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心異說 | 微信朋友圈，不是你的碗

昨天早上4點就醒了。如果是一年前，這個時點醒來，我一般會是看書。

我從來不勉強自己入睡，無論在什麼時點，如果沒有睡意，那就利用醒著的時光做點事情，直到睡意來襲，那就睡去。如果是在晚上12點或凌晨1點沒有睡意，或者是半夜以及凌晨醒來，我都是會安靜地看書，有時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倘若看的是黑格爾先生的書，比如小邏輯，一般是很快就又睡著了。但我很少看黑先生的書，所以我的睡眠習慣呢，多年來就養成了，我每個夜晚只睡一覺，倘若半夜醒來，一般就不再睡了，哪怕是被尿憋醒的。

半夜醒來，是我的福份，再也沒有比其時更好的讀書時間了：夜安靜得無以復加，沒有任何噪音，連環衛工人掃地的沙沙聲都沒有，安靜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到。再沒有比這時更好的與自己的靈魂對話的時間了。

可是昨天凌晨4點，我醒來后，竟然沒有看書，而是翻我的微信朋友圈。一直往前翻呀翻，一直翻到了2013年4月13、14日。想起來了，我昨天翻微信朋友圈是因為我的一個朋友前幾天睡不著時突然有興緻翻我的朋友圈，翻出了我之前發的一首打油詩，還在上面點了贊。我在想，居然還有人翻我的朋友圈，為什麼我不自己翻一翻。

我的朋友圈一直是開放的，沒有限制只能看最近10天的或最近3天的。我覺得限那個沒意思。

任何人都必須對自己的歷史負責，不能像CCP那樣，把自己的歷史隱藏起來，只讓你可以翻看《人民日報》過刊。話說，歷史真是藏不住，即便是《人民日報》過刊，也會把許多馬腳露出來，比如1998年我為了寫一篇關於改革開放20周年的文章，就憋在圖書館里翻了20年的《人民日報》，就發現《人民日報》太偉大了，哪怕它每天都是謊言和暗語，但這些謊言和暗語本身就構成了歷史，當你像幻燈片一樣連續放時，就有另一部影片清晰地顯現出來了。

我想我的朋友圈是不是也同樣，雖然每天都是用了暗語在寫作，但是當你像幻燈片一樣連續放時，就有一部私人紀錄片產生了。

所以昨天凌晨在翻看自己的朋友圈時，我就像回放自己這4年多的私人心情史，同時也是一部私人發布史。也就是你自己的《人民日報》過刊。

我之前說過了，我一直在抗拒潮流，以此作為自己的人生態度。所以當時用微信，也是在抗拒中被迫妥協的一個過程。當時是在丘慧慧他們「逼迫」與「誘導」下，甚至是把我的手機拿去裝好，就這樣開始用起了微信。我的記憶中一直以為第一次發的微信是2013年4月14日的這首打油詩，但其實不是，4月13日也發了一張照片，但沒什麼印象了，反倒是14日這首小詞，因為與照片緊密聯繫，這個鏡頭像是定格在了我的腦海里，所以一直記得，就把它當成了我的微信首秀了。

翻看朋友圈，其實也悲哀地發現了自己的微信淪陷史。最初，朋友圈的好友很少，自己也是懶懶散散地，隔幾天才發一次，但大家的玩興都比較濃，有圈必回必點贊似地。但很快，頻率就加密到每天一發了，點贊或跟評的概率也越來越低了。

對這個淪陷過程我是很清醒地認知的，所以我自己是一個節節抵抗的過程。先是規定每天只發一條，後來就發現這個額度根本不夠用，終於在某一天，公開聲明說，每天2條；最後好像是在去年吧，擴大為每天3條。每天3條其實仍然不夠用，但我不想再更多妥地，只擴大為，每個月不超過100條，為每個月增加了10條的指標，算是最後的抵抗。

比起朋友圈中有些朋友每天動輒十幾條甚至20條地發——我覺得這些友應該是典型的「傳播型人格」，我自己算是自律甚嚴了。這些條友們總是諷勸我說：發個微信，搞個鎚子自律撒，還要自我設限。我們的人生受的限制還不夠多嗎？什麼事情都不能由著自己的心情，看個電視讀個書都有人管著，這個不能讀那個不能看的，生怕我們中了毒。連個微信朋友圈，好不容易是我們自己的了，還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想發多少發多少？還要自我審查？

我的回答是：如果我們也由著自己的性子亂來，我們跟CCP有什麼兩樣？自由之所以可貴，就是因為我們有矜持，不任著自己的性子做事情。朋友圈雖然是自己的，想發多少發多少，但它也是一個傳播管道，所有加了你朋友圈的人，都是你的傳播對象，他們不是無關的人，他得被迫接收你的朋友圈，倘若你搞視覺轟炸，是對他們的不負責任。而且朋友圈是你自己的信息形象，你應該籍著這個工具，而建立自己的信息形象，而不是任性地毀壞它。

所以我會對加了我朋友圈的人們負責，精挑細選自己所要發布的內容，儘可能不對朋友們造成視覺或信息污染。到現在為止，我的朋友圈內容一般可分為三類：一類是我自己的私生活或工作日記，相當於是自己的「頭版頭條」，相當於「人日」所報的國家領導人活動，這些活動有時是「照片+文字」，有時只有照片而文字是別的內容，而有時只是文字說說自己今天幹了啥、有啥想法，而主題是別的內容。第二類是轉發推薦我自己覺得很不錯的文章，包括自己朋友們的文章。我對這一塊自律甚嚴，一定是自己認為當天最值得推薦的文章，我才會轉發，儘可能做到能對朋友們有所幫助，我的口號是：「老金推薦，必屬精品」。第三類則是去年開始增加的部分，就是我的微信公眾號「不一樣的卡梅利多」所推的內容。也正是因為這個，所以我每天發圈的額度才增加為3條。

