡性的。所以她最後清楚的是,遇到的人不對。

並且越來越清楚——連讓你上床都沒有慾望的男人,還談什麼狗屁的愛?

柏新完全不同。

柏新是果果朋友的朋友,果果有個閨蜜的孩子想上重點國小,又不在學區範圍,求到果果頭上,果果就通過朋友聯繫到了柏新。

隔著一張碩大的圓桌,看到他的第一眼,果果突然就覺得想睡他。

當時是有小激動的吧?

為那種感覺終於來了。

然後,便是深深的無奈。

柏新比果果剛好大了一輪,已年過四十,單身的希望實在眇茫。

何況長得還特么風流倜儻,又有份很上得檯面的工作——某機關單位小副處一枚。

怎麼看,都有點內外兼修的意思。

所以不管身體多麼蠢蠢欲動,眼神里,氣息里,也全都要是風輕雲淡的樣子。

一是女人必須的矜持,另外就是,果果有生之年,從沒想跟已婚男搭上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這些年,小三的是是非非,聽也聽得耳朵出繭了,從哪個角度,都不值當扮演一下那個角色。

所以,動歸動,當克制還得剋制。

2

但果果其實不太好過,想睡一個人而不得的那種感覺,水裡火里的。

偏偏水又撲不滅火。

真他奶奶的。

直到第三次一起吃飯的時候。

那晚也是酒都喝得差不多了,果果有一下沒一下地瞅著柏新,有些東西在身體里亂竄。

然後她看到柏新站起來來繞過隔著的兩個人,走到自己跟前說咱倆喝一個吧。

果果就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柏新把酒幹了,突然說,如果我早點認識你,看看你寫的東西,沒準就不離婚了。

果果呃了一聲,心頭突然蹭一下,躥出一股子又意外又驚喜的小火苗。

果果知道他的意思,兩天前果果在朋友圈發了她自己寫的一段話,說到了婚姻問題,婚姻出現問題時候雙方的責任問題。

純屬心血來潮、吃飽了撐的寫了那麼一二百字。

柏新肯定是看了。

但那一刻果果覺得她寫了什麼他看了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媽蛋的,這竟然是一個,離,異,男,人。

那還有什麼好克制的偽裝的客氣的?果果當即便說,現在認識也不晚嘛,下次就知道怎麼辦了。哈哈哈。

這聲哈哈,果果是真沒憋住,她太特么開心了。

然後就聽柏新意味深長地問了句,聽到我離婚你就那麼高興啊?

果果抬頭看了柏新一眼,這問話,這眼神……媽的啥都不用說了。都是快成了精的男女,那點兒心照不宣的一拍即合,一個回合就夠了。

飯後柏新便提出送果果回去。

散著步,捎帶把那點酒氣也散了,然後送到果果小區樓下。她說我到了,柏新說不讓我上去?

果果說,那就上來吧。

想都別裝了,沒勁。

電梯里就迫不及待地糾纏在一起了。

所有感覺完全滿足了果果的臆想。

柏新的內外兼修完好延續到了床上,粗暴、流氓、風雅、低俗、率真……都能揉進去一點兒,既有中年男人的沉穩,也有年輕男人的持久。

身材極好。路上柏新說,他們單位有個小型健身房,他是常客。

在柏新身上,果果要的感覺全有,對話和眼神帶來的內心愉悅感、撫摸到深入帶來的身體愉悅感。

簡直特么地爽死了。

包括果果小平胸,柏新對此的反應是這種小胸春秋冬應該可以不用穿文胸,可以省不不少錢。

柏新說,如果按面積算,文胸簡直比房價還高。

果果笑壞了。

她對自己的小平胸從來不自卑,也從來沒覺得胸小不性感。

她有她的套路。但她還真介意某些男人對她胸部的反應,介意那些欲蓋彌彰的不在意。

虛偽透了。

而柏新在哪兒哪兒方面都能觸到她的G點,三言兩語就把這個話題順風順水地劃過去了。

果果說對啊,我也覺得挺好。

柏新又說,咱倆天天睡,半年就能長一個碼。比豐胸產品效果好多了。

果果說天天睡你行嗎?

柏新說你行我就行。

果果說你怎麼那麼流氓。

柏新說,誰知道呢?遇到你就這樣了。

果果差點沒忍住手舞足蹈,媽蛋的她也想這麼說,遇到他,她就成女流氓了。至於以後……先睡完了再說吧。果果想,就算最後沒結果,也就是兩個單身男女耍流氓,對社會無害。

3

身體的盛宴連續了半個來月,果果迷在這事兒上了,一門心思跟柏新睡了又睡。

睡得完全智商倒退。

然後有一天晚上,柏新睡過後,爬起來穿衣服走的時候,果果趴在床邊看著他,隨口說,別走了唄。

她之前真沒留過他,覺得賤也就賤了,別賤得太徹底。

但現在都睡得這麼熟了,留他也無妨。

柏新正在系腰帶,回了一下頭說,那怎麼行?

為啥不行?果果把胳膊從被子里拿出來薅住柏新的褲子,為啥不行呢?

柏新瞅了果果一眼,眼神有點意外。

突然一下,果果覺得有點不對勁。她鬆開了手。

柏新保持意外,說你……不知道啊?

果果說知道啥?

柏新說我……他說你怎麼不知道呢?你跟那誰那麼熟。

柏新說的那誰,是他們共同認識的那個朋友。

果果說我跟他熟怎麼了?我不知道啥……

後面的話瞬間收住了,她盯著柏新。

柏新說我以為你知道的。

果果在愣了兩秒鐘后,赤身裸體地爬了起來指著柏新說,你說你離婚了的。

柏新說,我是離婚了,但是……還是和前妻住一塊兒。

果果說王八蛋,你他媽地騙我。

柏新說,我以為你知道,他們都知道啊。

果果說我特么地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說你離婚了,你在表明你是單身!

柏新就有些委屈地說,我當時的意思是,如果早明白你說的道理,就不離了。因為有沒有那個證沒什麼不同,只要是結婚,跟誰過也沒什麼不同。

果果這才知道,柏新當初是離過婚,但有了新歡后發現還不如舊愛,就迷途知返又搬回去了。但前妻和他都沒提復婚的事,就那麼湊合著過,相互也不過問對方的私生活,完全是勘破情緣只等老了搭個伴的架式。

果果傻眼了。

她想罵他狡辯,但……他這空子也的確鑽得讓果果無話可說。他以為她知道他的情況也完全可能。

是果果自己被睡暈頭了,先入為主地把此單身當成彼單身。

柏新說對不起啊,我真以為你知道的……

果果抿著唇說了一個字:滾!

她不能站在這裡赤身裸體地跟他爭論他到底騙沒騙她,這太難看了。而且毫無意義。就算他是故意隱瞞、成心騙她又如何?睡也睡了,還睡得那麼熱火朝天。

睡得那麼志滿意得。

翻臉不認人容易,翻臉不認賬屬於掩耳盜鈴。

果果不是小女生了,快三十了,三十歲的女人再承認我沒腦子我從頭到尾被你騙了我還主動把你帶回了自己床上……

面子不允許。

把柏新趕走是最明智舉動。

然後在聽到柏新嘆口氣把房門關閉后,果果把床上所有東西都抓起來扔到了地上。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想睡的男人,然後就自以為是地以為可以睡一輩子,卻發現只不過是個炮友。