因為每天有嚴格的條數限制，也由於我隨興的性格，所以我的朋友圈經常是，文圖不符，或者按語與推薦的文章內容不相關。也算是增加了圈的容量吧，文圖不符，3條也就意味著可以發布6項內容了。對於這一點，有些朋友不太適應，但看久了我的朋友圈，應該很容易理解了：你就把它當作星爺的「無厘頭風格」罷。

從今年5月1日下午開始，我的朋友圈有了一個重要的改變，就是我開始用英語發朋友圈。這是一個月的英倫之行對我的一個重大改變——我發現UK真是深刻地改變了我，不僅僅是朋友圈。用英語發圈，其實是逼迫自己用英語表達，哪怕很多時候要去用百度翻譯來查字典，但這也是一個逼迫自己學英語的好辦法。到現在為止堅持了快四個月了，覺得這個辦法挺有用的。

當然用英語發圈，對英文不好或不想學英語的朋友構成了一種屏蔽，這是我最初沒有想到的，也表明這個決定略有些自私。但是一個意外收穫是，英語發圈也對CAC設置了一個小小的「掩體」，我自以為是擴大了一點自己的言論自由。當然，也許僅僅是自以為是罷了。人家懶得理我而已。

是的，我想建立的個人傳播品牌形象是「負責任的大人」？總之是律己甚嚴，堅持原則不動搖。我應該算是一個很能堅持的人了，這是我的缺點，也是我的優點。「負責人的大人」是否也意味著不好玩？問題是，你幹嗎要玩我？呵呵。

其實，「負責任的大人」也是經常有點小任性的，這主要體現在那些偶一為之的打油詩裡面，如果你懂我，那裡面其實是有，電光石火什麼的。是的是的，手法一如《人日》，壓縮與解壓縮的模式。你得有解碼軟體。解碼金心異。解碼陳文茜。

為什麼4年多是一部微信淪陷史？實在是，微信有它太好玩的地方。這才使得我們每個人欲罷不能。雖然我能守得住的堤岸，是每天3條，但我守不住的芹苴，是忍住不看微信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原來還能堅持每2小時看一次微信，到後來1小時，到後來，半小時，到後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淪陷是什麼？淪陷就是完蛋了，就是被異化，就是被它客體化，不由自主，就是自我不再是自我的主體。心心念念，念茲在茲，20分鐘不見，就心癢難搔、憂心如焚、心如刀割。何時才能心如死灰，後面還有個死灰復燃。是的，劉仲敬說華夏文明就是個「文明的灰燼」，我卻每天在想著，何時它死灰復燃。

我有個朋友，下決心要告別朋友圈，前幾天看見他又發圈了，看來真是難以割捨呵。我自己沒想過主動去割捨的問題，順其自然吧。我相信微信應該也是一個盛極而衷的過程，當所有人都認識到自己的被異化，都想要反抗，並且這種反抗成為一種潮流時，也許就是微信淡出我們的生活的開始。除非你說，它跟過去所有的產品都不一樣，它已融化在你的生命里成為一部分。

回到本我？那要看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

性，性生活到底是善的呢，還是惡的呢？這是個問題。還是個悖論不是。哈哈，愛與性是個悖論不是。認識到這一點，你就接近神性了。神性就是善，就是至善，就是共同善。

我沒想到，回翻自己的朋友圈而寫的這篇文章，在聽了周慧敏的《紅顏知己》之後，就變成了一篇意識流。可見人再理性，能控制的事情也很有限，頂多一半。就連你自己在寫的一篇文章你都不能完全控制，你寫到一半時，它自己就具有了自己的AI了，有它自己的生命了，它努力想要掙脫你的理性設計，完成一個自我發展。

愛情是不是也經常會掙脫人的理性設計，而具有自己的AI了？它完成一個自我發展？於是周慧敏被它異化了，被它牽引著；倪震也被它異化了，被它牽引著？但是顯然，倪震還是偶爾會被另一種本能拐走了。就像酒吧里的艷娘。

哼哼。個人的微信發布史確實就是一個由暗語書寫的心靈史。這正是微信的魅力所在，是它不可或缺的原因所在。除非有另一個平台可以取代它，用來盛放我們的心靈。所有的盛放，都是一種異化，因為盛放就是一種控制，控制的目的是避免流失。你把酒放在碗里，當然不希望它從縫隙中流失了。哪怕它是時光的縫隙。

好吧，我要結束這篇文章，去寫一首艷詞了。用暗語來寫一首艷詞，這是我此生的宿命。否則，當我垂垂老矣時，何以回味這一生。

但這不是微信能夠盛放的。所以微信的AI畢竟有限，我們還是我們自己。當你拿出你自己，你和別人作了一個共享，如此而已。

所以不用擔心康德所說的在性愛的過程中，每個男女所憂慮的「被客體化」的問題。那隻不過是男女兩個生命的一次共享過程。在這共享過程中，生命不是被「盛（cheng）放」了，而是自己「盛（sheng）放」了。「盛（sheng）放」當然就會謝了，就會流失了。花開花謝，這是生命的必然。這是上帝掌握的部分。

你想要「盛（cheng）放」，上帝只給你「盛（sheng）放」；你只要「盛（sheng）放」，上帝就負責給你「盛（cheng）放」。

你不要捧著一隻碗。上帝就是人的碗。微信不是你的碗。

阿門。