簡直是一萬分懊惱,加多一分地……難受。

當然他媽地喜歡啊,那種睡不夠的喜歡。她稀罕死柏新了。

也正因為如此,她這會兒有點受不了,與其說是受不了面子上的丟臉,不如說受不了的是身體和感情的雙重落差。

裸著身子蹲在一低狼藉中,果果哭得鼻涕眼淚一塌糊塗。

果果沒有一怒之下把他拉黑刪除,或者做別的什麼。

果果太清楚這種事情之後,所有舉動,無論是憤怒討伐還是言行報復,都是示弱和自我折磨。

都是放不下的表現。

她確實放不下。

好些天,像有什麼梗在心裡,硬硬地喘不開氣。

一向很好的剋制力受到挑戰,連同事都看出果果有問題,不能惹,否則一戳就炸。

會在夜晚來臨時感覺到無助,果果甚至不敢為難自己,怕適得其反,所以也翻開微信看一看和柏新那些天聲色犬馬的對話。

竟然沒有一個字關於彼此關係的界定,或者衝動之下的承諾。

也就是一對狗男女的調情。

卻著迷了一樣。在當時。迷到理智全無。

然後看著看著,會突然埋進枕頭哭一會兒。

身體的每一處都記著柏新手指的溫度,它們想念他。

就那麼哭著想一會兒,果果更不敢罵自己沒出息。知道沒有用。她所有這些,暴脾氣,煩躁,突然的眼淚,身體的空虛,反覆看微信……都是為了有一天,能戒掉迅速上癮的身心之患。

當然絕不會再聯繫了。雖然她知道柏新就在那裡,工作單位,家庭地址,電話座機……一應俱全。

這些事上,他從來沒想騙過她。

這也讓她明白,指責毫無意義。

而柏新自那晚后,也沒有主動跟果果聯繫過一次。

他應該不傻,知道這件事,他選擇沉默比其他更好。

然後就在果果努力戒掉柏新的第二周,朋友打來電話說,柏新把果果閨蜜孩子上學的事情辦好了。

果果應了一聲。

朋友說要麼再一起吃個飯吧。

果果說這段我比較忙,人情先欠著。

朋友說還真是個大人情,這事兒挺麻煩的,他連他前妻的關係都搭上了,前兩天吃飯,他前妻還在那裡嘟噥他一根筋。

感慨道,柏新對朋友還是挺夠意思的。不虛頭巴腦。

果果愣了一下,這幾天她只顧難受,把這件事忘了。她也沒想到,在他倆這麼掰了之後,柏新還一聲不吭地把事情辦完了。

其實他翻了臉不辦也無妨。

又聽朋友說,就是不知道這幾天這貨咋了,喊吃飯老也不出來。

果果打斷朋友的話,你替我謝謝他——十幾天以來撕撕扯扯的難受,突然就平復了一些。

然後,果果一條一條地把和柏新的微信刪除了

5

果果父親查出肝癌的時候,已經入秋了。

果果母親打電話給她,背著父親打的,哭天搶地的說醫生看了片子,中期,長得位置還不好,靠近血管,手術難度大,縣裡不敢動,建議去大醫院,果果這可咋辦啊……

果果蒙了半天,突然感覺天塌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字。父親還不到60。

語無倫次地安慰了母親半天,好不容易母親不哭了,母女倆在電話里硬撐著商量好怎麼瞞著果果父親,這邊果果聯繫省腫瘤醫院的專家,然後接父親過來做手術……

心如刀割又心亂如麻,別說專家,果果連半個醫院的人都不認識,連個小護士都不認識。

抖著手翻電話簿,翻了半天竟也不知道打給誰。

她所知道的,朋友同學都不在醫療部門,也沒有聽說誰的親戚在。

最後只能挨著試。

第六個就撥到了柏新那裡。

他名字靠前。

果果根本沒來得及想別的,抬手就撥了出去。直至電話接通后,柏新在那頭喊了她一聲。

恍如隔世又悲從中來。

結果果果啥都沒說出來,嗚嗚地哭了。

柏新有點著急,先問了幾聲果果怎麼了。後來不吭聲了,就那麼等著果果哭了有三四分鐘,一直哭到她開口。

果果依舊有些語無倫次,但柏新飛快聽懂了,言簡意賅地回道,你現在跟公司請假回家接你爸媽,醫院那邊的事情,我來聯繫。果果,你放心。

所有的慌亂就被柏新短短兩句話理出了頭緒來。

果果點了點頭。又想起來柏新看不到,說我知道了,柏新……

她想說謝謝。被柏新打斷,他說記得把片子和病歷都帶來,別漏了東西。另外,別開車,坐高鐵來回更方便。

果果心裡就是一酸,他必然是擔心她這種心境開車不安全。

她說知道了。

然後按照柏新交代的,如實把情況告訴領導,請休了全年公休。又用手機訂了來回車票,給母親打電話告訴她穩住……

好像忽然有了底,果果慢慢平靜下來。

坐上高鐵的時候她給柏新發了條微信,柏新回了一句話:兵來將擋,不怕。

果果心裡又是一酸——其實他們也就一起睡了半個多月,她便讓他滾了。

他已經滾了小半年了。

而當果果帶著父母走出高鐵站時,柏新確定地告訴她,住院等一切事宜,他已經全部聯繫到位。並且,為了盡量讓她放心,柏新聯繫的不僅是一床難求的人民醫院。還請來了腫瘤醫院的知名專家會診。

然後柏新輕描淡寫地說,我沒告訴你,我媽退休前在人民醫院婦產科,也是知名專家,所以這件事,我舉手之勞。

果果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柏新的舉手之勞,是她的救命稻草。並且,她知道既然他媽媽都已經退休了,人走茶涼,他辦這事兒,也並不會像他說的那麼輕鬆。

但她真的還是不知道說什麼。

果果父親手術很快定下來。

前一晚,柏新堅決帶果果出去吃頓像樣的飯。

陪護任務艱巨,柏新說你要保持好的體力。

果果順從了,但沒吃幾口被噎住了,心裡充斥著從來未有的恐懼。

柏新站在身後拍果果的後背,他說你相信我,熟人主刀,手術台上百分之百安全,否則你剁了我!

果果把那口飯菜咳出來,轉回身抱住柏新的腰,嚶嚶地哭了。

在父母面前所有的強顏歡笑頃刻坍塌。

柏新站在那裡抱了果果許久,然後,帶她回家取東西的時候,在門邊,兩人無聲地糾纏在了一起。

沒有開燈,也沒有說一句話。果果在黑暗中近乎是撕扯般,去掉柏新的外套,襯衣,長褲……

柏新摸索著把果果放倒在茶几旁邊的地毯上,進入得強烈而迅速。

沒有前戲沒有曾經那些錦上添花的調情,柏新用前所未有的猛烈填補了果果從身體深處散發出來的恐懼和焦灼。

果果在迎合中扯住了柏新的頭髮,不知不覺用了很大力氣。

柏新做了好久,中間有過幾次停頓。又持續下去。

一次一次,把果果送上高潮,直至果果大汗淋漓,扯著他頭髮的手軟軟鬆開了。

喘息許久,柏新才慢慢說,好像一下子把後半輩子的愛都做完了。

果果臉上淚汗交替,貼在柏新耳邊問,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柏新說,因為睡了你啊。

果果幽幽地說,也就是睡了,那麼多男人女人都睡了。

柏新摸著果果的頭髮說,睡也是件很大的事兒。能一起吃飯、旅遊、工作、賺錢甚至一起生孩子的女人不難找,但真找個想睡的,不容易。

柏新說果果其實我一開始是故意瞞著你的,想你知道也好,不知道更好,因為,我真的想睡你。鬼知道為什麼,你沒胸也沒屁股的,但第一次見面我一握你的手就硬了。當時嚇了我一跳。說了你可能不信,我不是什麼好男人,但以前也沒有過如此強烈直白地反應,我又不是流氓……

果果掩住了柏新的嘴唇,她說,我信。

她是真的信。

信他最開始一門心思想睡她,就像她想睡他一樣。

否則他真的沒必要再為她做那麼多,在分開那麼久之後。

如果僅僅是想得到一個女人的身體,於他有什麼難的?

他是有意或無意地騙了她。

他有他的可恥。

但,這世上賣了女人還要女人數錢的男人也比比皆是。在所謂的露水情緣里,有那麼多不堪,那麼多東窗事發后的互相傷害和一地雞毛。

還好,她和柏新,沒有不堪到那一步。

儘管他對她的感情,還不足以令他克服對婚姻的恐懼,鼓起重新改弦更張的勇氣。

但能夠掏心掏肺地睡過,也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緣份吧。

果果不再說話,緊緊抱住了柏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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